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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江南庄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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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江上,两岸平和依旧,山林黄绿斑斓。
穆姃饶未多欣赏,只顾与霍家老仆谈话,预先获悉田地的知识。
虽知道霍家东西南北广置田产,但作为霍家独孙,田产之事,竟从无人主动教导。
她并不知晓其中的弯绕。
就连开仓放粮之事由谁负责,放粮定量又该如何定夺。
穆姃饶没有一点头绪。
本也不必要现学现卖,由得领队去办也已足够。但毕竟决定了扮演到访慰问的主雇,事情就还是要做得像模像样的,才不丢姥姥的面子。
所幸她不明不懂之处,领队还能清楚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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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行进路程不同,明明坐着可以追赶大船的轻便船只,穆姃饶却没能在河道遇上皇太姊的船队。
但她没有因此失落,只如往日带领商队一般,日日吃些鱼、腌菜、炒面,摇摇晃晃十余日,到达江南。
大约是霍家提前送信,船只靠岸之时,乌泱泱一群人围了上来。
领头的那个,是江南的总庄头。
“听闻姊珍心系旱情,尊驾亲临,实叫人心安。”
“小的曾金斐,携所辖管庄头,恭迎姊珍大驾。”
看起来精瘦精瘦的一个人,衣装布料细腻,但外观朴实,施施然前来,跪下大拜。
他身后的人也陆陆续续跪下,迎接主家之人。
“只是代表霍家巡视探望,曾管事不必如此大礼。起身吧。”
穆姃饶觉得大家的行为举止过分有礼,却一时说不清哪里不妥。
“谢殿下。”
“殿下此行想必舟车劳顿,小的已将行邸收拾妥当,请殿下前往休息。”
曾管事撩起衣摆,缓缓起身,侧身让出路来,引导穆姃饶坐上马车。
只一台宽敞的马车被车夫拉上来,搬下脚凳让她上去。
穆姃饶走上车,眺了一眼,看见不远处停有十几架马车。
或许刚好够眼前这些庄头挤着乘坐。
“领队与各位贵人,我等已备好车马,请这边来。”
曾金斐指挥起长乐宫的人来。
穆姃饶眉尾低挑,斜睨了周妈妈一眼。
“曾管事与各位庄头,可是坐马车而来?”
周妈妈推扶曾金斐的臂肘,跻身穆姃饶的马车窗侧,转头与他说话。
“啊,确是如此。”
“只是宅邸车架与车夫不多,就借用了各庄主的大马车,混坐前来。”
曾管事低眉笑笑,简单解释。
“领队与各位庄主上车吧。”
没给他们谦让的机会,施阿克扮演了发号施令的角色,率先作出安排。
宫官听她的话,便领着宫人,背起行装,在大马车后列队。
霍家派出的老领队也扬起手,指挥护卫紧跟宫人之后,转头又把庄头往车辆方向请。
于是大车的侧边,只剩下了四人。
施阿克轻身上车,招了招手,把漱沐叫进了车内。
“曾管事请。”
周妈妈也将曾金斐往车上引。
“或者我去陪陪领队……”
曾金斐的话被周妈妈的眼神打断了。
现下行进方式已安排妥当,他推拒反而是不给姊珍脸面,只好堆起笑容,恭顺上了车。
靠近主位的两侧被施阿克和漱沐占据,曾金斐与周莲盛对坐,被夹在了车门附近。
主位上坐着的穆姃饶直了直腰杆,松了口气。
当她发觉曾管事意图让宫人坐车,却并未备足车架时,就觉得不妥。
但清楚他明知主家为开仓赈灾而来,或许已囤了千百句不易和为难等着倾诉,怕他恶意推拒,影响开仓放粮的进程,穆姃饶没敢亲自开口多问半句。
若是按曾管事的安排,让庄头们都步行随车,恐怕庄头们也只会觉得主家薄待,更不利于放粮之事的推进。
还好有施阿克这种山大王在,大方指挥身着宫服的宫人步行,免了各处庄主的劳累。
如此,既不至于让各处庄主对主家寒心;又给了路人获悉宫中之人亲至旱区的讯息,以安抚百姓恐慌焦虑之情。
此时看曾管事佯装不健谈的样子坐在门口,穆姃饶倒轻松呵了口气。
从没管过田产,她对差遣江南庄头不是那么有自信。
但目前看来,有周妈妈、赵领队和施阿克在,大家都以她的态度为中心行事,实在令人安心不少。
只要这位总庄头诚心效力,不推诿扯皮,一切应该还是会顺利办妥的。
马车轻摇晃,在街道穿行。等缓速颠簸一段路,穿过竹林道,最终停在了行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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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幽居。
“恭迎姊珍,赵管事。”
迎接的仆从,男男女女不到二十人,见曾金斐领着两人进来,便对装饰简约贵气的女子和眼熟的主家管事问候。
“殿下,近日来各处施粥派粮的情况已记录在册,送了录本到此,殿下可以一览。”
“若时间赶,也可让各庄头给殿下与领队简单说说。”
曾管事说着,招呼一个仆从上前。
“请各位贵人随家仆到厢房安置。”
“从前大小姐与老家主不喜排场,行邸仆从不多,起居或有不便、不周到之处,还望殿下与各位贵人海涵。”
他的话仿佛在说,行邸没有实力招待好大家,大家要自己照顾自己。
不知宫里出来的人如何想,穆姃饶自己虽听着不舒服,但领队走商向来从简,也不会说一点苦也吃不了。
施阿克抬抬手,漱沐点头,领着大家跟着仆从先行离开。
随后,因穆姃饶没有选择游览行邸,便被曾管事和庄头簇拥着,在正厅说起了赈灾之事。
叽叽喳喳不停,直到晌午才一齐散去。
“地方的粮都说交到了总仓,总庄头却说大多兑成了现银或者送到了官仓。还说前日才支了一笔粮给官署,现在存粮不足,持续施粥放粮很有压力。”
穆姃饶左手拎着杯子,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杯沿都举不过肩,光顾着在那叩击桌面。
“殿下稍安,小的午后会去谷仓查看。”
“不过殿下还是要有心理准备。因为正如庄头抱怨的那样,总仓要汇集各处的供粮,又确有向官署交粮的义务,还要往主家输送粮财,余粮不多也是有可能的。”
“几近见底的说法虽都是庄头夸大之词,但为了确保主家各地人马应用,还是必要留下足够粮米,不宜顾此失彼。”
领队赵奔见穆姃饶烦躁,做了解释。
“赵领队,若我不来这,他们也会这样,对赈灾的事多有怨言吗?”
穆姃饶最终还是放下了杯子,堵心得喝不下去一点。
“殿下不过来,让主家派我来办,他们也会诸多推脱。殿下过来,自然要更卖力向主家叫苦连天。”
只见赵奔浅皱眉头,老脸上全是无奈。
“是我想给皇太姊省事,想当然地亲自南下。让领队难办,是我考虑不周。”
“赈灾之事,还请领队多想想办法,理出些余粮来。”
穆姃饶胸口郁结,重重地呼气。
“殿下不必丧气,更无需为不擅长应对庄头,觉得耽误了调粮赈灾而愧欠。”
“殿下能亲临此地,为佃农争取粮米,已足够让地方知晓主家对此事的重视。哪怕庄头多有推拒,最终还是不能干涉主家的决定。”
“表现得诸多借口,更大可能是不想为余粮减少负责,生怕主家临时调用拿不出粮米,对他们多有指责。”
“小的被主家派来办理此事,一定尽全力协助殿下办好。请殿下安心。”
赵奔是诚心在安慰她的。
霍家当管事的或多或少知悉,这位独孙小姐,只代理霍家的部分商行。田产之事,是从来没让她触及的。
商行领头的人,哪怕要到各地办事,最终都要汇聚到上都,离主家近,好管理。
田产领头的人,与田产同在,据地一隅,远离主家,势力顽固,并没有商行的人那么“听话”,不是当娃娃时的她能管理的。
现在想要捡起,定是不容易。
殿下还需要点时间磨砺。
慢慢学会管制这些不老实的。
但兴许得快一些。
毕竟老主家年纪也上来了,应允她下来,恐怕知道没办法永远帮她守着家财,开始为后事做打算了。
。
没等赵领队回来,穆姃饶等来了官府的人。
领着人过来的,正是曾金斐。
施阿克不紧不慢,掏出个烟弹,放了一炮。
“拜见姊珍。”
官员明显是公务到访,穿了官服。
简单嘘寒问暖,马上就进入了正题。
“此前官府有来信商榷捐粮一事,听闻我们的粮米还要发往各地确保佃农,虽不太信任小的,但也只做做样子收了一些粮米,再多的只好暂时作罢。”
“今日过来,是知道殿下到此主事,特来求殿下应允军需调粮。”
曾金斐似乎对谁都说困难,难以调粮,现在更是把问题直接丢到自己的面前。
“想必殿下知晓皇太姊南下,带了任务前来,要将灾民北调务工。”
“下官先前只备足了殿下带来兵队的口粮,但余粮已不足供应北上的南定军兵队所需。”
“知晓霍家在江南田产广布,连年丰收,大抵会有剩余。此时急用,想求殿下应允捐粮,也便鼓动其他田户参与,粮米或可顺利筹集。”
这位官员听起来公事公办地,没把穆姃饶当成上官,实况如何也未加问询,索要物资竟如此直接。
“我已派人去核算账册与实际余粮,待他回来汇报,再给你答复。”
听过那些庄头的诉苦,穆姃饶现下对捐粮的事缺了点信心,加上一向对地方官员尊敬有加,说话也没有想过摆架子,一时间皇室身份的尊贵感便弱了几分。
霍家在江南的总仓到底有没有那么多粮食可以调用,她也要看过了才能确定。
穆姃饶端坐,只让人给到访的官员上茶,一同等赵管事归来。
不多时,有群马声啸入园,惊扰了喝茶静心的穆姃饶。
来人仍旧不是赵管事。
只见一身玄色简装翻身下马,在随从的跟随下迈步向正厅而来。
穆姃饶的茶碗悬空一顿,急急放下,起身相迎。
“嘶。”
撒出的茶水烫到了手指,痛呼出声。
但她的手很快被人捧起,承受丝丝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