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雷雨中的幻影 ...
-
雨水敲击着画室的玻璃窗,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洛笙歌放下画笔,揉了揉发酸的后颈。自从上周那个警官来访后,她连续几晚都梦到同样的场景——暴雨中的森林,和她拼命想要抓住却总是从指间滑落的小手。
她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云层厚重得仿佛随时会压垮城市。这样的天气总让她想起那个地方,想起潮湿的树皮摩擦皮肤的触感,想起泥土里腐烂树叶的气味,想起那双即使在最黑暗的角落也始终追随着她的眼睛。
茶几上的金属盒微微反光。她犹豫片刻,还是取出一片葡萄糖含在舌下。甜味在口腔扩散的瞬间,恍惚间闻到一丝记忆中潮湿的草木气息。医生说她有轻微的贫血症状,建议随身携带葡萄糖片,但她从没告诉任何人,这种甜味会让她想起小祁珂偷偷塞给她的野果——那是他在劳作时冒险藏起来的,被发现后挨了一顿毒打。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亮起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今天下午三点,云城档案馆。重要线索。——萧楠柯】
洛笙歌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指尖在玻璃表面留下一圈雾气。她不该再和这个警察有任何接触,那双过分锐利的眼睛总让她感到不安,仿佛能看穿她精心构筑的平静表象。上周他突然出现在画室,对《雨林中的光》那幅画的了解程度令人毛骨悚然——特别是关于深坑的描述,那是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记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滴在窗玻璃上蜿蜒成扭曲的小溪。她起身关窗时,一道闪电劈开天空,随即炸响的雷声让她浑身一颤。画架上的《雨是倒流的钟》突然变得扭曲,颜料开始流动,化作真实的雨幕向她席卷而来——
"祁珂!抓紧我!"
她听见自己十三岁的声音在雷声中回荡。那个孩子的重量正从她手中一点点滑脱,泥水灌入他们的口鼻,深坑像一张贪婪的嘴等待着吞噬。她能感觉到小祁珂的手指在她掌心挣扎,那么细,那么冷,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那天人贩子刚打完他,七岁的孩子蜷缩在窝棚角落,左眉骨裂开的伤口滴着血,却咬着嘴唇不哭出声。
"别松手......"记忆中的自己哭喊着,但雨水冲走了她的声音。小祁珂最后看她的眼神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令人心碎的信任,仿佛确信他的姐姐会回来救他——
"洛小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萧楠柯站在画室门口,黑色制服被雨水打湿了大半,手里拎着一个滴水的纸袋。他的眉头紧锁,目光迅速扫过她惨白的脸色和紧抓窗框的手指。
"门没锁。"他解释道,举起纸袋,"你助理说你需要这种颜料。我在楼下遇到她,她临时有事要走。"
洛笙歌这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得不像话,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机械地接过纸袋,里面是两管珍贵的群青颜料,标签上印着意大利文。这是她一直想尝试的稀有颜料,价格昂贵到连经纪人都要犹豫再三。
"你怎么......"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上周看到你颜料箱里这种颜色快用完了。"萧楠柯脱下湿漉漉的外套挂在门边,动作自然得仿佛来过无数次,"正好路过美术用品店。"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父亲喜欢画画,从小耳濡目染。"
洛笙歌注意到他说"父亲"时语气中微妙的停顿。她想起昨晚查到的资料——萧楠柯,21岁,刑侦支队最年轻的队长,萧明远局长的养子。公开资料没有提及其生父母,只写着"幼年经历特殊"。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萧楠柯半边脸庞。那一瞬间,洛笙歌仿佛看到十年前那个瘦弱男孩的影子在他轮廓中重叠。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打翻了调色板。
"你还好吗?"萧楠柯上前一步,却又停在礼貌的距离外。他的目光落在她左臂的月牙形疤痕上,又迅速移开。"雷雨天气确实让人不舒服。"
洛笙歌弯腰收拾散落的颜料,借机避开他的视线。她注意到萧楠柯的右手虎口处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过。这个细节让她手指一颤——小祁珂的同一位置也有一道疤,是他八岁那年为人贩子削木棍时不小心划伤的。
"要帮忙吗?"萧楠柯蹲下身,递过一块手帕。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不用。"洛笙歌接过手帕,布料上带着淡淡的雪松气息。她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你刚才说有重要线索?"
萧楠柯的表情变得严肃。他从内袋取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张烧焦的纸片:"昨晚在城南一个废弃仓库发现了这个。"
洛笙歌凑近看,纸片上只有几个残缺的字迹:【...画...芯片...雨林...】。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起来,一种莫名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
"这是什么?"
"可能与一起跨国案件有关。"萧楠柯收起证物袋,"我们怀疑有人正在寻找十一年前失踪的某样东西。"他停顿了一下,"而你可能是唯一知道线索的人。"
"你......"洛笙歌抬头看向萧楠柯,目光第一次认真描摹他的五官。那道若隐若现的眉骨疤痕,微微下垂的眼角,还有说话时左边嘴角比右边抬得稍高的习惯——全都与记忆中的某个影子重合。
"祁珂?"她无意识地轻唤出声。
萧楠柯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但下一秒,他的表情又恢复成那个专业的警官:"谁是祁珂?"
洛笙歌猛地后退两步,撞翻了画架。未干的颜料泼洒在地板上,像一滩血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她急促地说,"可能是低血糖......"
萧楠柯弯腰扶起画架,动作很慢,似乎在给自己时间平复情绪。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平静:"上周那幅《雨林中的光》的买家,昨晚被发现死在酒店里。"
洛笙歌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和我有什么关系?"
"死者胃里有一张字条。"萧楠柯从手机调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几个模糊的字迹:【画家知道芯片在哪】。
"我不知道什么芯片。"洛笙歌抱紧双臂,指甲陷入皮肉,"我只是个画画的。"
萧楠柯的目光落在她左臂的月牙形疤痕上,又迅速移开:"最近有陌生人接触过你吗?或者......"他顿了顿,"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梦?"
雷声再次炸响,这次更近。洛笙歌呆愣的看着那道疤,突然抬手抓住萧楠柯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坑里太黑了,我看不见他......"她的眼神涣散,显然又陷入闪回,"他们说他死了,但我不相信......"
萧楠柯反手握住她颤抖的手指,声音低沉而坚定:"看着我,笙歌。现在是2023年,你在自己的画室里。我是萧楠柯,刑侦支队队长。你很安全。"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完全不同于记忆中那个孩子冰冷的小手。洛笙歌的瞳孔渐渐聚焦,当她意识到自己正紧紧抓着对方时,立刻松开了手:"抱歉,我有时会......"
"没关系。"萧楠柯递给她一杯水,"要叫医生吗?"
她摇摇头,似是拒绝又似是将刚刚失态的情绪压下去,半晌,思绪回笼,又想起什么:"你刚才说晚上我父母邀请你去吃饭?"
"我父亲和你父母是旧交。"萧楠柯的嘴角微微上扬,"看来我们注定要常见面了,洛小姐。"这个笑容让他看起来出奇地年轻,左眼角微微下垂的样子莫名熟悉。
洛笙歌抿了抿嘴唇。这个表情太像那个孩子在得到额外食物时露出的腼腆笑容了。但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当年参与那个案件的警察告诉她,祁柯已经……
"我需要准备晚上的聚会。"她下了逐客令。
萧楠柯点点头"对了,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铜制陀螺,"我小时候...怕雷声时就玩这个。"
陀螺在他掌心泛着温润的光泽,显然经常被摩挲。洛笙歌迟疑地接过,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掌。那一瞬间,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昏暗的窝棚里,一个瘦小的男孩将木刻的小陀螺塞进她手里:"姐姐先玩。"
陀螺从她指间掉落,在地板上旋转起来。
萧南柯走到门口时又回头:"陀螺送你了。我查过天气预报,接下来一周都有雷雨。"
他离开后,洛笙歌捡起地上的铜陀螺。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体温,底部刻着两个几乎被磨平的小字: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