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书》子洛lorteng

2、倒流的钟

　　洛笙歌将茶杯放在茶几上，刻意与对面的年轻警官保持距离。阳光透过纱帘在萧楠柯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他的警徽在制服上闪着冷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所以，萧警官是说我的画出现在了走私物品中？"她将左臂的伤疤隐在阴影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上的一道划痕。
　　萧楠柯——他刚才这样自我介绍——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张照片推到她面前。那是她早期的作品《雨林中的光》，画面中两个孩子背对着观者，站在雨林边缘，阳光穿透树冠照在他们身上。
　　"这幅画上周在码头截获的一批货物中发现，但登记在册的合法交易记录显示它应该在法国私人收藏家手中。"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手指却微微蜷缩，像是在克制什么，"想请您确认这是否是您的原作。"
　　洛笙歌拿起照片，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画中那两个模糊的身影像是从她噩梦中走出来的幽灵。她记得创作这幅画时自己十七岁，刚从第三次心理治疗中逃出来，画布上的每一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是我的风格，但需要看实物才能确定真伪。"她将照片推回去，声音比想象中更加干涩，"我很少画这种...明亮的题材。"
　　萧楠柯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环顾画室。洛笙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墙角堆着十几幅未完成的画作，清一色的雨林场景，阴暗潮湿的色调几乎要从画布上滴落。
　　"您似乎对雨林题材很执着。"他站起身，走向那堆画作，警服裤腿擦过茶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洛笙歌猛地站起来，茶杯被撞翻，茶水在玻璃茶几上蔓延。"请不要碰那些。"她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那是未完成的作品。"
　　萧楠柯停下脚步，转身看她。那一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快得像是幻觉。
　　"抱歉，职业病。"他微微颔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深蓝色手帕，蹲下身擦拭茶几上的水渍。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在处理什么证物现场。
　　洛笙歌怔住了。那块手帕的蓝色让她想起某个雨天，但记忆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的水彩画，只剩下模糊的色块。她摇摇头，强迫自己回到现实。
　　"如果您需要确认画作真伪，可以联系我的经纪人林妍。她会提供所有交易记录。"她走向门口，明确地表达送客之意。
　　萧楠柯不急不缓地将湿透的手帕折好放回口袋，从内袋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您想起任何关于这幅画的线索，或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阴暗的画作，"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
　　名片很简洁，白底黑字，右下角印着一枚小小的银色徽章。洛笙歌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一股奇异的暖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条件反射般缩回手，名片飘落在地。
　　两人同时弯腰去捡，额头几乎相撞。萧楠柯先一步拾起名片，这次他小心翼翼地只捏着边缘递给她。近距离看，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瞳孔是罕见的深褐色，像是雨林深处不见阳光的潭水。
　　"谢谢。"洛笙歌接过后迅速拉开距离，将名片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但当她碰到他的手时，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震动。
　　萧楠柯在停顿了一下："洛小姐是否认识一位名字首字母为QK的人？"
　　这两个个字母像一把钝刀直接捅进洛笙歌的胸口。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秒，手指下意识抓住门框稳住身体。十一年，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个熟烂于心的字母。
　　"不认识。"她听见自己机械地回答，"为什么这么问？"
　　"画上的签名旁边有个很小的'QK'，我们怀疑可能是合作者或者..."萧楠柯观察着她的反应，语速放慢，"对您有特殊意义的人。"
　　洛笙歌的指甲深深掐入门框的木质纹理中。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在签名旁画过什么标记。QK——祁珂的拼音首字母，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正试图打开她紧锁的记忆之门。
　　"只是随手画的线条而已。"她努力控制着声音不要发抖，"没有特殊含义。"
　　萧楠柯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但当他转身离开时，洛笙歌分明看到他后颈处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疤痕，形状像是一枚被拉长的树叶。她的太阳穴突然刺痛起来，眼前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一个小男孩后颈上同样的疤痕，她正用树叶轻轻为他擦拭伤口...
　　"洛小姐？"萧楠柯的声音由远及近，他站在走廊里，眉头微蹙，"您还好吗？”洛笙歌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呼吸变得急促，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她下意识扶住画架。
　　“只是有点累。"洛笙歌按住太阳穴，“就恕我不能远送了。”
　　萧楠柯见她这么说也不好再问，点点头抬腿迈出了门，在外等候多时的张岩见他出来，凑了上去“咋样啊，萧队，问的怎么样了”
　　萧楠柯看了眼关上的大门，没说话，转身上了路边的车。
　　“哎，萧队”张岩不明所以的看看紧闭的大门再看看上了车的萧楠柯，挠挠头跟了上去。
　　关上门后，她滑坐在地，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那个警察身上有什么东西令她不安，不是因为他警察的身份，而是他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而像是在确认什么。
　　茶几上的照片还留在那里，《雨林中的光》中的两个孩子背对着观者，像是永远走不出那片雨林。洛笙歌爬过去抓起照片，猛地将它反扣在桌面上。她不需要看这幅画，那两个孩子的样子早已刻在她的噩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