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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正酒第二天便是下葬之日。

      按照习俗,村里老人离世,下葬需要算个好日子,棺木抬上山需要暂留一段时间,到算好的日子了,才能入土安葬。

      程军并不打算另花钱给母亲算安葬的日子,只要手机农历上没提示大凶,一切都无所谓。办完事,赶紧埋了接着数收到的礼金钱才是正事。

      为了防止明日抬棺上山有人发现端倪,程禾还是决定今晚守夜时做些什么。

      傍晚,宾客们陆续离去,程禾去到大伯家里,当着大伯母和大伯的面提出今晚想给奶奶守夜的想法。

      程军是个怕麻烦的人,这几天没一个守夜的,侄女突然来这一遭,他也没多想。

      眼下,客厅里无外人,周琴和颜悦色地看着程禾,眼里是被金钱钓出来,无法抑制地激动,说话时声音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小禾,你收钱的包在哪?今天你收了那么久的礼金,有没有粗略算过大体的金额。我看今天摆了那么多桌酒席,可能得有”

      “你尽说屁话!”程军沉声,瞪了周琴一眼,“你就太急着收钱得很?”

      实际上,程军也急着收钱,只不过没周琴那般蠢,把所有蠢心思写在脸上。

      “这个……”程禾心里很无语,碍于情面,只能佯装有礼道:“我倒是没怎么算过。不过,我看来送礼的人还挺多的。账本现在在哪?大伯母想看的话,去问一下管事的。我当时跟贺萍飞吵得头昏脑涨的,没注意。”

      “账本程旋收好了,不用管。”周琴又追问道:“那你装钱的那个包在老房子是吧,等会我跟你一起去!”

      “去什么去?!”

      程军一嗓子吼来,程禾浑身一哆嗦。

      “拿回家来,别人还没给你偷走,你家里面的全给你拿走了!”

      程禾心跳加速,突然开始心慌。

      大伯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她吗?

      这还不没开始呢吗?怎么就抛脏水了?

      她可以忍受卷钱跑路之后被骂,现在可忍不了。

      “大伯,钱在我那好端端的,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程军斜了她一眼,解释道:“我不是说你。那些钱,你先帮我看着这两天,到时候我拿着账本去找你对数。”转头又对周琴警告道:“你最好今天晚上就喊你小儿子把下午收的钱全部吐出来。那些钱,只能老子拿给他!”

      原来,下午程禾与贺萍飞闹开后,因为没人愿意帮忙记剩下的账,周琴只能把埋头睡觉的小儿子程旋拉去帮忙。

      程旋也是个精儿主,收余下礼金的时候,直接把自己的微信收款码挂在书案前,别人来送礼金,还提前要求人家最好是线上支付。忙了一个小时,收到的礼金全被他中饱私囊了。

      程禾大概猜到了什么。

      怪不得刚才进院子里来的时候,碰着程旋吹着口哨,嬉皮笑脸地骑着电瓶车不知道上哪游去了。

      有这么个东西作为参照物,她今日尽心尽力收账,简直懂事得太多,也最让大伯放心。

      怕又被周琴缠上,程禾只能先退,“大伯,那我先去灵堂那边。”

      程军嗯了一声,打发走程禾后,周琴又低声道:“你说,这家伙把她奶的手机拿走了,她是不是因为看见你妈发给你的微信,以为真能分得一些礼金,这两天才这么尽心尽力帮忙?”

      “她跟妈亲,尽心尽力帮忙不是正常的吗?”程军阴着脸说:“这场丧事的买菜钱,请人做法事的钱,她又没出一分,前几天还说要给妈买棺材,现在不也没声了?就这样,她还想分账?”

      “你妈不是说了吗?叫你分给她一些……”

      “我妈说了又能怎么的!”程军抱着手,语气决绝,“所有钱都是我的,哪有女人能分账的道理?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小辈。”

      ……
      法师们做完法事离去,夜晚,空荡荡的灵堂只有程禾一人。

      夜风席卷了乌云,天上独有一轮明月。

      今晚的月色尤其明亮,就连夜色也在帮祖孙俩的忙。

      程禾和老太太趁着夜色,背着箩筐去后山,在土里弄了半天,背了两次才背够足称的泥土和石块。

      老太太在门口望风,程禾在灵堂打开棺材板后,把石头和泥土打包好,一袋一袋地摆放在棺材里,做完一切,再把布盖在平面。

      心惊胆战忙完一切,正以为万事大吉,祖孙俩前脚准备离开,刚走到灵堂口,一道暖黄的灯光打在大门口,两人不得不退回去。

      没一会儿,程旋跌跌撞撞地走进院子里,嘴里嘟囔嘟囔的,似乎在骂哪个倒了大霉的女人。

      程禾怕他哇哇乱叫,把大伯和大伯母吵醒,被迫走出灵堂与他斡旋。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程禾离他越近,闻到的酒精气味越冲。

      “还喝了这么多酒。”

      “关你球事,老子愿意!”程旋直接趟睡在大铁门背后,“你大晚上守夜,装孝子贤孙呢?”

      程禾原话怼回去,“关你球事。”

      两人沉默了半刻,程禾回头瞅着躲在一侧观察的奶奶,想着让奶奶先回家,于是俯身去拉他,“大晚上的,冷成这样,我拉你回楼上去。你爸今天下午到处找你找不到,要是看见你喝成这样,肯定要打死你。”

      “让他打!看哪个打死哪个?”程旋对着父母的卧室竖中指,声音越来越大。

      程禾顾不了那么多,只能硬上,堵着他的嘴把他往楼房的楼梯口里面推。

      途中程旋被堵嘴,骂骂咧咧,什么脏话全吐出来。

      好在人喝得烂醉,力气不大,程禾勉强能抵抗。

      老太太见状,赶紧往门口冲。

      见奶奶已经跑出大门,程禾回眸瞅着眼前躺在楼梯台阶上的烂酒鬼,嫌弃地把沾在手上的口水算擦在他头上,这才回家。

      刚出大伯家的大门,往前走不过几米,一男一女,两声凄厉的声音传来,程禾不由得加快脚步。

      月色下,只见前方岔路口,一道佝偻着的身影不快不慢地往左上方跑,右上方的马路边,一男一女正相互搀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我靠!”程禾瞅着左上方的那道身影快要跑到老房子门口,怕被路口的两人看见,旋即冲过去挡在两人面前。

      这一男一女,程禾认识,正是奶奶的好闺蜜的小儿子和儿媳妇,两人看样子应该是和程旋一块喝醉酒,被人送回来的。

      “鬼啊!!!”

      醉醺醺的女人看见程禾的第一眼,又是一通疯叫。

      “你在说什么?”程禾伸手去拉扯夫妻二人,“你们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一旁的男人紧紧抓住她的手,一出气,酒味喷了程禾一脸。

      “程禾,我告诉你,我们刚才看见你奶的鬼魂了!!!”

      男人说这话时,手抖得厉害,连带着程禾也跟着发抖。

      “对,你奶说她要来索我的命!!!”女人紧紧拽住程禾的左手,“她要索命她索你大伯大伯母的命啊,我们又没跟她闹过,她索我们的命做什么???”

      “哎呀。”程禾心虚地跺脚,“你们两个真是喝醉了。我守了一夜我都没守着我奶的魂,你们两个在路边碰着了??说什么疯话呢,我去喊我人来把你们两个拉回去。”

      夫妻俩喝得酩酊大醉,都在拉着程禾说疯话。

      程禾回头看向老房子,门口没人,看样子奶奶已经回了家。

      看着眼前两个酒鬼说昏话的样子,程禾偷偷呼出一口气,从两人的拉扯中挣开,赶紧往右边的路跑,叫人来帮忙。

      忙完一切,程禾心有余悸地回到家,十分谨慎地把前门锁好,一回头,奶奶正提着暖水瓶往脸盆里倒水,一边倒水,一边笑得发抖,暖水壶里的水差点倒在地上。

      “奶,你在笑什么??”程禾十分困惑,“你刚才差点被发现了好吗???”

      “怕哪样?我是故意去吓他们的。”老太太放下暖水瓶,坐在凳子上洗手,看不出一丝紧绷感。
      “这两个家伙对你舅娘一点都不好,我要是走了,你舅娘的日子更难过了。你舅娘腿脚不好,没我能跑。我跑之前,肯定要帮她做点事,提前震慑一哈那两个家伙,让他们对他老娘好一点,免得他们以后欺人太甚。”

      舅娘是奶奶的好朋友,比奶奶小五六岁。平日里,奶奶有空就去找她,见得多了,也看清了人家里的很多事。

      舅娘一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在外务工,二儿子家在隔壁村,剩个小儿子,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和媳妇二人以打麻将为生。

      两人平日里看起来人模人样,有时候见大伯大伯母不做人事,还专门来给奶奶撑过场子。

      只是养老孝顺这种事,很多人都是对外是活佛,对内是阎王。两口子对外是个正常人,回家对自己的老母亲,就说不准了。

      这种情况在村里很常见。

      程禾理解奶奶的做法,舅娘的一生跟奶奶一样可悲,只是奶奶有逃脱的底气,而她的余生只能被腿疾困锢在儿子的讨伐声下。

      “唉……”程禾走过去,蹲下来洗手,“只可惜我大伯只会抽烟打麻将,不会喝酒,要不然你也该找个机会去吓他一次。”

      老太太小眼怒瞪,“那个玩意,老子死了都要缠死他!”

      次日一早,程禾比任何人早到灵堂守着。

      有的人家里办丧事,在棺木被抬上山之前,家人会打开棺木看逝者的最后一面。

      程禾心里忐忑不安,她在赌,赌大伯不会。

      来帮忙的人越来越多,程禾的心里越发紧张。

      出丧的法事开始前,程敏拉着程禾哭倒在棺材前,要求要见母亲最后一面。

      据说老人离世,下葬当天谁哭得最厉害最悲痛,未来会得到老人的保佑,事事顺利。但是姑母突然来这一出,程禾完全没想到,整个人被她拽跪下,膝盖磕得深疼。

      周琴一向看不惯程敏的做派,冷言嘲讽道:“都要出丧了,开棺做哪样嘛?浪费时间!”

      程敏回击:“你这个黑心子的,死的又不是你亲妈?”

      “死的是你亲妈,前几天怎么没见你哭这么厉害?盖棺那天让你过来看,你不是说你要喂猪不看吗?现在装哪样球?”

      周琴是程敏的命里克星,随便几句话就把程敏怼得说不出话,还让围观的人们看了个笑话。

      现在不是拱火让她们吵架的时候,赶紧出丧才是要紧事。

      程禾的眼泪说掉就掉,凑近姑姑的耳边低声抽噎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奶昨晚托梦给我……她说她这辈子活得不好,你们做儿女的个个跟我爷一样,她死都不想见你们。哪个敢在她出丧前动她的棺材,让她走都走不安稳,她就会缠着谁,死都不放过……”

      程敏的脸色瞬间苍白。

      姑姑本来就有些迷信,程禾猜她故意搞这一出,不过是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她一览无余的孝顺。

      自己见缝插针,说了这出,她肯定会被唬着。

      程敏消停了,出丧仪式按照程禾所期待的那般进行。

      提心吊胆大半天,在坟头砌好的那一刻,程禾如释重负,和大堂哥的一双儿女跪下来磕了几个响头。

      回家的途中,舅娘杵着拐棍等在家门口的马路边。

      送葬的队伍归来,老人等到最后,终于等到了程禾。

      程禾听见舅娘的声音,叫停了三轮车,提前一步下车。

      老太太声音颤抖着问:“小禾,你昨晚有没有梦见你奶啊?”

      程禾有点迷糊,老太太擦掉刚流出来的眼泪,说:“昨天晚上,我梦见你奶跟我说她今天要走了,要我放心。我半夜醒来,你小哥还有三嫂就跪在我房门口哭,可能喝醉酒醉糊涂了,梦见你奶还说被你奶的鬼魂吓到了,让我原谅他们。你看,我们三个都梦见你奶了,这太怪了,你奶昨天晚上有没有去找过你??”

      “去了。”程禾被舅娘的哭腔打动,眼泪夺眶而出。此时,昨天晚上喝醉酒发疯的三哥酒醒,推开门出来晒太阳,程禾用余光扫了他一眼,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我奶说,她这一走,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以后谁敢对你不好,她就缠谁。”

      听见威胁声的男人后背发凉,目不转睛地盯着程禾。

      昨晚被鬼魂锁喉,脖子间冰凉刺骨的压迫感在听了这几句话后,快速在身上蔓延。

      老太太听完,用力锤打着自己的右腿,“你奶到死都惦记着我,都怪我这条死腿,连送她上山都做不到。”

      程禾握住舅娘的手,“舅娘,你别这样。就算你的腿脚好,我奶也不想让你送她上山啊,她才不想让你走在她身后。”

      “是哦,她不想让我跟在她身后死。看样子,我也活不了几年了。”

      程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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