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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决斗的地点定在崔克凡古庙。
      那是一座被诅咒的废墟,传说中曾是上古邪神的祭坛。我们抵达时,暮色正吞噬最后一缕天光。断裂的石柱如同巨人的骸骨,被手腕粗的藤蔓缠绕绞杀,那些暗绿色的爬山虎像血管般在斑驳的墙壁上搏动,整座建筑仿佛正在被某种活物缓慢消化。当我们踩过满地碎瓦时,隐约听见石缝间传来黏腻的蠕动声。
      彩绘玻璃的残片散落在祭坛四周,在惨白月光下折射出诡谲的彩色光斑。那些扭曲的光影游移在残垣断壁间,恍若无数只窥视的瞳孔。我弯腰拾起半块玻璃碎片,突然发现每一片玻璃的裂痕都呈现出完全相同的锯齿状——就像被什么生物整齐地咬碎。
      地面上的祭祀器具更令人毛骨悚然:锈蚀的铜铃里凝固着黑色结晶,摇晃时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裂开的骨制面具内侧布满细密的牙印;而那些渗入石缝的深褐色污痕,在月光照耀下突然浮现出血管般的纹路,仿佛干涸千年的血液正在苏醒。
      "三局两胜制。"
      魔族派来的使者是个独眼狼人,身形高大得几乎要撞上古庙低矮的门楣。他佝偻着背,粗壮的脖颈上鬃毛倒竖,每走一步,脚下的石板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左眼处横亘着三道狰狞的伤疤,像是被某种猛兽的利爪撕裂过,皮肉翻卷,早已愈合的伤口仍泛着暗红的血色。而他的右眼却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野兽般的黄光,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死死锁定着我们每一个人,仿佛在评估猎物的强弱。
      他舔了舔森白的獠牙,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嗤笑,呼出的气息带着腐肉的腥臭。临走时,他故意用爪子划过我们面前的石柱,尖锐的指甲在坚硬的花岗岩上留下五道深深的沟壑,碎石簌簌落下,像是一场无声的示威。
      "我会用你们的骨头磨牙," 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喉音,"特别是那个小个子人类的,听起来就很脆。" 他的目光直直刺向我,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唾液顺着獠牙滴落,在地面上腐蚀出细小的白烟。
      "这跟街头小混混约着斗殴没什么区别。" 我小声嘀咕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防滑纹路,掌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汗。但当我余光瞥见翔哥暗中调派人手的动作时,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借着系斗篷的动作,右手在胸前迅速比划了几个暗号,哈里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接着,翔哥蹲下身,假装整理靴子,指尖却在地面的浮尘上飞快勾勒出一个简易的布防图,随后一脚抹去。
      他根本没打算老老实实交出魔王的心脏。
      果不其然,他安排自己、哈里还有我出战,却让阿卡莉亚带着二十名精锐埋伏在古庙外围的密林里。那些穿着夜行衣的战士像幽灵般无声地散入树丛,只有偶尔闪过的金属冷光暴露了他们的存在——箭矢的锋芒、短刀的刃口,或是护甲上未被完全遮掩的反光。他们的呼吸近乎凝滞,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化作最致命的暗影。
      "一旦输了," 翔哥压低声音对阿卡莉亚说,同时故意大声咳嗽掩盖话语,"立即率人抢钥匙。记住,优先解决那个穿紫袍的。"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魔族阵营里确实站着一个身披紫袍的高瘦身影,兜帽下的阴影中隐约可见两点猩红的光芒,像是燃烧的炭火。那人一动不动,仿佛一具被诅咒的傀儡,唯有袖袍间偶尔露出的苍白手指,骨节分明,指尖泛着不祥的暗紫色。
      月光如惨白的薄纱笼罩着崔克凡古庙,残缺的月亮女神雕像斜倚在断壁残垣间,她那剥蚀的面容上,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凝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夜风穿过破损的穹顶,在石缝间穿梭,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声,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像是无数亡魂在窃窃私语。
      魔族的三名战士伫立在坍塌的祭坛前。他们身后的石盆中燃烧着诡异的绿色火焰,火舌扭曲蠕动,投映在墙壁上的影子不断变幻,时而如张牙舞爪的恶魔,时而似痛苦挣扎的人形。火光照亮了他们的面容——领头的牛头人战士格拉姆足有两米多高,肌肉虬结的胸膛上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疤,青铜鼻环随着他粗重的呼吸不断晃动,喷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雾。他的蹄子不耐烦地刨着地面,坚硬的角质与石板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石板上已经留下了一排深浅不一的凹痕。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目光扫过另外两名魔族战士:一个皮肤呈铁灰色的蜥蜴人,细长的瞳孔在火光中收缩成一条竖线;另一个则是身形佝偻的枯瘦老者,裹在破烂的灰袍里,露出的手腕上缠绕着不断蠕动的暗红色血管。
      突然,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他们也在不断打量着四周的阴影。格拉姆的耳朵微微抽动,蜥蜴人的舌尖不时探出,似乎在捕捉空气中的气味。而那个始终站在阴影边缘的紫袍人微微抬头时,我分明看到远处的树丛不自然地晃动了一下,就像有什么东西快速掠过。独眼狼人的耳朵也在不停转动,显然在监听着周围的动静。
      这场看似简单的对决,暗地里早已暗潮汹涌。
      当哈里缓缓抽出长剑,剑刃上泛着的幽绿色毒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时,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让我几乎窒息。那不是普通的淬毒——那是魔族特有的"腐心之毒",一旦见血,伤口会溃烂至骨。哈里什么时候准备了这种东西?
      更可怕的是,我注意到翔哥的袖口隐约闪过一抹暗红,那是他惯用的暗器"血吻"蓄势待发的征兆。而对面,魔族长老们宽大的黑袍下,干枯的手指正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在空中划出紫黑色的轨迹,那些符文像活物般在他们的皮肤上爬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残阳如血,最后一缕阳光将斑驳的石柱染成暗红,那些爬满藤蔓的古老浮雕在斜照下扭曲变形,仿佛无数张痛苦嘶吼的面孔正从石壁中挣扎而出。翔哥和哈里站在最前方,正与魔族互相叫骂,污言秽语在古庙废墟间回荡。但他们的脚却在悄悄移动,不知不觉间已经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阵型。
      而远处的树丛中,我隐约看到金属的冷光一闪而过——那是炽凰的弩箭?还是魔族埋伏的刀锋?
      这场决斗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不仅是我们设下的,也是对方设下的。
      而现在,我们都已经踏了进去。
      我站在队伍中间,恍惚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翔哥昂首挺胸的挑衅姿态,右手始终按在腰间暗袋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哈里看似冲动实则精准的站位,恰好封住了魔族侧翼的退路,仿佛早已计算好每一步;还有古庙前这片开阔的沙地,细碎的沙粒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像是被某种秘法淬炼过……
      这场景,我绝对在哪里见过。
      但还没等我想起来,哈里突然暴起。
      他佯装愤怒地涨红了脸,脖颈上青筋暴突,活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他猛地拔剑,对着恶魔长老团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肮脏的蛆虫!" 剑锋划过空气,发出毒蛇般的嘶鸣,却在半途诡异地转了个弯——
      那根本不是冲着魔族去的!
      "翔哥小心!" 我的喊声卡在了喉咙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在翔哥转身去拉他的瞬间,那柄淬了"绿寡妇"剧毒的双手剑已经精准地劈在了翔哥颈上。剑刃切断脊椎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像是折断了一根老树枝。翔哥的表情凝固在错愕与恍然之间,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喷出一口带着绿色泡沫的血,溅落在沙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丫的!这不就是马岱斩魏延的翻版吗?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脑海中闪过电视剧《三国演义》里那些片段——马岱假意归顺,却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一刀斩下魏延头颅。而此刻,哈里那张总是挂着憨笑的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狰狞。他手腕一抖,甩掉剑上血珠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
      我后悔、万分得后悔。
      记忆的碎片突然拼凑完整——
      昨天夜里起夜时,我分明看见哈里鬼鬼祟祟地在剑刃上涂抹绿色黏液;
      今早他坚持要站在翔哥右侧的古怪坚持;
      还有这几天他总是不自觉地摸向剑柄的小动作……
      所有线索串成一条染血的锁链,而我竟然愚蠢到视而不见。
      更可怕的是,我注意到魔族那边毫无惊讶之色。那个紫袍人甚至微微颔首,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演出。独眼狼人的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露出森白的獠牙,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满意的咕噜声。
      ——我们被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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