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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当我们跌跌撞撞冲回村庄时,诡异的寂静笼罩着整个村落。所有棕榈叶编织的窗帘都在无风自动,像被无数看不见的手指撩拨。门缝里渗出带着腥甜的紫烟,在空气中凝结成婴儿手掌般的雾状形体,又很快消散。广场中央架着一口青铜大锅,沸腾的液体中浮沉着眼球状的泡沫,每个泡沫破裂时都发出细微的啜泣声。
      村长正用蛇头杖勾住一个孩童的后领,那孩子哭喊着抓挠自己开始鳞片化的咽喉,指甲缝里塞满了青绿色的蜕皮碎屑。锅边已经堆着三具正在融化的躯体,像蜡烛般扭曲变形,他们的骨骼在皮下呈现出诡异的蛇形弯曲,仿佛正在重新孕育成某种东西。
      "解毒需要活祭品。" 村长的语调突然变成男女混声的重唱,喉咙深处传来鳞片摩擦的沙沙声。他投在棕榈屋墙上的影子暴涨,竟分化出七条蠕动的蛇尾,每条尾尖都长着张缩小的人脸,正贪婪地舔舐着墙壁。"别担心,他们本就是蛇母的子孙..."
      翔哥的巨剑劈开铁锅的刹那,泼洒的毒液在空中凝成数百条透明小蛇,下雨般落在我们肩上嘶咬。那些蛇牙没有实体,却让被咬处的皮肤立即浮现出古老的蛇形咒文。老村长的皮肤像湿纸般片片剥落,露出下面翡翠色的蛇鳞——那些鳞片边缘竟镶嵌着细小的金环,正是老查理国王葬礼上失踪的陪葬品。
      当教堂的青铜钟无风自鸣时,所有"村民"的嘴角同时撕裂到耳后——他们吐出的不仅是蛇信,还有整副内脏融化成的血蛇。下肢的皮肉如蜡油般脱落,露出覆盖着黏液的反关节蛇尾。广场的地砖缝隙开始渗出粘稠的黑血,那些血液自动汇聚成蜿蜒的蛇形图腾。
      "欢迎参加血月祭典。" 悬浮在空中的蛇母展开斗篷,那竟是用十二张人皮缝制的祭祀图,每张人皮都保留着死前惊恐的表情,空洞的眼窝里不断涌出活体蝌蚪。她蛇尾轻叩地面的瞬间,整个村庄的地基轰然塌陷——茅屋、祭坛、乃至我们脚下的土地,全都塌向下方千米深的蛇巢。
      无数白化盲蛇从岩缝喷涌而出,瞬间铺成一张蠕动的地毯,鳞片摩擦声形成令人发狂的嗡鸣。在灌满腐毒的坑道里,圣骑士的祝福术像暴风雨中的烛火,剑身上的神圣铭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锈蚀吞噬。
      阿卡莉亚发现蛇母每次被斩断肢体,伤口都会爆出两团缠绕的蛇头,断面上密密麻麻的吸盘里嵌着人类牙齿。当她的冰霜法术终于冻住蛇母左臂时,我们才看清那枚藏在逆鳞下的真眼——瞳孔是完美的六边形,虹膜上浮动着所有村民右眼缺失的图案。
      "看啊," 蛇母被冻结的面容突然裂开微笑,冰晶崩裂声中,她的声带振动着地下河水的回响:"你们终于认出自己了。"
      坑道四壁的蛇群突然停止攻击,齐齐转向我们,它们的眼窝里反射出的——赫然是我们正在鳞片化的倒影。我的指尖传来异样的刺痛,低头看去,指甲缝里渗出的不再是血,而是青黑色的蛇鳞碎片。
      蛇母连续蜕下七层人皮。每层人皮下都钻出新的蛇首,腐烂的皮囊如枯萎的花瓣般堆叠在脚下,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甜腥。最后现出三十米长的白骨真身——她的脊椎是由上百个颅骨串联而成,每个眼眶里都跳动着绿色鬼火,那些火焰中浮现的,竟是我们一路同行的记忆碎片。
      当她把石柱扫向众人时,阿卡莉亚将淬毒匕首掷入她额间真眼。匕首刺入的瞬间,所有颅骨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啸,鬼火暴涨成惨白的火柱。蛇母剧痛翻滚的刹那,翔哥踩着坠落的碎石跃起,整支圣剑顺着鳞片裂缝贯入,剑柄的十字纹章在毒血中灼烧出刺目的圣痕——那光芒所照之处,蛇母的白骨身躯如曝晒的蛆虫般蜷曲碳化。
      爆炸的冲击波掀翻了半个村庄,那些伪装成村民的蛇人在晨光中像蜡像般融化,露出体内纠缠的蛇形骨架。
      而当我们踉跄着逃到悬崖边时,海水中的黑影正如舰队般集结——每道蛇形阴影的脊背上,都凸起着魔王军团特有的骨刺轮廓。它们本该将我们撕碎,却仿佛受到什么召唤一样,突然调转方向游向远方的海平线。
      离开蛇岛的第七个黎明,我们的船只终于缓缓靠岸。桅杆还未完全降下,翼羽森林特有的潮湿气息便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一种糅合了千年古木的沉香、腐殖土的腥甜,以及某种带着金属质地的奇异花香的复杂气味,在鼻腔里炸开。胡不归像尊石像般立在船头,海风将他褪色的皮袍吹得猎猎作响,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柄形制古怪的短刀——刀鞘上缠绕的七色麻绳早已褪成灰白,却仍保持着某种诡异的编织规律。
      胡不归的本名叫赤风,是翼羽族的。这在我们小队里不算什么秘密,当年翔哥带队出去历练时,在一片燃烧的废墟里发现了他,那时他正被恶魔追杀,翔哥带队击杀了恶魔,把他带回了圣庭。
      阿卡莉亚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平日里总是醉醺醺、满嘴胡话的家伙,自从进入翼羽森林的范围,就再也没碰过腰间的酒壶。他的手指关节因握拳太紧而泛白,指缝间甚至渗出了丝丝血迹。那双总是含着醉意的眼睛,此刻却深邃得像两口古井,仿佛随时会把人吸进去,坠入二十年前那个血色弥漫的夜晚。
      “这里就是……”我刚要开口,阿卡莉亚的手指便轻轻抵在我的唇上,制止了我。她的指尖微凉,带着精灵特有的草木清香。
      “让他静一静。”她低声在我耳边呢喃,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森林里的亡魂,“二十年来第一次回家,换作是谁都需要时间调整呼吸。”
      胡不归——不,赤风——站在船头,背影僵硬得像一块被风雨侵蚀千年的石碑。他的衣角被潮湿的风掀起,露出右侧的断臂。衣服的纹路在晨光下泛着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翔哥站在船舷另一侧,银甲在斑驳的树影下闪烁着冷光。他向来是我们之中最沉稳的,可此刻,他的目光却始终紧锁在赤风的背影上。
      “胡归胡归胡不归……”阿卡丽亚突然轻声念道,她的声音很轻,却让空气骤然凝固了一瞬。
      “这名字背后肯定有故事。”她低语道。
      确实有故事。而且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沉重。
      翼羽族的羽翼在晨光中会流转七种霞光,这是他们被称作“神之信使”的缘由。千年前那场封魔之战,七勇士在落日崖血战三天三夜,最后时刻正是赤焰族长展开他那对燃烧般的朱红羽翼,承载着其他六位勇士的灵力直冲云霄,将魔王之力劈成七份封印在大陆各处。战后庆功宴上,翼羽族的史官在玉简上刻下:“其翼展若垂天之云,每一振翅皆有星辉坠落。”
      可这份荣耀在和平年代成了诅咒。商队带来的铜镜里,贵族小姐们对着翼羽族人惊鸿一瞥的倒影发出赞叹:“若能裁下一片镶在裙摆上...”酒醉的佣兵们则打着赌,争论是青金色的翼尖还是银白的翎羽在黑市更值钱。我曾在圣庭的密档室见过一份拍卖记录,某位公爵为三根完整的翼骨支付了相当于一座城池的价钱。
      “迷魂香掺在麦酒里,连神灵都会中招。”胡不归的指甲在酒馆木桌上剐出深痕,那年他第一次对我吐露往事,“他们用特制的银网捕捉落单的翼羽族人,网上每根丝线都淬了麻痹毒素。”酒液顺着他下巴滴在皮甲上,洇开像极了干涸的血迹,“被找回来的族人...翅膀根部都留着锁链磨出来的疤...”
      赤焰族长下令焚毁所有通往外界的吊桥那夜,族中长老们将世代相传的射日弓折成两段扔进熔炉——这把曾射落魔王左眼的圣器,在铁水中化作滚烫的泪形金属块。从此翼羽族的箭矢只对准胆敢靠近雨林的外来者,他们用带毒的荆棘在封印之地外围种出血色屏障,连飞鸟穿越都会坠落。
      前方的河道突然收紧,两岸的参天古木扭曲着交缠在一起,在头顶编织成一道翡翠色的穹顶。阳光被过滤成流动的液态光,斑驳地洒在长满青苔的船板上。
      我们弃舟登岸时,腐殖土在脚下发出黏腻的声响。胡不归走在最前面,他的背影在斑驳的光影中时隐时现,仿佛随时会化作一缕雾气消散。这条被苔藓吞噬的古道两侧,偶尔能看见半埋在泥土里的箭簇,铁锈上开出的蓝色小花在风中轻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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