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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深夜的王宫客房内,壁炉的火光将阿卡莉亚的身影投映在挂毯上。那幅描绘初代国王屠龙的挂毯突然显得格外讽刺——火光摇曳间,龙的眼睛似乎跟着她的移动而转动。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水晶球表面,指腹在球体上留下细小的霜痕,那些冰晶的纹路竟与蛇母鳞片上的天然纹路一模一样。
      球体内沉淀的星砂随着她的触碰泛起涟漪,那些银色的微粒时而聚集成星座图案,时而散作流萤般的光点——这本该是先知与星辰对话的媒介,如今却成了刘易斯留下的最后遗物。当一粒星砂偶然组成蛇形时,水晶球突然变得冰冷刺骨,冻伤了阿卡莉亚的指尖。
      这个传承了十二代先知的水晶球,交接得如此仓促。我想起刘易斯临终前那个诡异的微笑,他干裂的嘴唇蠕动着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不是遗言,而是一声满足的叹息—— 就像终于卸下了某种重担。现在,水晶球底座镶嵌的银环上,那些我们一直以为是装饰的波浪纹,在月光下分明组成了衔尾蛇的图案。
      窗外,御花园的玫瑰正在夜雾中无声地凋零。每一片坠落的花瓣接触地面的瞬间,都化作一缕带着蛇腥味的紫烟。而更远处的城墙上,守夜人火炬照亮的石砖缝隙里,有什么细长的黑影正悄然游过......
      就在阿卡莉亚注入魔力想使用预言术时,水晶球突然发出哀鸣般的脆响。那声音像是玻璃与鳞片摩擦产生的震颤,让壁炉的火焰瞬间凝固成冰棱的形状。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开来,每一道裂痕都渗出星砂的银光——那些光芒并非直线传播,而是像蛇一样在空中扭曲游走。
      透过那些细碎的棱面,最后的预言残影在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光影。整个房间顿时如同沉入海底,墙壁上浮现出会呼吸的珊瑚纹路,地板变成了半透明的海月水母质地。在这诡异的幻境中,刘易斯放大的瞳孔占据了整个天花板,虹膜上蛛网般的血丝正随着预言的显现而蠕动。
      那双瞳孔里,倒映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国王幻影——一个面容枯槁如风中残烛,眼窝深陷得能看见颅骨内跳动的绿色磷火;另一个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那弧度精确得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连酒窝的位置都左右对称得令人不适。两个影子在虹膜上重叠时,竟像两条□□的蛇般互相缠绕,又像油与水般痛苦地分离,最后定格成双重曝光的可怖影像。
      "原来如此。"阿卡莉亚的指甲突然泛起解剖刀般的寒光,指尖不知何时已覆盖上一层珍珠母质地的硬壳。她精准地划开水晶球底座的暗格,切口处渗出的不是木屑,而是带着咸腥味的黑色黏液。藏在里面的金属箔薄得几乎透明,在火光下流转着秘银特有的冷光,表面布满了会自主移动的凸起纹路。
      当她把金属箔完全展开时,那些蚀刻的预言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排列。最终是刘易斯熟悉的笔迹:
      「选择相信,亦是预言的一环」。
      而我,正躺在屋里摆弄利安的头皮面具,冰凉黏腻的触感中,能感觉到细微的脉搏跳动。那节奏诡异得不似人类—— 每隔十七下就会突然停顿,接着传来两声重叠的心跳,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面具深处同步生长。
      阿卡莉亚把这张恶魔面具交给我时,理由简单得可笑——“你这个异界来客,连本地人的走路姿势都学不会,最适合当面具的囚笼。” 她说话时嘴角挂着先知特有的那种微笑,就是那种“我看见了但你最好别问”的表情。
      确实,这张能改变骨相的神奇面具在我手里成了摆设。它本该是完美的伪装工具,此刻却像块死皮般瘫在我掌心。它需要使用者对模仿对象了如指掌,从肌肉记忆到呼吸频率都要完美复刻——而我连这个世界的常识都记不全。
      悲伤如同附骨之疽,在骨髓深处日夜啃噬,但我们的脚步却不敢有丝毫停歇。那张由四张碎片拼凑而成的古老地图就摊在船舱的木桌上,墨迹勾勒出的最后标记直指南方的翼羽森林——传说中封印魔王力量的圣地,也是胡不归阔别二十载的故乡。
      要抵达翼羽森林并不难,但是要通过挡在他面前的蛇岛并不容易。
      蛇岛在航海图上是个被墨水刻意晕染的模糊形状,像被巨蛇信子舔舐过的痕迹。老水手们说那里的珊瑚礁会在涨潮时唱挽歌,月圆之夜能看到鳞片泛着磷光的巨蛇在海面游出螺旋纹路,那纹路与古代沉船上发现的青铜罗盘如出一辙。当我们的小船穿过终年不散的紫色海雾时,船底突然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后来我们在龙骨缝隙里发现了三片逆向生长的蛇鳞。
      先闻到的是混杂着硫磺与腐烂茉莉的古怪气味,接着才看见那些沿着悬崖修建的吊脚楼。每根蛀空的木桩都缠绕着活蛇蜕下的皮,那些半透明的蛇皮在咸腥的海风里舒展收缩,仿佛仍在呼吸。最高处的竹楼屋檐下悬挂着数百个风干的蛇头,它们空洞的眼窝齐齐转向我们的刹那,翔哥的佩剑突然在鞘中发出蜂鸣。
      岛民们从槟榔树林里涌出来时,翔哥差点拔剑出鞘。他们脖颈上盘着翠绿的树蛇,那些冷血生物正用分叉的信子收集我们恐惧的气息。女人们手腕戴着会随体温变色的蛇骨镯,当她们枯枝般的手指划过我手臂时,镯子正从惨白变成病态的紫红。最年长的巫婆脸颊布满蛇鳞状的刺青,她将滴着紫色汁液的湿毛巾按在我们额头上时,我听见毛巾里的水蛭发出嘶嘶的吮吸声,而那些汁液正在我的皮肤上爬行成古老的蛇形文字。
      "三十三年零七个月。"白发村长的蛇头杖在火山岩地面上敲出蓝绿色火星,他裸露的胸膛上,一条黄金锻造的眼镜王蛇正在旧伤疤间游走,蛇眼是两颗会转动的黑珍珠。"蛇岛已经很久没有陌生人登陆了。"他突然用杖尖划开自己的掌心,鲜血滴在泥土里立刻扭动成小蛇形状,那些血蛇钻入地缝前都朝我眨了眨左侧的眼睛。"圣窟里的蛇母石像有九百九十九只眼睛,"他的声音突然变成蛇类特有的气音,"它们最喜欢看外乡人把眼珠泡在月光酒里。"
      村长说他们很久没有得到蛇母的回应了,请求我们去蛇母洞窟探查一番。
      深入岛屿腹地的路上,藤蔓像巨蟒般绞杀着古老的石像,它们的根系深深扎进神像的咽喉,仿佛在吸食石缝间残留的信仰。那些风化严重的蛇形神像半埋在泥土里,空洞的眼窝中不时闪过鳞片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蜕皮,又像是石像本身正缓慢地苏醒。
      向导少女赤足踩过铺满蛇蜕的小径,她的脚踝上缠绕着一条银环蛇,蛇身随着她的步伐缓缓收紧又放松,仿佛在丈量她的脉搏。她腰间悬挂的骨铃随着步伐发出催眠般的节奏,每一声轻响都让周围的树影扭曲一瞬,仿佛有无数细长的影子在枝叶间游弋。每当树影遮蔽阳光的瞬间,她的瞳孔就会收缩成冰冷的竖线,又在我们转头时恢复如常——可若仔细观察,她的眼白上浮动着细密的蛇鳞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洞穴入口的岩壁上布满爪痕,那些沟壑深邃得像是被某种庞然大物的利爪反复撕扯,又像是某种生物曾在此疯狂抓挠,试图挣脱某种束缚。成百上千具动物骸骨呈放射状散落,每具骨架的脊椎都被刻意摆成蛇形弯曲,仿佛它们死前仍在模仿蛇类的姿态。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头骨的眼眶里都塞着新鲜蜕下的蛇皮,在风中轻轻蠕动,如同仍有生命——偶尔,它们甚至会微微震颤,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呼吸吹拂。
      一个宝箱摆在洞穴中央的祭坛上,黑曜石台面刻满自我吞噬的蛇纹,那些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蠕动,仿佛在无声地循环着永恒的饥渴。箱盖的衔尾蛇浮雕眼睛是用人鱼泪石镶嵌的,在昏暗处泛着病态的磷光,凝视久了,竟能听见细微的嘶鸣,像是无数蛇信在耳边低语。胡不归的匕首刚碰到青铜锁扣,锁眼就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那液体并非血液,却带着某种诡异的温度,沿着刀刃蜿蜒而上,如同活物。
      整座洞穴的缝隙同时喷出淡绿色毒雾,石壁上的苔藓立刻沸腾般膨胀起来,像是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唤醒,疯狂地生长、扭曲,甚至伸出细长的触须试图缠绕我们的四肢。阿卡莉亚撑起的法术护盾像被酸液浸泡的羊皮纸般瓦解,符文在消融前发出濒死的尖啸;翔哥的钢甲表面瞬间爬满血管状的锈蚀纹路,金属在他的皮肤上剥落,露出下面泛着青紫色的血肉。
      我们跌跌撞撞冲出洞口时,最后回头看见向导正跪在毒雾中央,她的嘴角撕裂到耳根,分叉的舌头卷食着岩缝渗出的莹绿毒液,裸露的皮肤下隐约有鳞片的轮廓在游走——而在她身后的阴影里,石像的眼窝终于完全睁开,无数双蛇瞳在黑暗中缓缓亮起,无声地注视着我们逃离的方向。
      "我们中计了,快回村庄找村长!" 阿卡莉亚的声音在毒雾中显得格外尖锐,像是玻璃碎片刮擦着耳膜。她的法袍已被腐蚀得千疮百孔,裸露的手臂上爬满蛛网状的紫色毒痕——那些纹路正随着她的脉搏缓缓搏动,如同某种寄生生物在测量宿主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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