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修神记》阿拉小丁

27、第 27 章

　　阶梯尽头，一扇半坍塌的石门歪斜地矗立着，门框上爬满暗红色的血管状藤蔓，随着我们的接近诡异地蠕动。我抬手示意队友们保持警惕，自己则侧身挤过狭窄的缝隙，火把的光芒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当火光终于照亮内部的景象时，我震惊得几乎松手丢掉了火把。
　　"诸神在上......"阿卡莉亚在我身后倒抽一口冷气，她的银发无风自动，月光石耳坠骤然迸发出刺目的蓝光。
　　我们终于看到了它——美根。
　　不，或许不该说"看到"，而是被迫承认它的存在。
　　它蜷缩在石门后的阴影里，四米高的庞大身躯几乎顶到拱形天花板，灰绿色的皮肤像是腐烂的树皮，布满狰狞的疤痕和突起的骨刺，仿佛曾被无数刀刃切割后又野蛮愈合。那些疤痕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随着呼吸节奏明暗变化，像是有生命般蠕动。它的胸腔随着呼吸缓慢起伏，每一次吐息都带着浓重的腐臭味，像是沼泽深处发酵的尸体与硫磺混合的死亡气息。
　　最令人不适的，是它的双臂——没有手掌，只有两把森冷的弧形骨刃，刀刃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甚至还有几缕黏附的碎肉。那些骨刃并非外置武器，而是直接从腕骨延伸出来的生物构造，关节处还能看到跳动的肌腱和蠕动的血管。在它周围，数十只低阶魔物匍匐着，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嘶吼，像是某种扭曲的祷告，膜拜着它们的领袖。它们畸形的身体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与"美根"相似的特征——突起的骨刺、灰绿的肤色、或是类似的刃化肢体。
　　"终于来了啊......"
　　美根的声音像是砂石在铁皮上摩擦，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回音，仿佛不止一个喉咙在同时发声。它缓缓站起身，骨刃交错，发出金属般的铮鸣，火花在黑暗中一闪而逝。随着它的动作，覆盖在背部的角质层裂开，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那是十几张扭曲的人脸，嵌在它的皮肤里，每一张都在无声地尖叫。
　　哈里王子的战斧"砰"地砸在地上，他的脸色惨白如纸："那些脸......是失踪的卫兵......"
　　阿卡莉亚的指尖已经凝聚起耀眼的魔法光辉，但她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颤抖："不......不只是卫兵......左下角那张......是真正的美根。"
　　在怪物背部的众多人脸中，一张还算完整的脸庞格外醒目——那确实是美根的五官，只是现在这张脸的眼睛只剩下两个血洞，嘴角却诡异地向上扬起，像是在享受永恒的折磨。
　　李立夫的黑皮书疯狂翻动，锁链哗啦作响。年轻亡灵法师的镜片反射着跳动的火光，嘴角却扬起病态的弧度："太完美了......这是活体缝合术的最高杰作......"
　　怪物——或者说曾经的护卫队长——缓缓抬起骨刃，指向我们的喉咙。它背上所有的人脸同时张开嘴，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欢迎......参加......我的加冕仪式......"
　　随着这声宣告，整个地下空间突然剧烈震动，无数碎石从天花板坠落。在四周的阴影里，更多扭曲的身影正在蠕动爬出，它们畸形的身体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与"美根"相似的特征......
　　哈里握紧了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的怒火冰冷而锋利。"我嫂子……孩子们……在哪？"他的声音低沉如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美根咧开嘴，露出锯齿般的尖牙，暗黄色的唾液从嘴角滴落，在地面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洞。"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们了。"它的声音不再是人类的嗓音，而是无数破碎声带的共鸣，像是地狱深处传来的回响。
　　——然后，战斗爆发了。
　　黑甲武士没有给它任何机会。
　　他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巨剑划出一道漆黑的弧光，空气被撕裂的尖啸声还未消散，美根的右臂已应声而断，骨刃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暗绿色的血液喷溅而出，洒在那些发光的藤蔓上，幽蓝的荧光瞬间被染成暗红，像是某种邪恶的仪式被激活。整个洞穴的墙壁突然开始蠕动，那些藤蔓如同活物般扭曲缠绕，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
　　魔物们尖叫着扑上来，但阿卡莉亚的法术已经在空中凝结，炽白的火焰如浪潮般席卷而过，将它们烧成焦黑的骨架，灰烬如雪花般飘散。火焰中，那些畸形生物的轮廓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缕缕黑烟，融入洞穴顶部盘旋的雾气中。
　　美根甚至没来得及反击，就被黑甲武士一脚踹翻在地，另一条手臂也被斩断。它发出痛苦的嚎叫，像是无数濒死野兽的合鸣，庞大的身躯像被砍倒的朽木般轰然倒下，鲜血浸透了地面，那些发光的植物在血泊中疯狂蠕动，仿佛在贪婪地吮吸。
　　"说！" 哈里一脚踩在美根的胸口，靴底碾碎了它凸起的骨刺，剑尖深深抵进它溃烂的喉咙，暗绿色的脓血顺着剑刃滴落。"他们在哪？！"
　　美根喘息着，破碎的肺部发出风箱般的嘶鸣。它咧开嘴，喉咙里滚出咯咯的笑声，像是腐坏的齿轮在转动。"晚了……早就晚了……" 它的独眼转向洞穴深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缝，"你们……来得太迟了。"
　　我们最终在洞穴最深处的石室里找到了他们——
　　潮湿的岩壁上凝结着晶莹的水珠，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晕。公爵夫人和两个孩子，被整齐地摆放在冰冷的石台上，如同三件精心陈列的艺术品。他们身着素白的亚麻寿衣，衣袍的每一条褶皱都被一丝不苟地抚平，金线刺绣的家族纹章在火光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夫人的银发如瀑布般披散在石台上，发间还别着那枚珍珠发簪——那是去年丰收节时公爵亲手为她戴上的。两个孩子并排躺在母亲身侧，男孩手中紧攥着一个木头雕刻的小马，女孩的发辫上系着褪色的蓝丝带。他们的面容安详得近乎圣洁，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仿佛只是陷入了甜美的沉睡。
　　可那些淤痕不会说谎。夫人纤细脖颈上紫黑色的指痕像一条恶毒的项链，孩子们嘴角干涸的血迹如同凋零的花瓣。石台边缘刻着陌生的符文，暗红色的蜡泪在地面凝成诡异的图案。哈里斯的剑"当啷"一声砸在地上，金属与岩石碰撞的回声在穹顶下久久回荡，惊起几只沉睡的蝙蝠。
　　这位身经百战的骑士踉跄着跪倒在石台前，铠甲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颤抖的手指悬停在孩子青灰色的脸颊上方，最终像触碰易碎的泡沫般轻轻落下。当指尖传来大理石般的寒意时，他宽阔的肩膀开始剧烈起伏，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呜咽，那声音像是受伤的狼在月夜下的哀嚎。火把的光影在他扭曲的面容上跳动，将滚落的泪珠映照成血一般的颜色。
　　“为什么……” 他嘶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立夫沉默地上前，枯瘦的掌心浮现出幽绿的亡灵魔法光芒。“让我看看它的记忆。”他苍白的指尖按在美根溃烂的头颅上，魔法的纹路如蛛网般蔓延，美根顿时发出凄厉的嚎叫，像是被灼烧的灵魂在尖叫。
　　片刻后，李立夫猛地睁开眼，瞳孔里还残留着魔法残留的绿光。“它们的目标是一张卷轴。”他声音低沉，“老查理手中有一份古老卷轴……它们原本打算挟持公爵夫人和孩子，逼迫国王交出它。” 他踢了踢美根瘫软的躯体，“但这废物失手杀了人质……它不敢回去复命，只能躲在这里等死。”
　　“卷轴...什么卷轴？”我很不解。
　　哈里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是一份地图——”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让所有人的脊背绷紧，“封印魔王力量的具体地点。”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东申只是释放了魔王的灵魂，现在它们要去拿回属于它的力量。”
　　“地图？”我忍不住打断，声音因震惊而提高，“这种要命的东西居然会画成地图？”
　　石室另一头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只见翔哥正用长剑尖端挑起美根断臂上的骨刃，剑尖与骨刃相接处迸出几点火星。在魔法光球的照射下，那柄畸形武器表面浮现出血管状的红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高山族人闻言转过头来，短粗眉毛下的眼睛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要不然，”他粗犷的声音里带着嘲讽，“你以为靠口口相传能准确记住数个封印节点的方位？”
　　“不是普通的地图。”哈里垂着头，声音低沉得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是用龙血墨水写在巨魔皮上，再经过十二道神圣祝福的封印卷轴。”他低声解释，指尖轻触投影，符文立刻如活物般扭曲变形，“每一个节点都注明了对应的守护圣物和镇压咒文。而且......”
　　“而且什么？”我忍不住追问。
　　“而且绘制者是大贤者梅林斯特本人。”李立夫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他缓步走近，法杖顶端的月光石洒下冷冽的光芒，映照出他凝重的表情，“他在完成绘制后，立即剜去了自己的双眼，确保不会有人能通过精神魔法窃取记忆。”
　　我心头一颤，下意识地看向那投影——那些符文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吸引力，仅仅注视片刻，就让人头晕目眩。
　　“那为什么会在苏鹰王国，而不是圣庭？”我皱眉问道。
　　阿卡莉亚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月光石耳坠：“因为当年的'光之圣战'结束后，圣庭内部出了叛徒。”她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讽刺，“有个红衣主教试图用地图换取永生。”
　　“结果？”
　　“结果被发现，虽然追回了地图，圣庭也失去了信任。”她面无表情地说，目光扫过石室里的每一具尸体，仿佛在确认什么，“所以地图被一分为二，一份由先知保管，剩下的半卷就交给了当时的人王保管。”
　　——恶魔们在找的，就是人王手里那半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