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修神记》阿拉小丁

25、第 25 章

　　厚重的橡木门被"砰"地撞开时，我正用手指捻着酒杯边缘的蜂蜜渍，准备对城堡里越来越糟的伙食发表一番刻薄评论。门板撞击石墙的巨响震得整座大厅都在颤抖，墙上的挂毯剧烈晃动，绣着的金狮仿佛活过来般张牙舞爪。寒风裹挟着雪花呼啸而入，瞬间熄灭了近处的三支蜡烛。
　　哈里王子像头受伤的野兽般冲进来，镶着银狼毛的墨绿斗篷上结满冰晶。他靴底融化的雪水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深色脚印，每一步都带着战场归来的杀伐之气。我注意到他左手手套不见了，裸露的指关节上结着血痂。
　　"我哥呢？"
　　他的声音像把利剑劈开凝滞的空气，惊起了栖息在高耸梁柱上的渡鸦群。那些黑色幽灵扑棱棱地飞起，羽毛打着旋儿飘落在我们之间的长桌上。一只渡鸦落在哈里肩头，被他随手挥开时发出沙哑的悲鸣。
　　老查理从阴影中缓缓抬头，烛光在他浑浊的眼中投下摇曳的光斑，壁炉里燃烧的松木突然爆出一串火星，照亮了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阿廉殿下...接到您的家书后..."老管家的声音像是从很深的井底传来，"带着二十名精锐去了黑松林...有人说看见了恶魔的踪迹..."
　　哈里突然抓住长桌边缘，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听见木头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阿卡莉亚不知何时出现在二楼回廊，她银白色的长发在穿堂风中飘扬，像一面沉默的旗帜。
　　"三天前..."老查理喉咙里挤出的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斥候带回了他的佩剑...只有佩剑..."
　　青铜烛台被撞翻的声响惊得我浑身一颤，哈里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龙纹剑柄——那把与他兄长成对的佩剑，剑鞘上缠绕的银龙鳞片在火光中明明灭灭。
　　"那我嫂子和大头他们呢？"哈里的声音突然拔高，像绷到极致的弓弦，带着即将断裂的颤抖。
　　老查理佝偻的脊背剧烈起伏，泪水在他深陷的面颊上汇成溪流："伊莎贝拉...听信了美根的谗言...带着大头他们躲进了地宫..."他枯瘦的手指抓住胸口的银链，上面挂着开启王室密道的钥匙，"我派去的亲卫队...他们看见王旗就跑得更快了..."
　　"美根？"哈里一拳砸在王座扶手上，镶嵌的宝石应声崩飞。我瞥见阿卡莉亚的指尖突然扣紧栏杆，一段银发被她生生扯断，飘落在哈里脚边。"他十五岁就做我的护卫队长！跟我一起在圣庭..."他的怒吼突然哽住，转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前些日子那场袭击，他为我挡了三箭..."
　　我记起来了，美根就是跟哈里一起在袭击下幸存的那个护卫，启程那天清晨，美根在庭院里为哈里整理马鞍。阳光穿过苹果树枝，在他刚毅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当哈里把报信的任务交给他时，这位沉默的护卫单膝跪地，剑柄抵额行了最庄重的誓言礼。
　　阿卡莉亚无声地滑下螺旋楼梯，她的紫罗兰色长袍拂过石阶，像一抹游动的暮色。当她在阴影中抬起脸时，我看见她异色的瞳孔——左眼如融化的黄金，右眼似冻结的蓝宝石——正流转着诡异的光芒。
　　"地宫里有不该存在的东西。"她的声音轻得像蛛网颤动，"我闻到了...腐烂的魔法。"
　　哈里猛地转向她，斗篷扬起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风："什么意思？"
　　阿卡莉亚的指尖浮现出苍白的火焰，火光照亮了她凝重的表情："你记得我们击杀雅利安时，那些不自然的雾气吗？同样的气息...现在正从城堡的地缝里渗出来。"
　　老查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暗红的血溅在他前襟的族徽上。金线绣制的狮子顿时被染成狰狞的紫黑色。老侍从急忙扶住他摇晃的身体，这个曾经能单手挥动巨剑的老战士，如今消瘦得仿佛一具空壳。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火舌扭曲着向上窜起，在石墙上投下狰狞跳动的黑影，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搅动空气。一阵阴冷的风从门缝钻入，带着腐朽的腥气，烛芯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啃噬着。
　　老查理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探入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肩甲徽记——那是王室护卫队的银狼纹章，本该锃亮的金属此刻布满划痕，边缘扭曲变形，像是被某种可怖的力量生生撕裂。徽记“当啷”一声落在桌面上，在死寂的大厅里激起刺耳的回音。
　　哈里猛地伸手按住它，指腹触到那道狰狞的爪痕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爪痕边缘泛着诡异的紫光，像是某种腐蚀性物质留下的痕迹，而干涸的血迹已经发黑，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
　　“送信的骑兵……在乌鸦岭发现了这个……”老查理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他的马疯了似的跑回来，背上空无一人，只有这个嵌在马鞍上……”
　　哈里死死盯着徽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像是硬生生咽下了某种翻涌的情绪。
　　“现在跟着你嫂子的那个……”老查理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恐怕……已经不是美根了……”
　　阿卡莉亚的指尖无声地划过徽记上的爪痕，她的异色瞳孔骤然收缩，左眼的金色如熔岩般流动，右眼的冰蓝则凝结成霜。
　　“恶魔的印记。”她低语，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不是人间的爪痕。”
　　哈里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你是说，美根被——”
　　“我不敢派人追……”老查理打断他，声音颤抖，“我怕他狗急跳墙，对你嫂子和侄儿不利……”
　　窗外，暴风骤雨拍打着城堡的尖顶，雷声在远处闷响，仿佛某种巨兽的低吼。大厅里的空气凝固了一瞬，随即被哈里猛然拔剑的铮鸣撕裂。
　　“那我就亲自去地宫。”他的声音冷得像淬火的钢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敢披着我兄弟的皮。他声音如雷霆炸响，震得大厅穹顶的灰尘簌簌落下。最后几只渡鸦惊叫着飞窜，黑色羽毛如雪花般飘散。哈里的眼神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决绝，右手死死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剑斩碎眼前的一切阻碍。
　　老查理惊喜地拍案而起，枯瘦的手掌“砰”地砸在橡木桌上，震翻了手边的银杯：“那可太好了！皇家护卫队随你调动！”他浑浊的双眼突然迸发出久违的光彩，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声音低了几分，“不过……千万小心，不要激怒他们……你嫂子和大头他们还在他们手里。”
　　哈里猛地转身，镶着银狼毛的斗篷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起的风掀翻了最近的一盏烛台。他剑锋般的目光直刺向皇家护卫队队长——那个如棕熊般魁梧的壮汉：“留下一半人守卫皇宫，剩下的跟我走。”
　　“这……”护卫队长粗犷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老查理，向哈里深深躬身，铠甲发出沉重的摩擦声：“回二王子，护卫队前些日子跟大王子出去追查魔族……在乌鸦岭遭遇伏击，折了三十七个兄弟。”他粗糙的手指不安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如今护卫队已严重人手不足，剩下的弟兄们……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调城外的军营！”老查理突然大手一挥，枯瘦的手臂像干枯的树枝般颤抖，王室戒指在烛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这个突如其来的坚决命令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陛下！”一位身披战甲的老将军从人群中踏出，盔甲上每一道划痕都记载着血腥的沙场往事。他单膝跪地时，金属护膝撞击石板的声音格外刺耳：“如今那三城城主蠢蠢欲动，北境军营守备已是捉襟见肘，再调人……”
　　老查理迷惘地环顾四周，像只被困在笼中的老兽，皱纹纵横的脸上写满无助。他的目光在群臣脸上游移，最后落在哈里身上时，眼中竟带着几分哀求。
　　“不用了！”哈里咬牙切齿道，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他猛地扯下右手早已破损的手套摔在地上，“我带着我自己的护卫队去！”
　　大厅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老查理底气不足地搓着手，声音细如蚊呐：“你回来之后……还没回过城堡吧？你的护卫队……被美根带着，跟你嫂子他们一起下地宫了……”
　　“我！”哈里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出可怕的脆响，手背上青筋如虬龙暴起。他转身就要冲出大厅，靴跟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摩擦声。
　　“且慢！”刘易斯突然出声，灰白的长须随着动作微微颤动。老人深邃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人马在精不在多。”他转向阴影处，“阿翔，你来给哈里分派人手。”
　　一直沉默站在石柱阴影中的翔哥皱起眉头，粗壮的手臂交叉在胸前，铠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需要多少人？”
　　"对了，前几日来了个叫李立夫的法师，是你们的人吧？"老查理突然想起了什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王座扶手上的一道裂痕——那是刚才哈里盛怒之下留下的。
　　刘易斯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灰白的眉毛微微扬起："哦？那是我的关门弟子，他已经到了吗？"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欣慰，"前些日子派他外出历练，我给他传信让他来此与我们汇合。"
　　"啊！那个年轻法师！"老查理突然慌乱起来，用袖口擦拭着眼泪，丝绸面料上留下一道深色的湿痕。他的声音变得支支吾吾："他说是圣庭派来的...但美根...我是说那个假美根坚持说..."老人的话语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那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带着不祥的嘶鸣。"我就把他关到了地牢里，这都是那些恶魔误导我的！"
　　老查理佝偻着背，颤抖的手指紧紧抓住王座的扶手："确认美根身份后我第一时间要放他出来，可那孩子说什么也不肯出来，您看看......"
　　阿卡莉亚突然轻笑一声，月光石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冷冽的微光。她的异色瞳孔在阴影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我去吧，"她转身时衣摆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银发如流水般滑过肩头，"那孩子每次闹脾气都要哄上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