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迫晓》十九余

85、薪火相传

　　“组织这么早就存在了吗？帝国的历史上完全没提及过！”白希岚说。
　　他虽然18岁就被苏近真引导进组织，但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核心人物。比如这个基地，他就完全不知道，更不知道组织在如此早的年代就已经存在了，还传承下来这么多东西。
　　苏近真缓缓道来：“这个基地是组织一开始建立的，至今依然掩藏在一座普通的市级医院下面，存放的资料最早有一百一十多年的历史，可见先辈们抵抗alpha生理性和社会性双重压迫的先见之明，同时也证明了我们omega是如此的坚定与团结。
　　王宫的史料馆里有记录过对omega反抗组织的多次镇压，只是从不对外提及罢了。组织一百多年来，强盛、衰落，反反复复，每次反抗组织崛起就会面临一波上位者的强力镇压和清剿，同时推出一些看似为omega争取权利的法令、机构啥的安抚人心，给omega些甜头尝尝，期待着他们感恩戴德，从此温顺下来不和alpha作对了。”
　　白希岚仔细品味这段话，灵魂深处一颤，这不是说的omega保护协会嘛？
　　苏近真眸光深沉，像是洞穿了他的心思，出口直掐要害，“omega保护协会提交上去的那些放宽抑制剂啊、拓展职业选择之类的诉求，都被搁置了吧。先不说白希慎同不同意，放到内阁、法院那些老顽固手里也是被拦腰截断。一方权利的增多，势必会导致另一方权力的减少，alpha怎么可能会允许omega和他们平起平坐呢？”

　　白希岚不可置否，略一思索后问：“老师，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把病毒释放出去，让它肆虐全帝国，乃至整个世界。”
　　白希岚忍不住吞了两口唾液，咬着牙问：“真的要这么决绝吗？”
　　苏近真看向远处，“上天赋予了omega繁衍生育的重任，却剥夺了omega的力量和□□自由，我们无一不受潮期的折磨。索性我们并未缺乏勇气，既然自然的塑造无法改变，就人为去打破它吧。”
　　苏近真回过头来看到白希岚眼神依旧飘忽不定，心知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像那些新加入的研究员见到这种神奇的病毒时一样，但时间紧迫，他没办法等白希岚接受。
　　“希岚，今日我让你来并不是征求意见的，从信息素平衡研究所被查抄的那天起，我就陆陆续续放出了一些已被病毒感染的实验体，将他们送往全国各地，不出意外的话，病毒在某些地区已经开始传播，只是还不至于引起重视、传到首都罢了。”
　　“为什么这么快？”
　　白希岚一问出话就想通了，这项实验的进行离不开信息素平衡研究所的支持和掩护，它一沦陷，这些秘密迟早都会被挖出来，等到政府查到基地、破坏掉这些病毒，就真的功亏一篑了。
　　苏近真的话也印证了这点，“宋秋池和她手底下的几个亲信都知道我们在研究这种病毒，最高警部不是吃干饭的，他们现在一定已经惊慌坏了。所幸宋秋池不知道基地的位置，他们送来的人和物资都要经过几次保密中转，也不知道这项实验已经成功了，不然上面早就派出武装部队把这儿夷为平地了。”

　　白希岚今早才见证了清洗反抗组织的血腥与残酷，下午又得知这么劲爆的消息，情绪大起大落，实话说他现在整个人都是飘忽的。
　　苏近真从开始到现在说的话，无一不是像剥洋葱似的一层层剥开当今社会那最为鲜血淋漓的真相和无可化解的矛盾。
　　帝国建国以来，受战争的遗留影响，omega的分化率年年都在递减，abo三种性别比例严重失调，使得每一个omega都沦为生育繁衍的珍稀资源，被压迫得近乎丧失人权。
　　但alpha和omega的性别比如今已达到可怕的40：1，这意味着绝大部分的alpha终其一生都无法匹配omega，甚至连omega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而那极小部分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alpha，掌握着omega的分配权，一个没了立马就能有下一个。
　　omega沦为纾解欲望和生殖繁衍的工具，底层alpha充当战争燃料和苦力、还可能挨着易感期的痛苦，beta被无视淡化，真正从中获益的只有那一小撮精英alpha，确是极不公平的。

　　少顷白希岚抬头，终于直视苏近真，“您冒着风险把我叫过来，不是简单为了和我分享这些的吧，您需要我做什么？”
　　苏近真走到白希岚身侧，口中喃喃道：“我希望你能……”
　　白希岚瞳孔一缩，随即坚定地点了点头。

　　白希岚在基地待了一晚后，第二天下午又偷偷摸摸地溜回了首都，在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一直逛到天黑，然后直奔王宫而去。
　　虽然上次闹得不欢而散，但白希慎还是爽快地接见了他。
　　“你又闹出什么事来了，还是又想为谁求情？”
　　“都不是，我就不能进宫单纯看望下您吗？”
　　白希慎轻笑一声，“闻所未闻，你哪一次进宫不是求这求那的，几天不见转性了？”
　　白希岚蓦然低下头，诚恳道：“对不起，哥哥，我错了。”
　　“？！”白希慎猛地向后一退，满脸写着崩塌和难以置信，“你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白希岚能言快语道：“我上次不该和你辩嘴，不该胳膊往外拐帮信息素平衡研究所那帮人说话，不该质疑你的命令。”
　　原本桀骜不驯的人一下子温和顺从起来，并且还学会道歉了，真是有些骇人。
　　这让白希慎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那天对人太凶了，还是omega真的被自己大刀阔斧逮捕杀戮反抗组织整怕了。
　　但不应该啊，自己弟弟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了。

　　不管什么原因，白希慎还是先选择安抚。
　　“哥哥没真的和你计较，是不是最近精神太紧绷了，要不在宫里住一晚，我让王宫最好的技师给你按摩放松放松？”
　　白希岚打断了他，缓缓开了口，带着有些委屈和害怕的哽咽，“哥哥，我昨天去了反抗组织的基地，见到了苏近真。”
　　白希慎扶着他胳膊的手顿住，眼神晦暗不明，白希岚这几天的行动路线他已经全知道了。
　　自从最高警部呈来宋秋池的招供笔录后，他当即吩咐了最顶尖的情探能手去跟踪白希岚。
　　无论是白希岚出现在早茶餐厅观看刑场，还是之后偷偷摸摸溜到一间医院里去，都清清楚楚的，唯一有点缺憾的就是没能探查到白希岚在医院里干了什么。
　　今天探子盯到白希岚出来后，他转头就派人暗中包围了整家医院，再伪装潜入调查，如果这两天还查不出所以然的话，为了帝国，他无论如何都要对白希岚这个突破口动手了。

　　白希慎没想到白希岚会主动和他提及这件事，秉持能不动武则不动武的原则，放低声音，准备循循善诱，“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到他们拿人做病毒实验，好多好多人，那些失败品后颈上甚至能长两三个腺体，非常吓人。”
　　白希岚说着不禁一抖，似是光想到就能被吓个不清。
　　白希慎拉着他坐到一旁的长沙发上，吩咐旁边的宫人，“去取杯温水来。”
　　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希岚喝下，回忆着刚才的话，内心疑虑重重。
　　白希岚的声音再度响起：“哥哥，你还是快派人去阻止他们吧，他们是一群疯子，实验一直突破不了瓶颈，就不断地拿活生生的人来试，按照那恐怖的折损率，怕是等不到成功的那天帝国的omega都嚯嚯光了。”
　　听着白希岚提到omega，又表现得如此悲愤和后悔，白希慎才觉得这番说辞有几分可信。
　　“好，哥哥尽快派人把他们都抓起来。你今天先在宫里歇息一晚。”
　　白希岚一副惊惶未定的模样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白希慎立马阴沉下脸，冷冷吩咐道：“找两个可靠的宫人守在白希岚身边，一有异动立刻告知我。还有，不是在医院里查到有个中年女人和白希岚有过接触嘛，现在可以把她抓起来审问了。”

　　王宫的御用温泉里，氤氲热气从水面袅袅升起。
　　白希岚舒舒服服地坐着，感受着热力透过皮肤，渗入关节，往身体里钻，把内心深处的寒意驱散。
　　突然想起来今晚又不回家了，还是得和向以安说一声。
　　他伸手去拿矮桌上放的手机，打开一看，向以安已经给他发消息了。
　　【向以安：怎么还没有回来？】
　　【白希岚：最近事情有点多，我在帮王上处理反抗组织的事，今晚住在宫里。】
　　【向以安：什么时候能回来？】
　　【白希岚：可能过两天吧。】
　　【向以安：好。】

　　白希岚看着聊天界面，想到最近陪向以安的时间确实少了，而且考虑到alpha一个人待在家可能会闷坏了，他啃了啃手指，打开前置摄像头拍了张泡温泉的照片发过去。
　　果然后面两人又聊开了。
　　看着四处无人，那两个宫人又像个木头似的守在外边，白希岚干脆直接打开视频通话。
　　一顿酣畅淋漓的聊天后，白希岚放下手机，两侧脸颊微微泛红，不知是温泉的热气熏的，还是别的什么。
　　愉悦过后，内心压抑的悲伤又再度上涌。
　　他很清楚，今晚过后，苏近真和反抗组织会面临怎样的血雨腥风。
　　苏近真、苏近真，原本该叫白渊的。

　　就在今天早上，他从培养间的隔间醒来，苏近真亲自给他进行身体检查过后，没有一点铺垫地开始讲述自己以前的事。
　　“希岚，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其实我本名叫白渊。”
　　“白渊？”
　　“是不是觉得有些熟悉？”苏近真露出这两天以来最发自内心的笑容，“按关系来说，你应该称我一声伯伯。在你很小的时候，我进宫看望过你，你被阿语抱着还不肯老实，在襁褓里扭来扭去，浑身使不完的劲，那双天真无辜的大眼睛一直好奇地盯着我看。可惜当时我的右手被人打骨折了，失去了唯一一次抱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