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迫晓》十九余

72、除弊

　　“那夏少将的父母呢？”
　　“他们老年丧子，悲伤过度，回老家修养去了，只说到时候会回来收回这栋房子。”唐时悲从中来，喃喃道，“要是我之前生个孩子就好了……”
　　有孩子的omega是不需要改嫁的。
　　白希岚看着唐时脸上依旧透着灰败的苍白，又泛起懊恼和后悔，心里扭紧成一根麻绳。

　　向以安立在灵堂前，平视着那张遗像，夏千林不是他部下的将领，偶尔几次交集也是在军情会议上，对此人的印象只停留在才能杰出、思维缜密、忠诚有责任心，还没什么架子。
　　向以安为军部失去了这么一位将领感到惋惜。
　　白希岚从偏厅出来，向以安立马迎了上去。
　　“我没事。”
　　白希岚推开了向以安想扶自己的双手，独自往外走去。
　　专车已经让司机开回去了，这里离云邸只有十分钟不到的路程。
　　两人在路边走着，向以安默默跟在白希岚后面，始终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这个距离既不会因为步伐的调整而不小心踩到对方，也能微微看到前面人的侧脸，进而通过表情推测对方所思所想。

　　快走到云邸的时候，白希岚突然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说：“我想做一件事。”
　　向以安的目光彷佛穿透了omega的内心，“你想去求王上，让他出面中止这次改嫁？”
　　“不。”白希岚冷冷道，“我去请求王上把这条法律废了。”
　　向以安顿时哽住，许久才问：“你凭什么觉得王上会答应你？据我了解，王上对omega的关心仅限于王后，还有你和他的关系也是今年才有所缓和的吧，他上次才在首相面前维护了你一次，我担心……”
　　白希岚打断了他，“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总得去试试，反正他又不会下令杀了我！”
　　“你就丝毫不为自己的前途着想吗？”
　　“我这就是为自己的前途着想。”白希岚肯定道。

　　他抬眼观摩着爱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问：“如果有一天那个人是我，你会希望我接受那样的命运吗？”
　　向以安的第一反应是不会有那一天，但刚想说出又堵在了牙关里。
　　alpha对omega的占有欲是天生的、是可怕的，没有alpha能容忍其他alpha碰自己的omega，哪怕是一根发丝。
　　世事无常、云谲波诡。
　　向以安叹息道：“如果你能幸福的话。”
　　“我不幸福！”
　　白希岚这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即便是这样，你还愿意让别的alpha强迫我不成？”
　　向以安的眼睛也充满了痛苦，“我不愿意。”

　　白希岚脸上露出戏谑之色，后牙槽都要咬碎了，“那些人一没问过唐时愿不愿意，二没问过夏千林愿不愿意，就强行替人做主！”
　　话毕他拾起脚步，快速往云邸走，“你别管我了，我会处理好的。”

　　月底，白希岚提着厚厚的信纸按规定进宫面见王后。
　　在□□见到王后时，她正躺在美人榻上看着女儿玩耍，小女孩一个劲地撒娇想往母后怀里依偎，但王后很明显身子不便，与女儿讲着道理。
　　白希岚上前欠身行礼，“见过王后。”
　　王后坐直了些，神色饱满，“你来了，希岚。”
　　她又给女儿使眼色，“快见过你叔叔。”
　　“叔叔好。”小女孩还未长开，脸上肉嘟嘟的，却已悄然显露出绝艳丽色。
　　“大殿下好。”白希岚捏了捏小女孩的脸颊，手感好极了。
　　宫人为白希岚搬来一张凳子，就近坐在王后身旁。
　　王后看着坐不住又跑到外面玩的女儿，眉眼带笑，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腹部。
　　白希岚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王后的贴身侍女，王后本人也没说要看，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一场形式，走完就行了。

　　王后眼尖注意到白希岚一直往自己的肚子上看，笑着调侃道：“怎么，希岚也想要小宝宝了？”
　　王后近五个月的身孕已经让肚子有明显的弧度。
　　“快准备要了，迟早都得有一个孩子嘛。”
　　向家这种家族，这代的压力全到向以安身上了，说不要孩子必定是不可能的，尽然如此，不如快点怀孕卸货。
　　“那你得抓紧了，再等下去你又一个小侄子或小侄女就要呱呱坠地了。”

　　两omega之间的话题其实少得可怜，他们从聊起白希慎、向以安，又聊回大殿下身上。
　　把有点关系的人都拉出来八卦一遍。
　　“王上最近抓她的功课越来越紧，批评起来也是毫不留情面。”
　　白希岚瞟了一眼外面玩得正欢的玉团子般的女孩，“王上是打算把继承人培养提上日程了吗？”
　　王后叹了口气，“是啊，其实我还挺不忍心的。”
　　堪堪4岁的孩童，本来正是玩乐的年纪，却被按头开始往王位继承人的方向培养。

　　其实，从小培养当家人在所有的家庭都是如此，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头百姓，在王室还有一些大家族就会尽可能早些。
　　只不过鉴于性别的第二次分化，有一部分孩子在14岁时分化成不中意的beta或omega，无论之前的培养有多尽心竭力，在那一刻都会通通报废，父母把精力资源移向弟弟妹妹，这个孩子则沦落为弃子。
　　培养一个孩子需要大量的心思和精力，因为性别的分化，很可能就是投入和期望有多大，之后的怨怼就会有多大。
　　有点权势的家族最后的继承人都会是alpha，beta会被冷待，omega则会调整方向再用四年的时间把其打造成漂亮高贵的花瓶，成年后“卖”个好夫家。
　　平民和小家族就没这么多弯弯绕绕了，基本是alpha和beta或者两个beta的结合，孩子分化出alpha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极小概率分化成的omega也会被管制营立刻收走变成国家财产，换来一笔不错的酬金。

　　“在聊什么呢？”
　　白希慎刚下朝就一路走过来，把身上披着的丝绒黑金长袍随手解下来交由一旁的侍从。
　　王后和白希岚一同起身行礼。
　　白希慎浅说了一句免礼，就扶着王后坐下。
　　“秀秀，今天有没有累到？”
　　王后在白希慎身边更是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了，“没有，孩子今天不折腾我了，很乖很乖。”
　　白希慎东望西望，没有看到女儿的身影，“小艾呢？”
　　“刚才宫人带到外面玩，许是走远了。”
　　白希慎听完沉声对侍从说：“去把大殿下找回来，她该回去做今天的功课了。”

　　吩咐完之后目光才看向白希岚。
　　“这半年过得还愉快吗？”
　　“还不错，不同于以往的体验。”
　　“留下来一起用午膳吧，我有事要和你说。”
　　白希岚顿了顿，露出一个还算真诚的微笑，但笑意不完全到达眼底，“王上，我也有事要和您说。”
　　白希慎看着对方，眼里的光意味深长。

　　三人絮絮叨叨聊了些家常，到正午又把被功课折腾得心力交瘁的大殿下叫出来一起用了午膳。
　　宫人们鱼贯而入，将异常丰盛的膳食摆在桌上，又悄然告退。
　　该聊的、能聊的话都聊完了，王后和大殿下那侧的氛围倒还算温馨，白希慎和白希岚两人在餐桌上则堪称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得的家庭聚餐落幕后，白希慎亲自照顾着妻女回去歇息。
　　之后把白希岚带到一处寂静的长廊处，遣散了周围的所有侍卫和宫人。

　　“你想和我说什么？”
　　白希慎背着身子，手负在身后，望向外面的花花草草。
　　白希岚开门见山，“王上，我想请求您下令废除未到龄丧偶omega的再婚配制度。”
　　白希慎瞳孔轻轻收缩，眸中流露出一丝诧异，但很快被收敛住了。
　　他声音凉凉的，“怎么突然说这个？”
　　“这一年来遇见了些人，经历了些事，这制度不合理便应该废除。”
　　白希慎目光停驻于远处某一点，“这制度是父王设立的，没有它，你甚至是个私生子。”
　　的确，在这个制度之前，帝国的omega是没有再嫁一说的，再看当时白泽和闻语的身份，私生子都是往好听的说了。

　　白希岚没有纠结这点，继续说：“这项制度忽视alpha和omega的自由意志，已经积弊多年了，况且父王在位时颁布的许多法律政策很多都不适合新时代发展，王上拨乱反正了这么多，不妨多着一条。况且废除了这项制度，还可以制定新的政策，让丧偶的omega自己选择，而不是强制实行。”
　　白希岚已经尽可能顺着白希慎的心意去谈判了。

　　alpha沉默良久，“你今天想和我说的只是这个吗？”
　　白希岚一顿，当即回道：“是的，只此一事。”
　　白希慎登位以来情绪愈发不外露，虽然他还是王子的时候已经在扮猪吃老虎。
　　白希岚久久站在身后等待，摸不透这位帝国之主在想什么。

　　“你的事说完了，该我了。”
　　白希慎转过身来，双眼带着些审视意味注视着自己的omega弟弟。
　　“付迟是你杀的吗？”
　　白希岚的眼神变化转瞬即逝、难以捕捉，平淡道：“向以安杀的。”
　　白希慎的目光瞬间沉了下去，“我想听真话，弟弟。”
　　白希岚面上维持着淡定和不解，心里已经思绪奔涌。
　　白希慎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白希慎见人半响没有开口的意思，收起威压，往旁踱了两步。
　　“龚俞和我汇报，说他到付迟的宅子前，有人听到里面传出了几声枪响，我想这不可能是幻听吧。事后你没有中枪，宅子的其他地方也没发现枪孔，付迟的尸身倒是被你们的人搞得面目全非，无从验起，要不是搞个DNA检验，说是付迟还真不能服众。这么想你们两个人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呢，总不至于是他无缘无故往自己身上开几枪逗你玩吧。”
　　白希岚不知道外面的事，甚至没见过龚俞这个人。
　　他抬眼迎上白希慎的目光，半响承认道，“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