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迫晓》十九余

73、起风了

　　白希慎嘴角噙起一抹笑，“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呢？”
　　“他想非礼我，要害我命，”白希岚死死地注视着白希慎，“这理由还不够吗？”
　　白希慎绕着白希岚走了一圈，停在他身后，双手一把抓住omega的上臂，脸轻轻往一侧肩膀靠，却没接触到任何部位，只在耳边吐着气息，“别这么激动，你当然应该杀了付迟。哥哥只是想问清楚，付迟死之前有没有和你说什么？嗯？”
　　“……”
　　白希岚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那一幕幕场景。
　　再睁开时深吸了口气，“我说付迟什么也没说，王上想必不会相信吧。王上从小便是如此，心里一旦认定了什么，别人再怎么挣扎也是无用。”
　　白希慎“嗯哼”了一声，手仍紧紧地压着白希岚的双臂，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

　　“付迟和我说，父王是你毒杀的，父后也间接因此而死，你才是我的敌人。所以劝说我嫁给他，他会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让你散尽民心而倒台。然后我会是他的王后，我们的孩子会是帝国的下一任拥有者。”
　　白希慎听着饶有滋味地点点头，彷佛在想象着这番场景，“原来他是这么打算的……”
　　白希岚目光平视前方，淡淡地问身后的人：“所以付迟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白希慎无所顾忌地说，“你为什么不答应他呢？”
　　“人心幽微，血肉至亲都不一定可靠，一个阴险狡诈的外人能相信吗？”
　　白希岚顿了顿，“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在我的理念里，没有谁是可以陪伴我一辈子的，也没有人是能完全相信的。我会毫不犹豫选择一条风险最小、收益最大的路。亲情、爱情、友情、同胞情……人因为有价值才会与别人建立这些情感。当没有价值的时候，谁都可能把我一脚踢开。”

　　“哥哥，我今天和你坦白这些，一是为了打消你的顾虑，二是为了跟你表明我的立场。上一辈人的恩怨已经过去了，父王曾几何时确实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但也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那因为性别的忽视和打压早已将那几分真情一点点消尽。
　　我有我的恨，你有你的仇，我不敢也没有能力反抗，你却做到了。这只能算是因果报应。我反复问过自己的心，它没有怀恨你。至于父后，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抛下我，选择追随那个爱恨交加的男人而去，我只能接受和尊重。”
　　白希慎终于放开了对白希岚的禁锢，那一瞬间，白希岚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竟有些微微发抖。
　　“向以安知道这些事情吗？”
　　“他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告诉他。”
　　白希岚马上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一天事发，那也一定是你手底下的人没处理干净。相比于当君王杂七杂八的亲戚，还是当君王的弟弟更好吧。”

　　白希岚目光炯炯地看着君王，“哥哥，你会成为我的依靠吗？”
　　一个omega表现出依赖和寻求庇护的心理，任何alpha都是无法拒绝的，那是刻在他们基因里的天性。
　　白希慎内心流涌过一阵爽感，使得他高高在上的冷冽姿态淡下来一些。
　　他轻轻地抚摸上弟弟的头发，打量着面前的omega，他不同于自己那甜美纯净的妻子，这副omega皮囊下的灵魂是有趣、脱缰的，有那么些瞬间，他甚至想一探究竟，这到底是天生的，还是二十年来的起起落落锻就的。
　　“当然，只要你愿意，哥哥永远是你的依靠。不过看在你今天跟哥哥这么剖心剖肺的份上，我也有一件事要和你袒露，这可是我心里对你的最后一个秘密了。”
　　白希岚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当年父王要把你嫁给付迟，我在这上面也出了力。”

　　微风从远处抚过长廊，带来轻微的沙沙响声。
　　遥远的记忆变成一霎光影，沉入茫茫深海，在轨道上辗转多年，于此刻重浮显现，撕开这斑驳的一切。
　　白希岚的话语夹杂着风声，“我曾猜过的。”
　　“从头到尾被隐瞒的你，还想知道具体的经过吗？”
　　“不想，……因为不重要了。”
　　无非就是白泽、白希慎、付迟等等人的博弈，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才是这场棋局的主导者，斗到只剩最后的赢家罢了。
　　而白希岚就是棋盘上那颗最闪亮的棋子，棋子不必知道执棋人的想法，只需要听命走好每一步。
　　但这样的事白希岚不想而不会再经历第二次了，路是要靠自己去开拓的。

　　风停了，又好像一直没停。
　　“人不能只执拗于过去吧，命运推着我找到爱我的人，过上自己的生活，其他的一切该放下了。”
　　白希慎紧盯着白希岚黑色的眼珠，看到那双瞳孔深处闪烁着一种冷静而释然的光芒，片刻后说道：“如你所愿，弟弟。”

　　半个月后，未达35岁且没有子嗣的丧偶omega将强制再婚配这条法律宣布彻底废除，取而代之的是主张omega自由意志，只有当omega愿意重新婚配时，才会进行标记清洗，再次婚配前将合法领取omega抑制剂。
　　更让帝国上下为之轰动的是，帝国宣布设立omega保护协会，取代信息素监管总局标记清洗、安排再婚配和发放omega抑制剂的职能，同时它将与四大omega管制营合作，共同安排与监督omega的教育和婚配问题，管制营自此不再一家独大。
　　26年之后，事关帝国omega全体利益和命运的指针再次转动，许多人质疑、抗议、愤怒，也有人欢喜、沉默……
　　但王令已下，无论有什么反应，均不会有任何的变动。
　　有胆大人士根据历史猜测新任君王和先王存在巨大矛盾，在政见上严重不合等等，不然这八个月以来为何频繁废除、改动先王在位期间颁布的法律政策，如今更是将改制之风伸到omega上来。
　　废除强制再婚配终究只关系到小部分人的利益，没过几天讨论热度便降下去，这群沙文主义alpha更关心的是omega保护协会这个新机构，这才是与他们的群体地位、获得配偶息息相关的。

　　那次白希岚进宫与王上“谈心”后，在宫里住了五天。
　　这几天时间白希岚和王后程秀聚在一起，这两位帝国最尊贵的omega共同讨论了omega群体的问题。
　　原本白希岚所求的只是废除这毫无人性化的法令，没想到在王上王后的支持下搞出了个omega保护协会。
　　事后白希岚回到云邸一言不发，向以安都以为他没能讨到什么进展而出言安慰，直到半个月后的旨意悄然而降，惊得向以安立刻问在悠闲打游戏的白希岚是怎么做到的。
　　白希岚在操作界面的同时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一切都好像顺水推舟。

　　omega保护协会的最高管理者是王后，这被定义为王后权柄中的一部分。
　　但由于王后怀有身孕精力不济，此项权能暂时由王上亲弟白希岚殿下代行。
　　omega保护协会的任职人员由omega组成，在建立初期四大管制营将派人协同管理，待机构成熟之后再淡出。
　　白希岚之后及时地将唐时从最后期限中解救了出来，把人“拐到”omega保护协会搞了个终身编制，反正他不打算再婚了，索性弄个吃国家饭的工作，再为omega事业奉献一点。
　　首批的任职者还包括白希慎指定的几位王室旁支的omega，以及数位同样在这场战争中失去alpha的omega，白希岚从军部取到这些人的资料，逐家上门拜访询问意向。

　　白希岚这段时间忙东忙西，看着新生的omega保护协会正逐渐步入帝国历史舞台，接受检验。
　　期间有alpha不以为意，看轻omega的组织，想强行破坏omega保护协会的规矩，被白希慎下令移交最高警部，从此omega保护协会的威慑力才真正建立起来。
　　连白希岚都不禁感慨，这世上的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对权力的向往本该不分性别，可惜纵观整个帝国，无论是在政界还是军界，都是强势alpha的角逐之地，连beta都挤不进的赛道，omega这种天然弱势的群体更是想都不用想，不禁叫苦连天，同时在心里默念不再做高贵的花瓶。

　　信息素平衡研究所。
　　宋秋池正从一台巨大的生物仪器上操作完毕，走回自己的私人办公室处理数据。
　　一个研究员敲门进来，跟宋秋池汇报。
　　“宋姐，那边的试验体又不够用了，让我们想办法再弄过去一批。”
　　宋秋池淡淡道：“是三种性别都要吗？”
　　“对，alpha和omega要比beta多一倍。”研究员喃喃道，“alpha还好处理，就是这omega实在太稀少了，不好办啊。而且omega体质实在太脆弱了，那边试验的致死致残率也比其他两种性别要高。”
　　宋秋池用手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让人去银槲庄园等几个声色场所去隐秘购买一些omega，对了，还有拍卖场也去，比起这些地方，能去做试验对他们来说要好受多了。”
　　研究员得命后退下了，宋秋池继续专注在电脑上整理数据。

　　不知过了多久，宋秋池的眼睛已经疲劳了。
　　桌面上摆着的手机蓦然震动，宋秋池偏头一看，显示万鳞来电。
　　宋秋池眼底露出厌恶的神色，在响铃结束前接了电话。
　　那边立马劈头盖脸一顿话，“宋秋池！你又私自以我的名义暗地里去买omega！”
　　宋秋池不以为意，“怎么？我都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在外面的名声是风流成性、花心滥情，你一个alpha有什么好介意的？”
　　对方明显气极了，一阵怒吼：“这是一回事吗！你知不知道最近多少双眼睛盯着，短期内买这么多omega不怕引人怀疑吗！一旦被人查上门来，你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宋秋池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怎么办呢，要不让你家那位帮你分摊几个呗，这样不就不明显了？你难道不想那种东西早日研发出来吗，这些年来我当你的同妻真是受够了，想必你万少爷每次碰我也是无比恶心的吧？”
　　对方沉默了几秒，“宋秋池，你别得意，军区那边有研发出alpha调节剂了，等你连这点价值都没有了，看我不把你扫地出门！”
　　宋秋池啧了一声，“难道有了调节剂，两个alpha在一起时，信息素就不会对冲了吗？我记得调节剂没有这个功能吧。”
　　两种同样强大、极具侵略性和领地意识的alpha信息素碰撞在一起，不会融合，只会对冲，就像火药遇到了火星，这是困扰alpha和alpha结合的最大难题。
　　宋秋池知道万鳞吩咐了整个团队专门研究解决办法，可一直以来没有什么大的突破，所以只能在两边压码，期待不久后其中的任何一方为他解决难题。
　　“这就不用你管了！”对方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宋秋池放下手机，走到窗边静静站着，脑中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