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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薛氏灭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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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弥是个小白脸,一路从西境赶来,那脸非但没有晒黑,反而更白了。
惨白的白。
宽大的衣袍越发将他衬托得瘦弱无比,又瘦又高仿若一根竹竿,比起大婚时那偏偏公子的样子来好似受到了无尽的磨难。
于是越发显得薛氏族叔说的是实话一般。
薛弥手捧一卷乌衣,俯身跪下,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扬声道:“薛氏通敌,罪证确凿!”
这话可谓石破惊天。
薛弥应该是为了揭露江橘罪状而来,却在见到崔山嘉的瞬间倒戈,做那个真正大义灭亲的人。
薛氏族叔指着薛弥说不出话来,强烈的生存意志呼唤他清醒过来,他说得声嘶力竭:“你必然是受到了江橘的威胁对不对?有皇后娘娘在,必然会为你主持公道。你不必怕,说实话就是。皇后娘娘定不是那等任人唯亲之辈,即便江橘是她的心腹,也必定秉公处置。”
他的暗箭终于走到明处,直指崔山嘉。
因为卫观要班师回朝了。
北边打了胜战,自称北昭帝后裔的反贼们被打死,那些年偷偷裂土封王的叛贼也被打败,虞国的国土又向更北处延伸。
皇帝的亲征等到了正向的结果,好像天下又要回到四分五裂之前的样子。
给江橘定罪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要问责崔山嘉,紧接着就可以逼迫她让渡权力,退居后宫。
要不是崔山嘉非逼着薛氏娶江橘,他们也不会这样做。
在江橘嫁给薛弥这件事上崔山嘉可谓无辜,给众将军择婿是朝臣们主动上书请奏,人选是他们定的,选到谁头上都有可能,事情成了却又变成了崔山嘉的不是。
可真真是冤枉。
薛弥重重磕了一个头,砸得一声巨响,“薛氏通敌!证据确凿!请丞相下旨诛薛氏九族!”
薛氏族叔一头撞开薛弥:“你疯了!说的什么胡话!”
薛弥还是坚持:“薛氏通敌!该诛九族!”
瘦弱的人双目猩红,面色狠绝,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做这件事。
崔山嘉坐在上首看戏,到这个时候才认真看薛弥,看着就是个从骨子里透露出虚弱的人,当初江橘选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看起来就是个短命的。
反正她确确实实成亲了,郎婿身体不好死了,这总不能怪她吧。
没成想是个小疯子。
要把自己全族搞死的那种疯子。
薛氏通敌有些年头了,他会知道,是因为他的姐姐被西陲人虐杀,父亲却帮着粉饰太平的时候。
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他还记得姐姐身上浑身是血的样子,他叫嚣着要对方以命抵命,可对方却扬长而去,他等来的是姐姐被野兽咬死的消息。
嫁给了西陲首领的姑娘死在了野兽嘴里。
他爹作为一地主官亲自签发了这道公文。
薛氏早就暗中和西陲搞在了一起,姻亲关系在刚刚结合的时候总是显得那样的密不可分,薛氏因为这一桩亲事获得了无数的好处,后来他的父亲又把他的另一个姐姐嫁给了这个首领。
这个首领现在在西陲被称作大王。
知道这件事的人几乎没有。
他有太多的姐姐和妹妹,有的时候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谁是谁,也许这样嫁到西陲的姐姐也不止那一个,只是他并不知道其他的人罢了。
薛弥字字泣血,声泪俱下,将西境薛氏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摆在了崔山嘉面前。
那件血衣上全都是薛氏的罪证。
薛氏族叔瘫坐在地上,完了。
全完了!
十数年筹谋,就这样毁于一旦。
毁在了这无知竖子手里。
薛弥说:“西境薛氏全族已然伏诛,中都里却还有同伙,请丞相下旨,诛尽薛氏之人。”
也包括他自己。
他平等的憎恨每一个以这个字为姓氏的人,憎恨自己的无能,憎恨自己的出身。
他的母亲被他的父亲奸污,强抢为妾,却在玩弄之后随手丢在一边,母亲生他和姐姐的时候难产而死,他们姐弟俩能活下来全赖一个老道的一句话。
‘两小二能改变薛氏族运。’
薛老爷追问是往好改变还是往还改变的时候,那老道却一头栽进水里,消失不见了。
薛老爷以为神奇,又无从判断真假好坏,便宁可信其有,这才使得他们姐弟活了下来。
后来时间久了,他渐渐淡忘了这件事,而他的孩子也越来越多,薛弥和姐姐也就隐没在众人之后,再无人提及。
现在,薛弥来改变薛氏族运了。
让薛氏彻底断绝。
“准。”崔山嘉说。
江橘准备好了一切,到她面前,她就只需要点头就可以。
除了薛弥之外,没有一个姓薛的活着走出那到大门。
江橘对他说:“祝你一切顺利。”
江橘杀到他面前的时候,发现他在痴痴的笑,便问他在笑什么。
薛弥说:“真好啊。”
恶心的人都死了。
“我到中都去告御状吧。”那些同样享受到姐姐馈赠却对她的死视若无睹的人们同样该死。
“好吧。”江橘说,她低头看着薛弥,她亲自选的人,总算不是一无是处,“我给你这个机会。”
中都里的薛家人并不知道西境发生的事情,还以为薛弥是为了揭发江橘而来。
作为江橘丈夫的薛弥比任何人都更有说服力。
谁知他却是为了覆灭薛氏全族而来。
薛弥将还活着的薛氏全族送上了断头台。
崔山嘉打开江橘的信,她好像挺喜欢薛弥的,为此特地写了封信来求情。
崔山嘉以薛弥大义灭亲为由宽恕了他的罪过,让他回到江橘身边,继续去做她的郎婿。
薛弥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中都,覆灭薛氏这件事顺遂得叫人心惊。
他步步为营,终也抵不过江橘一纸书信。
崔山嘉信任她,于是只要是江橘说的话她就都相信。
他都做好了搭上这条命的准备,结局却这样轻飘飘的放过了他。
他回到江橘身边,江橘才打了一战,正意气风发的犒赏将士们。
薛弥没见过这样的江橘,她在薛府里挺规矩的,和其他新妇过府时也差不多,只要不惹到她头上,她也乐得看戏。
现在的江橘没有了嬉皮笑脸时的玩世不恭,浑身都弥漫着战场上的硝烟。
她的刀一尘不染,他却看见了上面萦绕着的无数恶鬼。
“将军好算计。”薛弥的狼狈和江橘不遑多让。
江橘狼狈的表象之下是澎湃的战意,薛弥却是由里及外彻头彻尾的狼狈不堪。
“我助你一臂之力,你反倒还不情愿了?”江橘挥退了将士们,算是给薛弥留下颜面。
“我自己可以。”薛弥坑洼不平的指甲嵌进皮肉里,一阵阵生疼。
“好吧。”江橘说,“算我多管闲事。”
她又道:“谁叫你动作慢?”
“战机瞬息而至,错过了,谁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会来?”江橘松着身上的铠甲,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本就是为了西陲战事而来,岂能为了小情小爱而耽误大局。
薛弥张口欲言,战鼓的声音却忽然炸响,像是满中都男儿的脸面被按在地上摩擦那日一样,只一声就叫人热血沸腾。
“敌袭。”
江橘身上的铠甲才松了一半,就骂骂咧咧的穿回去了,“又来。”
下一瞬女子嘹亮的声音传遍军营:“出战!”
声音由江橘为中心像四周扩散,才打完一战的军队迅速完成整合,给薛弥又添了一层尘土。
“洗干净了等我。”江橘在马上说。
薛弥已经看不出本色的脸瞬间涨红,却没有人因为江橘这一声调戏哄堂大笑。
这是将军的男人,基本的尊重她们会给。
等被马蹄激起的尘土重归于地下,薛弥才在江橘副将的呼声里醒过来。
“需要安排人送您回去吗?”副将说。
薛弥摇摇头,带着一身的土走了。
江橘的战一打起来就没个定数,有时候几个时辰就回来了,有时候几个月都见不到她人。
连军营里的将军们都未必知道她人在哪里。
卢含擅行急军,翁妙性急行军却稳,江枳性冷擅守,雷姮润物无声料敌于先。
江橘嘛,行军诡谲,从不按常理出牌。
从前有江枳镇着,倒还不明显,如今掌了西境便本心性暴露,又胆大包天,直诱得西陲诸部苦不堪言,若非他们熟悉地形,只怕已经被江橘收入囊中。
“西陲这地形真是见了鬼了。”将士们围在江橘身边抱怨。
“天气也诡异得很。”旁边有人接话,“白日里热得像是要将人晒死,入了夜又像是要冻死人。”
“难怪觊觎我朝,西陲这过的都是些什么鬼日子。”
“这不是掀起战争的理由。”江橘说。
她认真的时候有着别样的魅力,看起来和她那个不苟言笑的姐姐很像。
西陲的战不好打,越打她越发深刻地意识到这件事。
薛氏这些年给西陲输送了无数的粮食和人口,养大了他们的胃口,也强壮了他们的兵马。
难怪她血洗薛府那日,西陲动静那么大。
原来是他们的仓库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