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山嘉》狮子的太阳

78、阿拂阿拂

　　西陲的使者还未抵达中都，卫观已经可以如常的出现在朝会上处理朝事。

　　可是崔山嘉并没有从御阶之上下来，她和卫观坐在一起，继续履行着丞相的权利和职责。

　　卫观亲征北地的事情在某些朝臣想反对又不敢开口的纠结中开始按部就班的准备。

　　这是他第二次到北地去，相比上一次，要更有底气些。

　　殷绪和侯疆都在北地等他，又有晏铃的治理，也许在一部分人看来，卫观是要去将他的嫡系部队带回来，这样才能从崔山嘉手里将权力真正抢夺回来。

　　北地的不安定从他第一次平定之前就开始了。

　　杀不净的臭虫们总要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自诩正义的一方。

　　他们这回要清君侧。

　　于是作为‘君’的卫观就决定亲自去揭露他们丑恶的嘴脸。

　　崔山嘉不是他身边的奸佞，她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他有些期待那些人在意识到这件事后，是承认自己狼子野心还是继续厚颜无耻。

　　雷姮带着点怒气走进来，崔山嘉问她：“至于吗？”

　　就因为卫观走出了长庆宫，她就一直给她看这样一张脸。

　　雷姮道：“抓了个刺客。”

　　“哦。”崔山嘉说，“你处置了就是。”

　　刺杀于她早已是家常便饭，已经不足以牵动她的情绪。

　　“西边来的。”雷姮的话半句半句的说。

　　“这样啊。”崔山嘉放下笔，道：“人呢？”

　　雷姮回她：“处置了。”

　　崔山嘉好耐性：“死了？”

　　雷姮点头，她的表情有些保持不住，诚然她不赞成崔山嘉再一次放过卫观这件事，可是崔山嘉是主君，她不该对主君的决定有任何异议。

　　哪怕她们所有人都认为这不对。

　　雷姮解释道：“下手太快。”

　　崔山嘉察觉到雷姮态度的变化，也没有多余的表现，而是继续自己的疑问：“身份？”

　　雷姮徒然有些心虚：“大约是个王子之类的。”

　　总之身份不会太低。

　　“原因？”崔山嘉还是很平淡。

　　雷姮却不想说，她道：“有些恶心人。”

　　崔山嘉想了一会儿，道：“他们偏向他。”

　　西陲的人知道虞国这座皇宫里，皇帝和皇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和谐，出使是示好，却也不妨碍他们从中寻求利益。

　　在崔山嘉和卫观之间，他们天然地偏向于卫观。

　　一个西边来的年轻王子出现在崔山嘉的寝宫里，毁掉她的名声就可以毁掉她这个人。

　　“愚蠢。”

　　“他们这样做是对朕的侮辱。”卫观说。

　　他的皇后决不允许人用这样低贱的念头染指。

　　即便段许看崔山嘉不顺眼，也没法接受西陲用这样的方式向卫观示好。

　　相反，他觉得这更像是示威。

　　究竟是怎样愚蠢的人才会想到用给人戴绿帽子的方式来向这个人示好呢？

　　“所以你就杀了他？”崔山嘉问雷姮。

　　雷姮只能承认：“是。”

　　她是在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和目的之后，才动的手。

　　实在是太生气了，她绝不能容忍这个人再多活一瞬间。

　　“我知道了。”崔山嘉说。

　　雷姮请罪：“眼下正是和西陲交好的关键时候，微臣冲动之举，恐误了您的事。”

　　“他们敢承认死在皇宫里这个刺客是他们的王子吗？”崔山嘉说，“你做的很好。”

　　西陲的使臣来到中都之后果然没有敢提起那个死在皇宫里的王子，就好像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

　　雷姮却主动提及：“日前我抓了一个刺客，那人说是你国十七王子。”

　　西陲使臣连连否认：“没有这样的事，我们十七王子正在草原上游玩，不曾到贵国来。”

　　“这样啊。”雷姮说，“那就只好杀掉他了。”

　　西陲使臣看着雷姮远去的背影恨得咬牙：“我可怜的十七王子，大王必定会为你报仇的。”他闭上眼睛：“您一路走好。”

　　他们探寻到的消息有误，虞国的皇帝和皇后没有在争权夺利，皇帝从长庆宫里走出来，没有和皇后大打出手，他们一起接见使臣，商讨国事。

　　虞国的朝臣们也对皇后染指朝政一事表示认同，他们拜访了很多也许会对卫虞皇后有敌意的大臣们，他们却众口一词：“丞相处理国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贵使莫要信口雌黄，以免误了两国相交的大事。”

　　崔山嘉对虞国的掌控极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但是他们不能白来，大王垂涎虞国这片丰硕的大地很久了，他决意要在他有生之年成为这片大地的主人。

　　江橘通敌的消息很快在中都里传开。

　　西陲使者义正言辞的否认越发使得这件事像是真的一样。

　　崔山嘉自然不信，卫观也不信，“你的麻烦比我的要大一些。”

　　他并不担心江橘通敌。

　　崔山嘉也戳他痛处：“北地说他们是昭文公主和北昭帝之后，要正大统，除奸小。”

　　卫观笑不出来，清君侧的时候清的是崔山嘉，自从他要亲征北地的消息传出去后，就变成了除奸小。

　　这个要被除的‘奸小’自然也就是他了。

　　甚至崔山嘉还收到了来自他们的同盟意向，只要崔山嘉愿意配合将卫观从皇位上赶下来，那么她就永远都可以是大权在握的崔丞相。

　　而不用困于皇后这个身份。

　　对崔山嘉而言，皇后这个身份并不是枷锁，她很擅长使用皇后这层身份带来的好处。

　　崔山嘉将那封不伦不类的‘圣旨’送给卫观看，卫观气得大骂了半个时辰，然后催促段许快点准备出征的事情。

　　他要亲自去撕了写下这些东西的这个人。

　　要段许说，至少也要等西陲的使臣离开了中都之后才能亲征北地，但是卫观不认同，西陲使臣在不在中都都不能影响他的亲征。

　　“您是皇帝。”段许不知道第几次说这句话。

　　接见使臣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交给别人去做呢？

　　“他们不会是我们的朋友。”卫观说，“他们只会变成虞国的一部分。”

　　他盲目的信任着崔山嘉。

　　江橘上书自白：西陲诸国出使我朝，我们就是朋友，是什么样的人会用‘通敌’这样的字眼来污蔑我呢？必然是想要破坏两国邦交的人，不论是西陲还是虞国都不能容忍这样的人存在。

　　北地背上了这口大锅。

　　西陲使臣只能咬碎牙齿和血吞。

　　在江橘这封奏折的推动下，卫观终于带领着兵马走出皇宫。

　　他要御驾亲征。

　　雷姮站在崔山嘉身边：“他此去，后果不可预料。”

　　殷绪侯疆都是卫观的亲信，又有兵马，卫观这一去可以安定北地，也可以调转马头直指中都。

　　“您不召老师回来吗？”

　　崔山嘉看得很远，她说：“我总觉得不安。”

　　雷姮道：“那就更应该让老师回来。”

　　崔山嘉说：“南边才会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

　　“古燕吗？”雷姮说，“燕长公主已经有了夺位的举动，天下也许就要出现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女性皇帝。”

　　“也许吧。”崔山嘉说，她拿不准她的不安来自于古燕还是古长岁。

　　她并不惧怕与燕国的战争，也不惧与古长岁正面相战。

　　可她还是不安。

　　她不知道原因。

　　卫观来拥抱她。

　　所有人都跪着送卫观离开，崔山嘉站在那里，为他送上祝福。

　　“保重。”卫观在崔山嘉耳边说，“阿拂。”

　　卫观上马离去，段许带领禁军保护他，一直到队伍完全离开了皇宫，再也看不到背影，崔山嘉才转身离开。

　　她的情绪不高，众臣跪拜送她离去，明明就站在人群中央，崔山嘉却感觉到无边的孤寂。

　　紫夜和方羽就站在她身后，雷姮和金留也带着许多人保护她，她不该觉得孤独。

　　崔山嘉越走越慢，紫夜也放缓了步子，将众人压在后边，雷姮要跟上去，被紫夜拦住了。

　　阿凉低着头跟在崔山嘉身后，声音微不可查：“阿拂。”

　　他听见很多人这样叫过崔山嘉，崔四郎和崔夫人这样叫她，崔护和崔若木也这样叫她，卢含和晏铃也曾这样唤过她。

　　还有卫观。

　　那他呢？他能叫她的名字吗？

　　崔山嘉身形顿住，转过身来看阿凉。

　　阿凉唰一下跪了下去，他不该僭越。

　　崔山嘉的目光跟着阿凉的动作从高到低，她缓缓坐在旁边，低头看着阿凉：“继续。”

　　阿凉微微抬头，崔山嘉眼睛里没有责怪，他想，他在被需要。

　　被崔山嘉需要。

　　“阿拂。”阿凉的声音大了一些。

　　这两个字萦绕在他心头千百次，终于堂堂正正的呼唤出口。

　　“阿拂。”阿凉接收到崔山嘉的催促，再一次出声。

　　阿拂、阿拂。

　　没有人知道他期待这一天期待了多久，每一个被允许呼唤她名字的人都对她有着特别的意义。

　　他嫉妒卫观，嫉妒每一个轻易就将这个名字唤出口的人。

　　崔山嘉轻声说：“他走了，会唤我阿拂的人就又少了一个。”

　　“阿拂。”阿凉温和地呼唤着。

　　她的名字应该被郑重以待，没有人会用责难的语气来喊出这个名字。

　　“我会在你身边。”阿凉说，“永远。”

　　不管有多少人离她而去，他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