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7、卫观痊愈 ...
-
江橘带着她的笑看完了最后一位公子的才艺表演,然后抽了一只签丢给礼官,代表她选好了。
还温声笑语地和礼官说:“识趣点。”
她已经做了选择,这件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你们最好不要再多话。
她做出了选择就意味着,她们的好耐心也到此结束。
“太蠢!”左覃安大发雷霆,翁妙获罪入狱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妙。
眼看事情兜不住了,才想起来到他面前寻个示下。
寻个示下?
他能有个屁的示下。
事情都干完了,眼看就要查到他们头上了,才想起来后怕。
“那决曹的女官太过奸恶狡诈,事情又做得滴水不漏,连廷尉府都没法反驳。”
左覃安责骂:“你们第一天和丞相府的人打交道吗?你的事情还没做,雷姮的人已经在盯着你们了。”
“简直愚蠢至极!”左覃安左一句蠢又一句蠢,终是没有作用。
事情已经发生,他们给翁妙下套,却不料雷姮早已有所察觉,就等着他们动手。
“将决曹分出去。”崔山嘉说,“廷尉府太不像话。”
但是她懒得再动廷尉府,闲置了自然可以慢慢消减,改决曹为青府,决断天下一切罪事。
“方羽领了青府诸事,在皇城内择一处地方开衙办公。”
翁妙从内史府大牢里出来这天,方羽选定了青府的位置,廷尉府人心惶惶,不知何去何从。
崔山嘉召见了左覃安,“你是这个朝堂上为数不多的老人了。”
老一辈的人相继死去,现在的朝堂上正散发着年轻的朝气。
“你不是蠢人。”崔山嘉每说一句,左覃安的心就猛跳一下。
“不至于到现在还看不懂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崔山嘉说。
左覃安的手微微颤抖,“您要四海升平天下咸服,要大一统,要复虞朝盛世。”
左覃安每说一句心就往下沉一寸,他看清楚了,却不敢真的跟着她走。
“那么将来呢?当您做到了这一切,是不是就要临朝称制,改朝换代?”他闭上眼睛,至多不过一死。
乱了伦理纲常是天下真正的祸事。
崔山嘉道:“不可以吗?”
左覃安双目怒睁,他终于亲耳听到了这句话。
“不可以!”左覃安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原因呢?我是个女子?我不姓卫?”崔山嘉面无表情,“自古燕高翎相继立国,西陲分裂,北地不安,卫家历代皇帝都做了些什么?除了在不断地丢失国土,不断施行苛政,有为天下和天下人真正做过什么吗?”
左覃安叹气:“卫氏是正统。”
“我从未颠覆你的正统。”崔山嘉说,她的不屑明明白白地展示给左覃安看。
“你只需要保持沉默。”崔山嘉道,她并不想赶尽杀绝。
左覃安抬头看着她,被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他该反抗的,就像她教给每一个农人的道理,遇到了危及生命的入侵,就该要举起武器来反抗。
崔山嘉的所作所为一直在威胁着所有世家大族的身家性命。
他们反抗了,却又显得那么渺小无力。
她已长成苍天大树,再难撼动。
左覃安沉默地退去。
意气风发的翁妙来和崔山嘉辞别,她洗清了冤屈,中都内史亲自将她送出大牢。
晏铃斩了前往翎都换下翁妙的大将,上书说她需要一个能控得住局势的将军。
沽名钓誉之辈不要再来,否则前车之鉴还在眼前。
翁妙要回到她原本的位置上去,左覃安没有出声,没有眼神,木桩一样站在前头。
他选择了沉默。
卢含还有江枳与翁妙同行,回到太北郡和白云关,换防的将军里只有去往吴郡的靳羊安然待在这个位置上。
他替换下来的江橘带着三万明光军和她的新婚夫婿前往西方。
在朝臣的目光都落在众位将军择婿这件事上的时候,西边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格局,十数个小政权向一个大政权臣服,这个大的政权向强大的虞国释放了友善的信号。
他们将要派出使团出使虞国。
虞国的上一个盟友刚刚变成了虞国的一部分,也许他们也想效仿崔山嘉。
将虞国变成他们的一部分。
出使未必为真,试探却一定是真的。
崔山嘉张开怀抱,不拒绝任何人。
段许将长庆宫守得严密万分,崔山嘉还是得到了卫观一日好过一日的消息。
这应该算是好事。
崔山嘉想。
“需要我去杀掉他吗?”阿凉问崔山嘉。
卫观会是崔山嘉行路上最大的阻碍。
“为什么呢?”崔山嘉问他。
阿凉道:“我觉得他有点碍眼。”
崔山嘉道:“可是他是皇帝。”
“那又如何呢?”阿凉道,皇帝也不能阻了她的路。
“阿凉。”崔山嘉的声音有些轻,“我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越往前走,她越觉得艰难,紧紧追在她身后的屠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阻拦在面前的屏障。
看不见摸不着,她却知道它的存在。
非撼动天地之力不可破。
可是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具备了这样的力量。
她再一次感到踌躇。
江橘传信说,西陲的图谋不小,这些年养得兵强马壮,人尽可战,要付出的代价也许会和围困燕帝时一样大。
那个时候的虞国人心分裂,只有崔氏一力承担,而今崔山嘉能调动天下之力,若要灭西陲却仍然需要那样惨烈的代价才可以。
崔山嘉也在犹豫,究竟值不值得呢?
江橘说,他们也在试探,或许这场战不必打,最多也不过就是维持现状罢了。
以天山雪河为界,‘友好相望’。
卫观的反击比西陲的使臣更先到来,禁军围困了崔山嘉的寝殿,大殿里亮着光,他的皇后还在为国朝的兴盛操劳。
段许道:“您不能心软。”
金留挣扎着,段许亲自出手,她没能打得过,甚至没能示警。
好在崔山嘉面前还有雷姮和她的亲兵,她们定然能察觉到问题,反败为胜。
卫观往前走去,“她在等我。”
从他得到解毒的办法时,她就知道了。
而崔山嘉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甚至很多药都来自他已经不能打开的天子宝库之中。
他的阿拂并不是必须要他死。
他会被囚禁完全是因为他这破败不堪的身体,已经无法站在她的身边,与她同进退。
“阿拂。”卫观面前只有崔山嘉一人。
雷姮和阿凉都不见踪影,他能这么顺利的走到她的面前,也是她在放水。
他身后是来杀她的士兵们。
而她只有孤身一人。
崔山嘉没有抬头,她认真地看着地方上送来的奏章,告诉卫观:“今年比去年增长了三百万的人口,多了四成的收成,百姓们冬日有厚衣御寒,饿死冻死的事情已经不常见了。”
她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如幼时一般纯然:“兄长是来杀我的吗?”
“阿拂。”卫观又一次喊她的名字。
他舍不得杀她。
“阿拂。”
他不能杀她。
“我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卫观问。
如果他不曾丢了吴郡,如果他不曾被困高翎数年,他们之间一定不是现在这样的结局。
卫观低头看着崔山嘉,颓然道:“终究是我变了,而你从未变过。”
崔山嘉道:“我也变了。”
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她走到今天并非她一人之功,她不能那么自私任性,想要撂挑子不干就不干了。
踌躇也好犹豫也罢,都不再能阻止她的脚步。
她能摆脱那把看不见的刀,也能打破那堵看不见的屏障。
她要亲自看一看,那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在试图束缚她的手脚,干涉她的人生。
在每一个关键的时刻,试图或者成功的左右她的想法。
卫观在崔山嘉面前坐下来,一如他们曾经每一次见面时一样。
“我们效仿昭武帝与昭文公主吧。”卫观说,“我亲征北地,你坐镇中都,我们一起平复北境,收归西境。那之后我们就只剩下古燕一个敌人,等到尘埃落定,如果我还活着,我们再争高下。”
“到那个时候,我便绝不会心软。”卫观看着平静的崔山嘉,眼中隐含热泪,“你也不许心软。”
他确认他在崔山嘉心中有着不同的地位,从最初见面时倒在他身上睡觉开始,他在崔山嘉心里就与任何人都不一样。
他在吴郡那些年,也都是崔山嘉倾尽全力在帮助他。
只是他让她失望了。
吴郡没有守住,是他心里永远的愧疚,可崔山嘉扛着压力守了吴郡那么多年,何尝不是在守着他呢。
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只有她不认为他死了,也是她最先察觉到他的归来,毫不犹豫地就将自己辛苦护下来的将军和将士们送到他的面前,让他不至于完全受到高翎的掣肘。
她一直在托举他。
可是他却不止一次的在算计着她。
归京,入朝,丞相,皇后,她走的每一步里都少不了他的算计。
她知道,但从未有过怨怼之言。
失望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堆叠,即便是这样,在最后关头,她还是心软了。
“阿拂。”卫观隔着堆满奏章的桌案抱她。
跳动的火焰七扭八歪的晃动,似乎是谁在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