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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夜寻卫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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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高翎的战打了有小半年,阿凉已经能在崔山嘉身边站上一整日。
他最先看到了高翎灭国的消息。
家国被灭,应该要悲愤痛苦才对,可是阿凉觉得自己难以生出更多的情绪。
他在故国生活的时间太少,大部分时间都困在恐惧与死亡的威胁之中。
离经叛道的高翎皇后死在了这场战乱里。
高翎皇室已经没有人可以代表国家献上降书,翎都沦陷之后,翁妙宣告天下,高翎血脉断绝,国朝就此不复存在,所有打着高翎遗孤旗号的人都是反贼。
作为强大盟友的虞国接手了高翎的国土和人口。
那个领路的侍从在翁妙占领翎都之后被送往太南郡,与高翎皇后同眠。
“总要有人统揽诸事。”
高翎归入虞国,这是大事,更是盛事,吹捧崔山嘉的人沉默下去,好像不论他们将崔山嘉捧得多高,她都能稳稳当当地站着。
朝堂真正变成了崔山嘉的一言堂。
“调晏铃归京,由她往高翎主持大局。”
北地的军改已经完成,殷绪和候疆坐镇北地,不会有大的问题。
而晏铃南归东去,也许就是崔山嘉在为她铺路。
如今朝堂上站着的女官全都由崔山嘉一手提拔,如晏铃这般在地方上任过主官的几乎没有。
她若入朝,女官就能真正与男官分庭抗礼。
方羽入朝已经引得中都女子竞相效仿,再来一个晏铃,只怕再无人思春慕嫁。
但是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能反对。
阿凉将那个混入皇宫里欲图策反他的翎国人按到了地上。
翎国人认为高翎国灭的始作俑者是崔山嘉,杀了她就等同于为国复仇。
地上的人看着崔山嘉,眼里都是恨意,“是你害死了我们的陛下。”
崔山嘉道:“原来是她的人。”
“我们不会放过你。”
“你们?”崔山嘉说,她朝四周看去,“都混进来了,还是只有你一个呢?”
阿凉要掐死她,濒死的人并不感到害怕,她甚至有些得意,“你们的皇帝也会死去。”
阿凉的手更紧,差点真的将人掐死,崔山嘉却阻止了他。
“把话说清楚。”崔山嘉道。
地上的人冷笑着,“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呢?”
崔山嘉道:“你不想知道她埋在哪里吗?”
高翎皇后死在虞国皇宫里,留在翎都里的人并不知道她被埋在何处。
只知道她死了。
不是战死在翎都,而是死在了中都。
地上的人权衡了许久,最后道:“公主给他下过毒药,一层一层侵蚀他的身体,他就将永远留在公主身边。”
“可是她心软了。”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没有下最后一味,叫他逃过一劫。”
她又笑起来:“万幸,最后这味药还是去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你们的陛下也许不会那么快就死去,但是他这一生都将被困在原地。”
她笑得痛快,看着崔山嘉十分猖狂:“你想要知道是谁下的这最后一味药吗?”
崔山嘉低垂着眼眸。
她当然知道是谁。
卫观告诉过她。
“是你们的太后啊。”
是她从卫观手里护了很久的人。
雷姮道:“她在挑拨。”
“我知道。”崔山嘉说。
雷姮道:“我会把混进来的人一个个找出来。”
“放她们走。”崔山嘉说。
地上那个在等待死亡的人比雷姮和阿凉更要惊讶,“为什么!”
崔山嘉抬眸看她,眼中已经没有更多的情绪,“她将你们托付给我。”
高翎皇后大约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死亡会来得那么快。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够她去安排好追随她的人。
“不是你害死了陛下吗?”地上的人难以置信,“我不会相信你。”
“送她走。”崔山嘉不想再过多解释。
她心里有些乱。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从来都很坚定。
宫城已经暗了下来,全城最耀眼的位置正在她的身后,阿凉跟着她,却不能靠近。
“你恨我吗?”崔山嘉问他。
阿凉道:“不。”
“是我使你的国家消亡。”
阿凉道:“这本来就是我想要去做的事情。”
只是他没有成功。
夜风寒凉,崔山嘉却感受不到,她慢吞吞走在高墙之下,往日里她总是来去匆匆,从未认真看过这座宫殿。
这座矗立了数百年的宫城里的每一块砖石上都沾染着鲜血。
洗干净后就再也看不出来。
死的轰轰烈烈,或是寂静无声。
崔山嘉在卫观的宫殿外站了很久,门口的守卫告诉她皇帝已经休息了。
他们不敢去打扰。
段许出来见她。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晚过来,身边还只跟着阿凉一个人。
“陛下请您进去。”段许为她领路。
卫观睡不着,他长久地难以入睡,脸上倦容却浅,连病容也十分淡。
“阿拂。”
烛光下的卫观与平日里大有不同,简直就不像是同一个人,看得人心惊肉跳。
阿凉的眉头拧得像是要杀人。
崔山嘉呆呆地看着卫观,几乎不敢上前去。
“是高翎皇后那个侄女将你变成了这样?”崔山嘉想起被放在笼子里送给她的阿凉,她们姑侄还真是一脉相承。
卫观回避了这个问题,问她:“怎么这么晚过来?”
如果不是遇到了事,崔山嘉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可是现在还有什么事是她解决不了的呢?
“与我有关吗?”崔山嘉还是不说话,卫观便接着问下去。
他看了看自己纤弱白皙的手,低声笑道:“和我所中的毒有关。”
卫观的眼神凌厉起来:“翎都的人混了进来,告诉你关于我中毒的始末。”
他又笑起来:“不要被这件事乱了心神。”
“你想要护着他们就继续护着。”
这件事里一定有人想要挑起崔山嘉和太后之间的战争,内宫乱了,崔山嘉就没有更多的精力放在朝堂上。
崔山嘉可以接受太后因为小皇帝给他下毒,但是她没法接受太后与高翎合谋害他。
内斗是内斗。
关起门来怎么斗都可以。
就像之前三国议和宴会上那场闹剧,让崔山嘉彻底放弃了小皇帝。
可是此时她才刚刚给内宫建立了一个新的制度,就要在这个时候在制度和他之间二选一。
太后是这个制度的代表,动了她,就要牵扯到整个内宫女官制度。
她做的所有努力也许就要付诸东流。
“没有意义了。”崔山嘉说。
即便她愿意放过太后,太后也不会敢拿自己的性命来赌。
从那个老臣将话递到太后跟前开始,这个局就已经开始,他们在逼太后。
逼太后和他们站在同一边。
逼太后站到她的对立面去。
崔山嘉坐到卫观对面去,近距离看卫观的时候,受到的冲击更大。
“他们想方设法将人送到我的跟前来,不过是想要坐山观虎斗罢了。”崔山嘉道。
她在某些事情上总是非常执拗。
比如卫观的身后名。
她不希望后世提起他来的时候,是恶名更多。
太后不得不反抗。
她早已没有了退路。
她承认崔山嘉很信任她,说将内宫交给她打理,就从未干涉过她的任何决定,她给了她足够的自由和尊重。
这一切来得那么的不真实。
可她严防死守的内宫里总是不停地在混进来不怀好意的人。
第一次用献王来激起她夺权的心,她以为自己看透了这背后利害关系。
她不能和崔山嘉斗,也斗不过她。
所以立刻就向崔山嘉坦白,这在崔山嘉眼里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她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而现在这个人在她面前说,崔山嘉刚刚得知了她和高翎人联手给卫观下毒的事情。
崔山嘉无法接受与他国合谋这样的事情,她对献王彻底失望发生在她妄图利用高翎和古燕的人杀掉卫观的那场宴会上。
她比任何人都更看重决定这个国家未来的人有着怎样的心性。
至少该分得清楚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
她原谅过她一次,是她怜惜她的处境,怜惜她同为女子的困境。
但不会有第二次。
太后闭上眼睛。
从上次那个人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献王已经被崔山嘉接到了皇宫里,卫观没有任何异议,或许她还有一搏之力。
金羽营不断扩大,禁军不断被削弱,由她一手建立的金羽营总会有人愿意追随她。
金留跪在地上,劝道:“太后三思。”
太后道:“看来你选择了她。”她背过身去,金留就被人押了下去。
金留震惊地看着那两个来押她的人,她们一同建立了金羽营,经历过最艰难的时刻,也已经走向顶峰。
而现在她们选择追随太后。
金留呐喊着:“您这样做会毁掉整个金羽营,会毁了您,也会毁了千千万万个我。”
太后充耳不闻,崔山嘉能做的,她也可以。
她缺少的只是一个站到最前方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已经到来。
她已经放手过一次,不能再错过。
“去将献王请来。”太后神情整肃,亲手为献王穿上了龙袍,“我的儿,你将要再次回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去。”
献王瑟缩着:“母后……”
他并不想再做一回皇帝,献王也很好。
“不争,就得死。”太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