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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皇后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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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臣上书,言说自丞相执政,天下太平四海咸服,各郡县都没有再遭受到灾祸,百姓们安居乐业,经济繁荣发展。
这都是丞相的功绩。
朝臣们夸得天花乱坠,好像真的一样。
崔山嘉召来明禾,给她看那些奏章,明禾不敢说话。
崔山嘉说:“你是我的眼睛,我看不见的地方你得去看。”
明禾才道:“是有些不实,但总体来说比之前要好上太多。”
崔山嘉道:“不要发生因为他们想要蒙蔽我,而刻意隐瞒天灾人祸的事情。”
抚县的教训她不想再来一次。
明禾领命去了。
崔山嘉又和雷姮说道:“她去盯着中都之外,你就要帮我盯着中都内。”
雷姮建议道:“不若调江橘或者江枳其中一人归京?”
崔山嘉摇头:“边境需要她们守着。”
“卢含何尝不能守呢?”雷姮道。
崔山嘉道:“她们都从武,唯有卢含出身大家,自幼所受教养不同,将来南境要有总揽全局的人,非她莫属。”
雷姮在崔山嘉面前毫无保留:“若她坐大呢?”
由武从文,卢含手里会有兵权,恐将来难以制衡。
“我不是皇帝,这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崔山嘉道,若是有那么一天,对于她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紫夜着人来报,说是阿凉自己站起来走出了门,崔山嘉起身要去看,雷姮按住她,那宫女又报:“高翎皇后也在那里。”
崔山嘉心急,起身时却又被雷姮再次按住,她不解,雷姮道:“您不能这么在乎他。”
“至少不该表现得这么明显。”雷姮道,尤其在明知高翎皇后在场的时候。
“那我是不是也不该在乎你们呢?”崔山嘉问雷姮。
雷姮肯定道:“对。您不该在乎任何人。”
“不对。”崔山嘉道,“你们都是与我同行之人,我必须在乎你们。”
“您是主,我们是仆从,本就该为了主君前赴后继。”雷姮道,“您越来越容易心软了,我们不是您的软肋,我们是您的铠甲。”
崔山嘉反思了自己一瞬,然后坚持道:“我必须去看看。”
雷姮拦不住她,只能随她而去。
高翎皇后站在远处看着阿凉,他正步步艰难地跨出大殿,有宫女要扶他,被他拒绝了。
阳光打在他身上,似乎要穿透他单薄的身体。
“这样的人合该关在暗无天日的笼子里养着才对,风吹日晒的,就糙了。”高翎皇后站得远,身边只跟着她的侍从,侍从不接她的话,只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崔山嘉匆匆走近她的视线里,她又低声囔囔:“还是心太软。”
“这可不是好事。”
阿凉朝崔山嘉一步步走过去,短短几步路却走得无比艰难。
他朝崔山嘉笑,他能站起来,就能回到崔山嘉身边,做坚硬的盾做锋利的刀。
雷姮提醒她:“高翎皇后在看着。”
“不重要。”
崔山嘉将阿凉牵回屋子里去,高翎皇后朝侍从伸出手,也牵着他要离去,一转身就喷出一口血来。
真是可惜。
高翎皇后再一次在崔山嘉处理政事的时候闯进来,崔山嘉看着她,觉得她这回郑重得有些过分了。
看得出来她用心装扮过。
“你要走了吗?”崔山嘉问她。
高翎皇后愣了愣,道:“是要走了。”
“我很喜欢这里。”高翎皇后对崔山嘉说。
崔山嘉道:“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高翎皇后又摇头:“不行,留不住了。”
“不会有人赶你离开。”崔山嘉道,虽然她和阿凉之间有仇,但是没有关系,只要高翎皇后愿意,她就能永远留在这里。
“崔山嘉,皇后一点也不好做。”高翎皇后说,“别做皇后了,做皇帝吧。”
高翎皇后在虞国皇宫里鼓动虞国皇后夺位,真是件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崔山嘉也只安静地听着,高翎皇后行事自来出人意料,说话也从无顾忌,她早已习惯。
“朕送你一份大礼,足够你坐稳这个位置。”高翎皇后不给崔山嘉说话的机会,“他们想要麻痹你,吹捧你,朕就为你搭桥修路,将他们的吹嘘做实,你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坐上那个位置。”
“卫观也好,那个美人也罢,你想养多少就养多少,做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
“你要把翎国送给我吗?”崔山嘉问她。
高翎皇后笑起来:“你真聪明。”
“高家都被朕杀了个干干净净,没有可以继位的人,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你。”
崔山嘉拆穿她:“高翎其实已经不在你的掌控之内了。”
高翎皇后的脸色变了一些,嗔怪道:“那还不是要感谢你那个小美人,跑到翎都一通胡闹,倒真叫他掀起了风浪。”
“终究还是你赢了。”崔山嘉也承认阿凉的失败。
“朕已经赢了太多次,厌了。”高翎皇后说,她又提醒崔山嘉:“卫观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要防着他一些。”
她那个侄女就是太不设防,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好。”崔山嘉应付着她。
“不要应付我。”高翎皇后逼近崔山嘉,“当时她也是这么答应我的,结果还是离我而去。”
崔山嘉终于发现高翎皇后不对劲,她和之前几次看起来十分相似,以至于她也随意应对。
“你怎么了?”崔山嘉问。
“我要死了。”高翎皇后倒在崔山嘉怀里,“朕要死了。”
没有鲜血没有挣扎,她躺在崔山嘉的怀里,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机。
“但是故国不会有我的葬身之地。”高翎皇后望着崔山嘉,要求道:“我要埋在太北郡。”
那是崔山嘉用心治理过的地方,一定十分美好。
“好。”崔山嘉说。
“我把翎国送给你,你帮我护一护他。”她看向门外,紧闭的殿门之外,没有任何人察觉到里面有一个人正在死去。
“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高翎皇后说。
“你要……见一见他吗?”崔山嘉问。
高翎皇后摇头,“不,我谁都不想见了。”
“你陪着我吧。”高翎皇后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
她十一岁嫁给高翎皇帝成为皇后,十三生子,十七夺位,掌控翎国二十余载。
他们逼她做皇后,她就以皇后之位做高翎实际的主人。
那些逼迫过她的人,一个个被她折磨至死,可她心里的恨还是不能减少半分。
这又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总有人想要对她指手画脚。
她不想再有人步她的后尘,先是古长岁,再是崔山嘉。
崔山嘉感受着怀里生命的流逝,她正在逐渐适应人的死亡。
人总要死去。
她认识的,她不认识的。
每时每刻都有人离开。
这是人力无法阻止的事情。
高翎皇后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她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过了很久很久,大殿的门缓缓打开,宫女门捧着蜡烛入内,将昏暗的内殿点亮,那个一直跟在高翎皇后身后的侍从走在末尾,手臂上挽着高翎皇后的披风,像是寻常时候一样来接高翎皇后离开。
崔山嘉抱着高翎皇后,没有递给他。
“你助我拿下高翎,我将你们同葬。”
侍从半跪着看着高翎皇后说:“她喜欢花,埋葬她的地方一年四季都要有花开。”
“好。”崔山嘉道。
侍从又道:“她一点也不喜欢人,要选一个人不能轻易到达的地方。”
崔山嘉还是答应他:“好。”
“要给她准备足够多的衣裳,她爱美,喜欢五颜六色的裙子,耀眼夺目的首饰。”
崔山嘉答应他每一个要求。
那侍从为高翎皇后披上披风,做了最后的告别,他转身离去,不再有半分留恋。
崔山嘉召来雷姮,同她道:“给老师传信,备战。”
雷姮去给原秀传信,崔山嘉为高翎皇后入殓。
阿凉也得到了消息,他坐在床榻上,没有动弹,紫夜问他:“要去告别吗?我可以与你同去。”
这样就不会显得太突兀。
“不。”阿凉说,“我不去。”
紫夜便不好再多说,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过去,不愿被人探究知晓。
阿凉自然也不例外。
他该是天底下唯一一个被母亲追杀的人罢。
他从翎国一路逃到了太北郡,逃到了崔山嘉的身边,才摆脱了那无穷无尽的追杀。
他去复仇,然后又被母亲打败,被当做礼物送了出去。
他不理解她为什么恨他。
明明崔四夫人那么爱护崔山嘉,要把世间一切最好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
可是他的母亲只想要他死。
而他再也没有机会问出口。
她死了,死在了距离故乡千里之外的中都,她轰轰烈烈的一生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但是他好像并不开心。
华丽的棺椁孤独地停留在那里,很快就要被送到太北郡去,崔山嘉在考虑让谁去送最合适。
她不希望她受到任何慢待。
阿凉静悄悄地站在门口,他还是来了。
“她放过了我。”阿凉说,“两次。”
幼年时一次,他去夺取翎国时一次,她都放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