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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信任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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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山嘉完全掌控了前朝,太后在后宫里的行事就顺畅起来,政令达到的地方所有人都毫无意见的顺从。
崔山嘉感受到了一股掩藏在顺从之下的恶意。
他们要把她捧到至高之处,以此来麻痹她,让她丧失警惕之心,到那个时候就是他们‘拨乱反正’的时候了。
难得他们这么听话,崔山嘉怎么能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呢?
女子入朝为官的制度正式制定下来,她们将和男子享受同等的权力,站在同一级台阶上竞争。
当能发出声音的女子越来越多,只打败她一个就没有意义。
退让紧接而来的只能是继续退让。
“大权在握无人违逆的感觉是不是很好?”高翎皇后近来总喜欢找崔山嘉说话。
她将她的国家抛在脑后,明知翎都在闹腾也不打算回去管上一管。
“不太好。”崔山嘉诚实道。
“怎么会不好呢?”高翎皇后说,“如果你现在说这场雨下得真好,那些蠢人们也会指着这轮巨大的太阳奉承你,是因为你的功德,上天才会降下甘霖。”
“多好啊,天地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事事顺心顺意,天上神仙也未必比得过你。”
“表象罢了。”崔山嘉很清醒。
她不会有沉沦的时候。
即便她已经做到现在的位置,那股压抑的紧迫感仍旧如如影随形,提醒她时刻警醒。
阿凉逐渐有了动弹的能力,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趴在床榻上,卫观悄悄来过两回。
太医回禀时告诉他高翎皇后送给崔山嘉的是个男子的时候,他的震惊不比太医本人小。
那不是跟在崔山嘉身边的使女吗?
为什么变成了男的吗?
崔山嘉对他又是怎样的感情呢?
他病得久了,从前强撑着不说,如今有崔山嘉一力承担诸多要务,他就有了时间躲在背后安心修养。
段许总是防着崔山嘉,尤其在禁军的权力被金羽营分走一半之后,越发谨慎小心。
殷绪和侯疆都被派到了北地去。
卫观的军改在晏铃抵达北地之后才真正开始,殷绪和侯疆过去为他收权。
“最艰难和激烈的时刻已经过去。”崔山嘉太忙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她好好说过话。
崔山嘉却不觉得:“是吗?”
“丞相的权力实在太大了。”卫观说,“当有一天你不再是丞相时,该怎么办呢?”
崔山嘉道:“你是想要我自己削自己的权吗?”
毕竟此时的丞相还是她。
“这只是一个提醒。”卫观道。
“我差点忘了。”崔山嘉说,“你才是皇帝。”
她是皇后,是皇帝的妻子,这天下是卫观的天下,不是她的。
卫观无奈苦笑:“看来是不能留高翎皇后在中都继续待着了。”
尽给崔山嘉灌输些邪门歪理。
“但你不能否认她的话的确有道理。”崔山嘉道。
尤其在卫观再一次想要削减丞相权力的时候。
“我打算对高翎用兵了。”崔山嘉说。
卫观咳了两声,高翎皇后还在中都做客,她就计划着要对翎国动手。
是为了那个正在努力站起来的男子吗?
卫观不敢问。
阿凉像是阖宫的禁忌,谁也不敢多提起一句。
以太后为首的内宫女官全赖崔山嘉一力支持才有现在的尊严,她们不会置喙给予自己权力的人。
而他无从开口。
崔山嘉从无逾举之处,就算有,他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是他自己承诺的,成亲是为了给她皇后这个皇室的身份,是为了让她能更好的去做他们共同想要做的事情。
这并不是要拴住她的锁链,这是让她可以放手去博的支持。
但他还是有些不太赞成:“议和盟约签订至今还不足两年,就这样打破是否会令人质疑虞国的信用呢?”
“谁说我要打破盟约了?”崔山嘉道,“高翎内乱,高翎皇后请虞国出兵相助,正是友好的象征,何来打破盟约之说。”
她说得太过理直气壮,简直确有其事一般。
卫观张口结舌:“高翎皇后知道吗?”
崔山嘉不解,“她留在中都,不就说明她正有此意。”
卫观想想高翎皇后的为人,越发怀疑:“你确定?”
“当然。”崔山嘉点头。
卫观将崔山嘉推出去,道:“你在此吹会儿冷风清醒清醒。”
说得好像高翎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一般。
冷风一吹,崔山嘉尚没有什么反应,卫观先瑟缩起来,宫女连忙取了大氅来给卫观披上,顺带给崔山嘉也披上了。
“阿兄。”崔山嘉凭栏仰望,没有后话,只是那么叫卫观一声。
卫观却知道她这是想起了在吴郡的日子。
崔山嘉不是没有放纵过,她在吴郡高耸的城墙之上追过一夜的星辰。
也就只放纵过那么一回而已。
“取两坛酒来。”卫观道。
段许劝阻:“陛下,太医说过您的身体……”
卫观沉下脸:“休要多舌。”
段许寻求崔山嘉的帮助,崔山嘉却支持卫观:“去取。”
段许的话不如这两位重,宫女当即就取了两坛来,又备下了酒壶酒盏,两人却不用,各拎一坛子在手里。
崔山嘉起了封,酒香味四溢散开,卫观动了动鼻子,却没拆自己手里的。
“你放轻松些,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卫观道。
崔山嘉喝了一口酒,低声回应卫观:“嗯。”
跟随她的人越来越多,她的责任也越来越大,她会保护每一个追随她的人,她必须做得更好更周全才行。
当所有人都在她的庇护之下,将再无人能与她并肩承担。
崔山嘉只喝了一口酒就停下,她看了卫观一会儿,伸手摸了下他的手,道:“回吧。”
那双手冷得和冰块一样,再站下去,段许要用眼神把她给杀死了。
卫观没再坚持,而是劝道:“你也早些歇息。”
崔山嘉应着:“好。”
应着只是应着,她还是做完了今日计划好要做完的事才回去。
阿凉已经睡着,想是又折腾自己,所以睡得很沉,崔山嘉坐在旁边看他,眼中情绪复杂。
她刻意让自己更忙一些,分在阿凉身上的注意就会少一些。
紫夜轻轻走进来,道:“他今日站起来了。”
“虽则不过片刻,却也叫人看见了希望。”紫夜照顾阿凉要多些。
从前看他不顺眼,其实是担心他利用崔山嘉复仇,如今看来崔山嘉心里有数,而阿凉也确实不愿让自己的事情牵扯到她。
连她给他准备的退路他都没有使用,完全杜绝了自己和崔山嘉扯上任何联系的可能。
只是高翎皇后知道内情,大张旗鼓地将他作为礼物送给了崔山嘉。
“您在想什么?”紫夜问,“从未见您这样失神过。”
崔山嘉眨了下眼睛,道:“许是这几日太累了。”
“你也该爱惜自己些。”紫夜劝道,“也该分些时间给家人。”
她似是埋怨她:“晏尔小姐已经好几日没见到您人,我们哄着逗着,也不见她笑。”
崔山嘉要起身去看晏尔,又察觉天色已晚,“想必已经睡了。”
紫夜见她听劝,继续道:“大家主也来过几次,都没能见到您。”
“她有什么事?”崔山嘉关心道,她只崔若木这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不能不关怀她。
紫夜道:“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样子,婢子瞧着,她恐是担忧您。”
“担忧我?”崔山嘉不解。
紫夜道:“老丞相多年操劳,耗尽心力,大家主都看在眼里,您如今有了步他老人家后尘的倾向,大家主不能不担忧。”
崔山嘉低下头:“我知道了。”
紫夜去扶她起来,道:“您可以多相信她们一些,就像信任我们一样。”
紫夜陪在崔山嘉身边多年,比寻常人更能看清她的想法,她总想多护着她们一些。
崔山嘉有了说话的心思:“此时与从前大不相同,我不想跟随我的人因我之故受到伤害。”
“您这样想可就想岔了。”紫夜道,“谁也不能护谁一辈子,长大的孩子总要离开父母,父母总会有老去死亡的那天,所有人都该自己撑起伞。”
“不历经挫折与磨难,又怎么能感受到世道险恶?又如何知道自己是真的强大,还是只不过是虚空架子一个。”
“人心复杂,不能只有您一个人知道,所有跟随您的人都该知道。”
“她们应该拥有判断人心的力量。”
崔山嘉沉默地听着舒夜的话,开始反思起自己来。
夜的话说得其实还有所保留。
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那么这些完全被她庇护在羽翼之下的人很容易就会被人击溃。
也许是她把自己逼得太紧,她可以更加相信她们一些。
“明天我休息……半天。”崔山嘉说。
紫夜高兴了一半的脸垮在脸上,最后还是笑了起来,算啦算啦,慢慢来就好,只要崔山嘉肯听劝,总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