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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惊雷变 ...

  •   上元夜的坦诚如同在两人之间炸开一道惊雷,既劈开了猜忌的迷雾,也留下了焦灼的创口。那日后,裴御卿不再刻意回避云湛的身世,却也没再提起那夜的剖白。两人相处时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的试探,像隔着一层薄冰行走,既怕冰面碎裂坠入寒渊,又忍不住期待冰下或许有暖流涌动。

      云湛的心绪更是复杂难言。裴御卿的坦诚与那道狰狞的旧疤,像两把不同的钥匙,同时撬动着他心中仇恨与情愫的天平。他知道自己不该轻易动摇,家族的血仇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可每当看到裴御卿在处理公务间隙投来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与忐忑的目光,听到他夜间徘徊在西厢外又最终离去的脚步声,那冰封的心防便难以控制地融化一分。

      这日,两人正在兵部核对北巡所需的最后一批军械名录,宫中的丧钟毫无预兆地、沉重地敲响了。

      一下,两下,三下…整整二十七下!

      “皇上!”裴御卿手中朱笔啪嗒一声掉在案上,脸色瞬间煞白。他猛地起身,因动作太快甚至踉跄了一下。

      云湛也是心头巨震。二十七声丧钟,唯有帝后崩逝!他下意识扶住裴御卿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

      “快!备马!入宫!”裴御卿稳住身形,声音因急促而嘶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惶与凝重。他甚至来不及换上官服,抓起佩剑便向外冲去。

      兵部衙署内已乱作一团,官员们惊慌失措,议论纷纷。云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吩咐孙卯:“紧闭衙署大门,没有裴大人或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所有文书档案即刻封存!”

      “是!云大人!”孙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闻言连忙带人去办。

      云湛站在原地,听着远处皇宫方向隐约传来的骚动,心一点点沉下去。国丧钟响,意味着权力格局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帝虽近年体弱,但突然崩逝实在蹊跷。大皇子…杨阁老…他们会趁机做什么?御卿他…此刻入宫,无异于踏入龙潭虎穴!

      一种强烈的担忧攫住了云湛的心脏,比得知家族冤案与裴家有关时更加尖锐和直接。

      ---

      皇宫内外已是一片缟素。禁军林立,气氛肃杀凝重。裴御卿一路疾驰,在宫门下马,亮出令牌,快步奔向乾清宫。沿途遇到的官员皆面色惶惶,见到他纷纷避让,眼神复杂。

      乾清宫殿外,百官依品阶跪了一地,哭声震天。裴御卿一眼看到跪在最前方的大皇子李弘璧和杨阁老。大皇子一身孝服,哭得情真意切,然而裴御卿敏锐地注意到,他眼角余光正扫视着群臣的反应,与杨阁老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内阁首辅刘大人颤巍巍捧出明黄圣旨,当众宣读——正是早已拟好的传位诏书,传位于皇长子李弘璧。

      “儿臣…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皇所托!”大皇子,如今的新帝,叩首接旨,声音哽咽,却难掩那一丝志得意满。

      裴御卿跪在人群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诏书是真的,印玺是真的,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可他心中的疑虑却挥之不去。陛下虽属意长子,但对大皇子与戎族暧昧不清的关系并非毫无察觉,为何会在此时突然…而且,陛下前日召他入宫时,虽显病容,精神尚可,还叮嘱他留意北疆与京中动向,怎会两日间就…

      “裴爱卿。”新帝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李弘璧已站起身,目光落在裴御卿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与压迫,“父皇骤然驾崩,朕心悲痛,然国事为重。北疆戎族恐生异动,还需裴爱卿这等栋梁之才稳定军心。即日起,擢升你为兵部尚书,总揽北疆军务,望卿勿负朕望。”

      明升实降!兵部尚书虽位高,却需常驻京城,远离边军实际掌控!裴御卿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叩首谢恩:“臣,遵旨。”

      “至于云爱卿,”李弘璧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人群,似乎在寻找云湛的身影,“听闻精于算学,才干出众。户部正好缺个清丈天下的能手,便调任户部郎中吧,明日即可上任。”

      云湛不在现场,但这道旨意却像一把冰冷的刀,猝然斩向裴御卿!将云湛调离兵部,调入杨阁老势力盘根错节的户部,放在赵明辉眼皮底下!这分明是调虎离山,分而治之,更是将云湛置于险地!

      裴御卿背脊渗出冷汗,却知此刻绝不能反驳,只得咬牙应下:“陛下圣明。”

      新帝满意地点点头,又在杨阁老的暗示下,接连发布几道人事任命,皆是提拔杨党成员,或调离、架空二皇子一系的官员。朝堂之上,暗流汹涌,人人自危。

      国丧礼仪繁琐,直至夜幕降临,裴御卿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靖远侯府。他并未回自己院落,而是径直去了西厢。

      云湛早已得知消息,正心急如焚地在房中踱步。见裴御卿安然回来,他才松了口气,立刻注意到对方脸色难看至极。

      “御卿…”

      裴御卿挥退下人,关上房门,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云湛连忙扶他坐下,递上热茶。

      “陛下…去得突然。”裴御卿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大皇子继位,我被升为兵部尚书,明升暗降。而你…”他看向云湛,眼中满是忧惧与愤怒,“被调任户部郎中,明日上任。”

      云湛瞳孔一缩,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凶险。户部是杨阁老和赵家的地盘,他孤身一人调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这是要将我们分开,逐个击破。”云湛沉声道,心跳却因裴御卿毫不掩饰的担忧而漏了一拍。

      裴御卿猛地抓住他的手,指尖冰凉:“云湛,户部水深,赵明辉绝不会放过你。明日我陪你同去,他们总还不敢明目张胆…”

      “不可。”云湛打断他,“你刚升任尚书,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此时表现得与我过于亲密,反而会授人以柄,给你招来祸端。”

      “那我更不能让你独自涉险!”裴御卿语气激动,“你可知赵明辉那人…”

      “我知道。”云湛反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指,试图传递一丝暖意和镇定,“正因知道,才更不能让他拿住你的错处。御卿,放心,我能应对。”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裴御卿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双清亮眸子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心中的惊涛骇浪似乎奇异地平复了些许。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一直紧紧抓着云湛的手,而那手心的温度,正一点点驱散他指尖的寒意。

      他缓缓松开手,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你说得对。是我急躁了。”他沉吟片刻,“明日让青鸾随你去户部,她身手好,机警,必要时可护你周全。另外,我在户部也有两个埋得极深的暗桩,今晚我便将联络方式给你。”

      云湛没有拒绝这份保护:“好。”

      烛火噼啪作响,两人一时无言。巨大的政治变故压在心头,前路迷雾重重,杀机四伏。然而在这寂静的夜里,一种奇异的、并肩而战的默契却在悄然滋生。

      “云湛,”裴御卿忽然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若…若有一天,你发现我并非你看到的这样,或者…我不得不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你会…”

      “我会看你做了什么,而不是听你说了什么。”云湛打断他,目光清澈而直接,“正如你待我一样。”

      裴御卿浑身一震,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入心底。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

      次日,云湛准时前往户部上任。户部衙门的气氛与兵部截然不同,更加精致,却也更加沉闷压抑。赵明辉果然已是户部侍郎,见到云湛,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热情得令人不适。

      “云贤弟!可把你盼来了!”赵明辉亲自引他入内,“户部事务繁杂,不比兵部直来直去,贤弟若有不懂之处,尽管来问为兄。”

      一番虚情假意的寒暄后,云湛被引至一间偏僻的值房。案上堆积的并非户部正经营生,而是一些陈年旧账,显然是故意刁难。青鸾作为“侍女”跟在身后,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

      一天下来,不断有杨党官员前来“拜会”,言语间多是试探拉拢,暗含机锋。云湛不卑不亢,应对得体,将所有试探轻轻挡回。

      傍晚散值,赵明辉又热情地邀他参加“接风宴”,被云湛以“守丧期间不宜宴饮”为由婉拒。

      走出户部衙门,天色已暗。云湛与青鸾一前一后走在街上,他能感觉到暗处有几道视线一直跟随。

      “公子,有人盯着。”青鸾低声道。

      “嗯,不必理会。”云湛面色平静。他早已料到会如此。

      回到靖远侯府,裴御卿早已等在书房,见他安然归来,紧绷的神色才稍稍缓和。听完云湛简述今日经历,他冷笑一声:“果然是这些手段。暂且虚与委蛇,待二皇子回京…”

      话未说完,心腹侍卫匆匆送来一封密信。裴御卿拆开一看,脸色骤变!

      “怎么了?”云湛心头一紧。

      裴御卿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声音沉冷如铁:“北疆急报,二皇子巡边队伍遇袭,下落不明!”

      仿佛一道惊雷再次炸响!云湛猛地站起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二皇子是制衡大皇子的关键,他若出事,朝局将彻底倒向杨党,届时…

      裴御卿猛地一拳砸在案上,眼中翻涌着惊怒与杀意:“好快的手脚!好狠毒的心肠!”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转向云湛,变得无比锐利和凝重:“云湛,计划有变。我们必须立刻找到二皇子!在此之前,你在户部…要更加小心。我怀疑,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窗外,夜色如墨,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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