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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请医九思遇僵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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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九思得了肖老夫人看重,如今不仅是肖容的书童,还成了贴身侍从,涨了月钱,赏了银子。
只不过这绿烟到底失职,挨了一顿鞭子,发卖配人,再也回不来了。
这晚,裴九思第一次被叫去给肖容守夜。
绿鼬过来几番叮嘱,给大少爷守夜,夜里需得起来查看大少爷的身体情况三次,子丑寅三个时辰各起一次,还要记录在册。
这大少爷身体弱,白天小心伺候就罢了,夜里也马虎不得,当真比皇子还金贵。
裴九思站在床前,床上的人仍昏睡着。
自从找回了玉,肖容的脸色逐渐转好,不似死人那般发青了。
裴九思看着那失而复得的玉,若有所思。
世上竟有如此奇物,能护人性命,让这病秧子离了它就不行了。
裴九思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弯下腰凑近观察那块玉。
在昏暗的烛光下,那玉竟显得流光溢彩,灵气逼人。
裴九思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即将触碰到玉的一瞬间,床上的人冷不丁地睁开了眼。
裴九思五指动了动,僵在原地。
“你在做什么?”
肖容的声音嘶哑干涩,裴九思很快收回手,神色如常地转身去桌边,倒了一杯茶水,折回来递给肖容。
“我受老夫人之命来伺候少爷。”
肖容当真渴了,喝完那杯茶水让裴九思又倒了一杯。
连喝三杯水后,肖容不疾不徐地将茶杯递给裴九思,眼神凌厉道:“我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想偷玉?”
裴九思连忙跪下,“小的不敢,只是看那玉内里似有光亮,想要查看是否有怪异之处,决不是行窃,少爷明鉴。”
肖容狭长的眼睛盯着裴九思,似乎在分辨他是否在说谎。
“几时了?”
“回少爷,大约亥时三刻。”
“怎么是你守夜?”
“是老夫人让小的来贴身伺候。”
裴九思始终低着头,任由床上那人审视打量。
“我不知道祖母为何突然将你安排到我身边伺候,明日我自会询问清楚。你,离我远些,三米内不准近身,臭死了!”
说完,肖容又躺了下去。
“是。”
裴九思熄了灯,退出卧房,回到守夜的隔间,地上铺着他的铺盖。
裴九思躺回去,翻了个身。
良久,忽然垂下头捻起衣襟,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汗味。
第二日一早,众人知道少爷醒了,欢喜地去请了老夫人。
肖老夫人见到孙儿又是一顿哭,哭完了又是笑,一旁的丫鬟仆妇也跟着哭哭笑笑,嘴里还说什么“吉人自有天相”之类的喜庆话,哄得老夫人高高兴兴 。一个上午热热闹闹,中午肖老夫人还留在了大少爷的院里用膳。
大约是从肖老夫人那里弄清楚了来龙去脉,肖容默许了裴九思近身伺候。
裴九思每日照常陪同肖容上学,侍候书墨。
书斋里再没见过肖琪,听说被姚夫人送去了县里有名的私塾上学。
肖容的狗鼻子依然时不时显灵。在书斋显灵的时候,不准裴九思近身超过一丈;在院里发作时,便会马上命人带他下去沐浴熏香。
裴九思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就这样炎天越来越少,暑气渐消,几场雨下来便入了秋。
这天晚上又轮到裴九思给肖容守夜。
睡梦中,裴九思被人轻声叫醒,他睁眼一看,是绿鼬。
绿鼬面色凝重,压低嗓音嗔怒道:“怎地睡得这样死?少爷起烧了也不知道,上半夜没查看情况吗?要不是我起夜顺便来看看,还不知道要烧成什么样子!”
绿鼬交代过一晚查三次的规矩,只不过她不知道裴九思阳奉阴违,除了肖容偶尔喊他倒水,裴九思向来一觉睡到天亮。
“对不起,绿鼬姐姐,是我的不是。”
绿鼬没工夫训他,打断道:“你会骑马,也认得路,去赤家湾的于氏医馆找于大夫来!别惊动旁人,要是夜里惊动老夫人,咱们谁都免不了一顿好果子吃。你悄悄找了大夫来,今晚退了烧,明日再禀告老夫人,顶多被责骂一顿,你可明白?”
绿鼬作为贴身侍候少爷起居的大丫鬟,肖容半夜起烧,老夫人定会觉得照顾不周,少不了要她担责。
裴九思穿好了外衣,绿鼬叮嘱他:“跟门房说少爷半夜积食请大夫,别说是发热。记住了啊。”
裴九思点头。
现在大约刚过午时,淄阳县入了夜便跟地府的鬼城差不多,一片死寂。
踏在青石板路上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那是从肖府马厩里挑的一匹半大不小的马,正配那半大不小的小厮。
裴九思前些时候跟人来过一次赤家湾,也是去给肖容请大夫。那次是肖老夫人特地嘱咐让他跟去的,于大夫医术高超,在肖容幼时就一直照料他的身体,裴九思作为大少爷的贴身小厮兼书童,于大夫所在之处,是一定要知晓的。
去赤家湾的路上,要途径一片乱坟岗。
疾驰的马蹄踏碎水洼里的冷月,周围渐渐人烟稀少,林木茂密,远处能看到重重叠叠的坟头。
夜里起了雾,那些树杈远远看着如鬼手一般。
远处站了一个人,裴九思骑着马疾驰而来,那人却丝毫不见避让。
裴九思察觉不对劲,在十几米远处打马停下。
那人站在一片雾气中,看不清面容,衣衫褴褛,身形瘦高,披散着头发。
裴九思眯了眯眼正欲再看,手中提的灯笼烛光突然变成了幽幽青光。
一阵阴风袭来,裴九思看见那人往前跳了一步。
不,那不只一步,而是将近一丈远!
那人姿态诡异僵硬,蹦蹦跳跳地前进。
裴九思忙调转马头,马儿却像是受到惊吓,僵在了原地,任裴九思如何甩鞭,一动也不肯动。
那人马上就要行至眼前,在冷白的月光下,裴九思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是张腐烂到一半的脸,肤白如石灰,目赤如丹,长着一副漆黑的獠牙。
是僵尸!
裴九思大惊,毛骨悚然。那僵尸已蹦跳至眼前,张大了嘴。
裴九思来不及思索,用手狠狠批向僵尸的头,将他调转了个方向,那僵尸似乎不会转身,蹦出去几步后,拐了个弯又蹦了回来。
裴九思故技重施,一人一尸来回折腾起来,僵尸蹦回来,裴九思批他的头调转方向,僵尸再蹦回来,裴九思再批……如此周而复始。裴九思心知这不是长久之法,用力抽打马鞭,身下的马儿仍是吓丢了魂儿的状态,一动不动。
裴九思的额头渐渐出了汗,出了这乱葬岗,就有人烟了,能喊人出来帮忙,总比在这耗死强。
裴九思再一次批开僵尸后,迅速下马,拼了命地往前跑。
裴九思的心脏跳得厉害,那僵尸虽然不会跑,跳一步却抵得上他跑好几步。
除了自己的喘气声,裴九思还能听到身后那僵尸每跳一下重重落在地面的声音。
那股尸臭越来越近,裴九思能感觉到僵尸的长指甲快要戳到后背。
他更拼命地往前跑,心快要蹦出来,喉管发凉,冒着一股血腥气。
突然,一股重力袭来。
裴九思头着地栽了下去,那股猛烈的尸臭瞬间压了下来。
裴九思不受控制地回头,看到一张全是黑牙的血盆大口。
裴九思闭上了眼睛,一道疾风闪过。
一个重物落了地。
裴九思睁开眼睛,看见那僵尸的头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在一双布鞋边停了下来。
裴九思顺着那布鞋抬头一看,是一位年轻的白衣道士,腰挂葫芦,手中提着一把剑。
裴九思如获重生,紧绷的身体猛然放松后,手脚一阵发麻,口舌也不利索了:“多,多谢道长。”
“你年纪这么小,夜里出来做什么?你家里人呢?”那道士将僵尸的身体移开,扶起裴九思。
“我是肖府的仆人,大少爷夜里发了高热,我出来请大夫。”
“肖府?”道士多看了裴九思一眼,略微思索,道:“我略通医术,若不嫌弃,我跟你去一趟吧。”
不等裴九思回应,那道士抚了马儿的额头一下,马儿打了个响鼻,尥了个蹶子,愿意走了。
道士翻身上马,对裴九思道:“你记住,以后夜里出行,一定要带上辟邪之物。”
道士伸手,将裴九思拉上马。
二人快马回到了肖府。
进了院子,裴九思问道士:“请问道长如何称呼?”
道士:“我叫林青云。”
二人进入里屋,来到肖容的卧房,裴九思对惊讶的绿鼬介绍道:“这是我路上遇到的林道长,他说愿意来为少爷诊疗。”
绿鼬蹙眉,眼神有些不满,似乎是怪裴九思乱请人回来,但是肖容还发着高热,绿鼬只得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那就麻烦道长了。”
林青云盯着绿鼬说:“这位姑娘,鬼怪多于夜间出没,让一个童仆深夜独自请大夫诸多不妥 。”
“道长说的是,是绿鼬思虑不周。”绿鼬被一个素不相识的道士当面指责,心里憋气,却不好发作,她还指望着林青云给少爷治病。
绿鼬让裴九思给林青云搬来一个圆凳,林青云坐在床边给肖容把脉。
肖容烧得双颊通红,绿鼬刚给他擦过身子,衣带还没系上。
裴九思站在一旁,看见那道士的目光似乎频频在肖容的胸膛处流连,不,是那块玉。
林青云是在看是那块玉。
“你家公子乃是气虚之体感寒,内外相引而发热。”林青云给肖容点穴施针,最后拿出一个药丸,对绿鼬说:“服下这药丸便好了。”
绿鼬接了药丸,心中却存疑虑。
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道士给的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药丸,能信吗?
绿鼬不敢轻易拿给少爷吃,林青云也不在意,看完病就告辞了。
“王阿闰!我让你请大夫,你怎么请个道士回来?”
裴九思道:“我路上遇到了僵尸,是林道长救了我。”
“僵尸?”绿鼬脸色微变,后退几步,“你没中尸毒吧?”
“没有。”
绿鼬思忖了一番,道:“那道士既然救了你,想来是个好人,你回去休息吧,不用你守夜了,我来伺候少爷服下这药丸。”
“是。”
裴九思刚离开肖容的屋子,就听见了房内落锁的声音。
肖容服了那药丸之后,烧很快退了下去,昨晚他半梦半醒间,残存了些意识,听见了绿鼬那声:“怎么请个道士回来?”
早上肖容起来后把绿鼬叫了过来,让她讲了一遍昨晚的经过。
“有意思。”肖容的嘴角轻扯,“你去把那脏猴儿叫进来 。”
裴九思进到屋里给肖容行了一礼。
肖容坐在床边,“听闻你昨晚给我带回来一个道士大夫?”
裴九思:“是小的去请于大夫的途中,遇到的道长。那位林道长从僵尸手下救了小的,小的见他神通广大,又主动请缨要来给您诊疗,小的便把他带了回来。”
“你倒挺会自作主张。”
“小的不敢。”裴九思连忙跪下,头深深埋下,让那人看不见他的脸。
“我若是告诉你,自从服了那道士的药,浑身难受,你待如何?”
“小的,只有以死谢罪。”
“死?那倒不至于。我肖府逼死仆人这种事传出去可怎么好?”
“那…少爷您…”裴九思抬头望着肖容,“真的浑身难受吗?”
肖容冷笑一声:“不难受,你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