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入寨 ...
-
疼,心口愈发地疼。
环在棠溪徹脖颈间的手微微一紧,他便察觉到了异样。
他将背上的人放下,回首一望,心口骤然一滞。
此时的顾朝暮唇色苍白,双目紧闭,浑身发颤;无论他如何唤她,都得不到回应,再伸手一握,更是一股凉意。
“阿徹,药……”
顾朝暮抵在棠溪徹的胸前,艰难地低喘着,手胡乱在地上摸索。
“药?”
棠溪徹顺势打开地上的包袱,却发现细绳捆住的药包都需要煎服。
可荒郊野外怎会有地方烧水煎药呢?
怀里的人已然神志不清,他四下张望,却无一户人家的踪迹。
“别怕,你不会有事的……”他将怀里的人拦腰抱起,顺着溪流一路向下,步伐急促却又平稳,生怕将她颠摔了。
定然是在唐府出的事。
棠溪徹回想起先前的情形,不由地懊悔起来。
他垂首看向怀中人,轻叹一声道:“哪有人值得你做到这般地步。”
怀中的人忽而缓缓睁开眼,抬手攥紧他的衣襟,胡言乱语起来:“怎么有两个阿徹?”
“别怕,我在。”
顺流而下,步行数里过后,他终于望见一座矮小的木屋。
那烟囱里飘出缕缕炊烟,而门外有一位老媪坐在矮凳上,双手正捧着碗筷。
昏黄的余晖下,老媪迷蒙的目光中隐隐出现一个身影,她欣然地放下碗筷,冲着屋内喊道:“娃儿回来嘞——”
“啥?”里头的老翁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揉了揉眼,沙哑地说道,“不是嘞,你又看错了。”
老媪闻言神情有些失落,但她还是迎上前,在看到少年人一脸焦灼的面庞,以及他怀里面色苍白的人后,她二话不说把他们带进了小木屋。
药草的苦味在屋内弥漫,棠溪徹守在药壶前片刻不敢马虎。
待壶嘴冒出接连不断的白汽,他接过老媪递来的瓷碗,倒上满满一碗药后,又忙活着把它吹凉。
“娃儿诶,咋这般遭罪?”老媪坐在床头,一遍又一遍按弄顾朝暮的手。
“只怕光吃这药还顶不住。”老翁拄着拐杖站在药壶前,将剩余的药渣倒了出来,“她这是中毒了,还得寻医再看看。”
这般说着,老翁又往另一边走去,枯瘦的手拉开木匣子,拿出一块形如弯月的石头,颤颤巍巍地放到棠溪徹的手中:“娃儿,带你姑姑去一个名叫季家寨的地方,那里有我的故友季桉,说不准能治好她。”
温凉的石块静静地躺在手心,棠溪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顺路帮我捎些东西去吧,我腿脚不好,好些年没进山了。”
“好。”
***
服下苦涩的药后,顾朝暮的面色缓和了不少,微弱的烛光下,她睡得很安逸。
月辉清冷,他的身影笼在她的周遭,久久不离;而后他又仔细地替她掖好被角,静默地听着那平稳的吐息声。
“果真是我离不开你。”
棠溪徹自嘲地笑了笑,他半倚在榻上,侧首看向熟睡的人。
这些时日来,于心而论,他愈发信任她了。他忆不起任何人与事,却唯独对她有一种依赖感。
对于之后该何去何从,他也不再纠结,当下他只想尽快带她去寻医解毒。
不知不觉间,他趴在床榻的一侧睡了过去。
直到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他的眉心,他一睁眼便对上了她的盈盈笑意。
原来已经到了第二日。
“阿徹,辛苦你了。”顾朝暮抿嘴一笑,动了动身道,“我已经没事了。”
棠溪徹欣然地坐起身来,将昨夜的事情都告诉给她,眼中依旧流露出几分担忧之色:“我带你去季家寨,那里有能解毒的人。”
当听到“季家寨”三个字时,顾朝暮的神情有些讶异。
随即她颔首道:“好。”
其实,她本以为棠溪徹信不过自己,会将她留在此处;不曾想,他竟会与自己一道去季家寨。
如此,一切也是步入正轨了。
在道别之前,老翁将一袋蔬果交到棠溪徹的手中,嘱咐道:“那石块可要收好,不然可入不了寨。”
“这银子拿回去,”老媪握住顾朝暮的手,一把将钱袋塞回她的怀中,“你一人带侄儿不容易,自个儿留着用,日后若是有缘,多来看望我们。”
“会的。”顾朝暮看着慈祥的老媪,连连颔首道,“你们也要好好的。”
小木屋前,两位佝偻的老者相互搀扶,微风四起,他们眼中的身影愈发模糊。
“你说,我们积的德够娃儿来世投个人家么?”
老翁掩面轻咳几声,他侧首看向身边的人,感慨道:“我以为……你忘了。”
“我啊,想起来了。”老媪沙哑的声音在风中隐隐发颤,“娃儿走了很久了。”
“回去吧。”
山路陡峭,顾朝暮的脚步走得有些趔趄,她不禁将手伸了出去,稍走在前头的人顺势回握住了她。
她本想下一刻松开,却被那只温热的手紧紧握住,掌心相触,她的心怦然一跳。
另一边,棠溪徹放缓脚步,跟上顾朝暮的步频后,解释道:“这段路不好走。”
曲折的路途上,二人相伴携行。
满目皆是青绿,清风在山间游荡,不经意掠起一波翠浪。
顾朝暮仰首望向那无尽的苍穹,湛蓝与皎白交叠,予人一种旷达之意。
“真是个好地方。”她喃喃自语道。
走走歇歇,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们终于来到了山寨。
守寨人先是盘问他们的来处,在看过那枚石块后,他贴心地指了路,随后放他们入寨。
竟如此顺利地进来了。
顾朝暮趔趄地踩在石子路上,沿坡而下,时不时遇见几个寨中人。
见他们上前问话,棠溪徹先一步迎上去,一一解释后,才打消了他们心中的几分疑惑。
寨中的房屋多为石块堆砌而成,一人半高的石墙划分出各家各户的地盘,总共二十余户人家。
“姑姑,我们到了。”
听到棠溪徹这般唤自己,顾朝暮怔然了一瞬,而后颔首随他一同走了进去。
院落里,长竹交叠搭成架子,嫩绿的藤蔓恣意地盘绕其上,偌大的叶片相互贴近投下一片阴凉。
一只小黄狗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毛绒绒的身上沾了几分湿土,四个有力的爪子在地面扑腾扑腾一路朝二人跑来,嘴里不忘故作凶恶地吠叫几声。
一位老者放下手中舀水的瓢,轻唤了小黄狗的名字:“竹笋,回来。”
那狗儿应声回身,短小的尾巴摇动起来,两只耷拉的耳朵上下翻动,不一会儿就跑了回去。
“二位来得正是时候。”
老者捞起地上的小黄狗,招呼着将院外的人领进了屋内。
原来他前些时日刚从镇上义诊回来,在山寨中待个几日又会下山一趟。
“难得我的老伙计还惦念着我。”季桉将那袋沉甸甸的蔬果仔细地放在橱柜旁,感慨道,“好些年没见了,我都是走另一条山路去镇上的。”
季桉好似打开了话匣子,一直喋喋不休地讲述起那些很久远的旧事。
竹笋在顾朝暮的身边来回跑动,若不是此刻她的双手和头上被扎了细长的针,她还真想逗弄它几番。
看到这个小家伙时,她就想起了府中的猫儿们,也不知她不在的日子,它们过得如何。
“啊呜……”
竹笋被人翻倒在地上,那只手轻柔地在它肚皮上拨弄,惹得它用爪子在空中划拉起来。
小黄狗委屈的叫唤让顾朝暮不忍道:“阿徹,别欺负它。”
“无妨,它喜欢与人玩闹。”季桉抬手将细针一根根拔出后,又提笔写下药方,“姑娘的毒不难解,按药方每日三服,不出一月就能好。”
“那神医可否替我侄儿看看,他自落水之后便忆不起从前的事……”
季桉闻言起身走到棠溪徹的身边,双手捧起他的脸,先是看了看他的眼和口,又轻按在他的头上:“应是落水后撞到了河底的暗石所致,只待头后瘀血散去,便能恢复如初了。”
“太好了。”
顾朝暮在心中长舒一气,但很快她又苦恼起来。
她和棠溪徹没有住处,即便是此时下山,檀州亦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在谋划劫婚之事时,上官泠同她说过,若是将其与山匪关联起来,州府定然会派人将她通缉。所以离开檀州之时,她将马匹和婚服都藏匿在那片郊外,由上官泠的人前来善后。
“三月之内,我会帮你撤下通缉令;在此之前,你切莫要保全好自己。”
三个月,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她咬咬牙从包袱中拿出钱袋,放到季桉手中:“神医,我与侄儿想在您这儿借住些时日,还请您务必收下。”
季桉沉默了一瞬,从钱袋中拿走一块碎银:“姑娘,季某不是什么神医,只是喜好黄岐之术,爱行医治病罢了。”
他看向地上与棠溪徹打闹的竹笋,笑着说道:“不如你们留下来陪陪它,这样日后我下山也不用将它托给人家照看了,我在溪旁还有一处旧屋,二位若不嫌弃就住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