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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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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孟沅觉得自己坠入了寒窖里,周身空无一物,唯有冰天雪地,她只能紧紧地抱住自己来御寒,到了后半夜,冰雪渐渐化去了,有个火炉一般的东西围住了她,她改抱住那散发着温暖的来源。
可奇怪的是那火炉竟然有人的心跳声,在她耳边咚咚作响,她被那有力的心跳声吵的就要醒过来,可眼皮不知为何就像被什么粘住了一般,在半梦半醒间,她只能看见一个清隽的侧影,复又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张淮清在山林深处找到一个山岩堆砌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洞穴,清晨的薄雾与雨水相遇,被风飘飘洒洒地带在徐孟沅身上,她就在这潮湿中醒了过来。
徐孟沅睁眼便瞧见了山洞中的石花,她一时有些恍惚,右臂处的痛感没有那么强烈了,她缓慢坐起身,身上盖了一件男子的外袍,不远处的火堆像是才灭没多久,还泛着白烟。
“你醒了?”
听到声音,徐孟沅扭头看向说话之人,张淮清坐在洞口,背对着她。
她没应声,只有衣物摩挲产生的沙沙声,以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你一夜未睡吗?”
张淮清看了她一眼,回道:“睡了一会儿,你的伤口还痛吗?”
方才她查看了伤处,有人帮她在创伤处敷了捣碎的草药,并用布条包扎。
“好多了,没想到你还懂药理。”
“只是闲时看过几本医书,认得一些药草。”
张淮清靠着岩壁,视线不知道看向何处,一动不动。
徐孟沅想起他昨日替她清理毒血,她试探着用手触上了他的额,手心下的皮肤异常滚烫,他垂着眸,任由她触碰他。
她收回手,“你发热了。”
她的手是冰的,张淮清盯着她抽走的手,竟有些不舍那抹冰凉,但也只是一瞬,他掩眸抹去那点渴求之意,不以为意地回她:“我知道。”
徐孟沅见他那不在意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自觉地加大了音量:“那你还坐在这受风,你不要命了?”
“这里凉快一些。”
说完,他低低地咳了起来。
徐孟沅伸手要拉他却被张淮清反手拉住,“你也还未退热吧。”
徐孟沅脸上闪过无奈,“你还是先操心你自己吧,进来避避风。”
“我没力气了,需要晚舟给我借些力。”
手上的力气加大,徐孟沅觉得他不像是没力气的样子,可他就这样抬着眼乞求地瞧着她,她终究是没法对他硬下心来。
她想起昨日他抱她的举动,揶揄他:“难不成你也要我抱你过去?”
问完却不用他作答,兀自低下身,将他握着她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另一只手穿过他的后背,要扶他起来。
张淮清本是玩笑之举,此刻却是愣住了。
徐孟沅见扶他不动,瞟他一眼,“你也使点力,总不能光靠我。”
张淮清回过神来,只说:“不必了。”
他挣开她的手,想凭自己起身,但是久未动弹,他的腿在站起的那刻忽然感受到千万只蚂蚁啃食般的刺痛,张淮清神色微变,身子往旁边倒去。
徐孟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接他,只是他比她预想中要重,再加上她还有伤在身,她也被他带着往后倒,在撞地的前一刻,有人替她托住了脑袋。
徐孟沅只听见耳边一声闷哼,身上一重,颈侧的呼吸有些沉重,压着她的人一动不动,徐孟沅情急之下,用力推了推他的肩,“张淮清,你没事吧?”
张淮清用手撑地,才抬首,就感受到一柔弱轻印于脸颊之上。
徐孟沅本想侧过脸看他,不曾想动作的同时他也抬头,她的唇擦过他的脸颊,一时间,原地多了两个怔愣的人。
那种呼吸困难的感觉又出现了,徐孟沅红了脸,心跳也随之加速,两人靠得太近几乎是贴面相待,上方之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深深地凝视着她,她与他对视,几乎要陷入他幽深的瞳孔中,难以自拔。
“你的心跳的很快。”
他竟然用手去探她的脖颈,还如此直白地道出,徐孟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她此刻躺在他身下,这样的眼神一点也觉察不出狠厉来,倒是有点羞恼的意味。
“没事就起开。”徐孟沅手上用劲,推开他。
张淮清先起来,然后伸手要拉她,没有了他的压迫,徐孟沅又能好好呼吸了,她拍开他的手,自己坐起来。
“你为我吸毒血,因此自己也中了毒,而我身上的毒虽然被你清了大半,却还有余毒残留,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如今我还使不上劲来,若是现在遇上追杀我们的人,我们毫无反手之力。”
徐孟沅有些忧愁,“希望槐序他们能尽快找到我们。”
张淮清声音愈发虚弱,却还在安慰她:“放心,没找到账本,他们不敢就这样杀了我们。”
他们早已将那账本委托给了孙大娘保管,他们约定好,若他们平安无事,便会去找他们。
徐孟沅丝毫没觉得放松,“你倒是心宽,眼下我觉得你就快要病死了,还不快躺下。”
张淮清的体温高得骇人,他的眼都开始泛出红来,徐孟沅强硬地拉他躺下休息,早晨张淮清收集了一些干净的露水,她喂他喝下,再把灭了的火燃起来,让洞中不那么湿冷。
附近就有一条小溪,徐孟沅扯了衣角的布料,在水中浸湿再绞得半干,将这湿布置于他的额上。
湿布没过多久就被他染上温度,徐孟沅就每隔一刻钟为他换一次布,随着火烧得旺盛,洞穴里温度上涨,张淮清身上的衣裳被汗沾湿,她又扯了一块布,替他擦拭手臂和胸膛。
张淮清起初还能撑着眼皮看着她为他来回奔走忙碌,到了后面眼皮越发沉了,人也不似之前那么难受。
徐孟沅用手遮住他的眼,在他耳边柔声说:“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张淮清在那声音的蛊惑下安心地闭上了眼。
耳边只剩下柴火时不时的爆裂声,张淮清的体温渐渐稳定下来,徐孟沅也不用再来回跑,她在他身旁坐下,暗自松了口气。
放松下来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衣裳都湿透了,体温又升了上来,伤处还渗出脓血来,那草药只能暂时替她止血,却不能解了她身上的毒。
反正也好不了,她索性不去管那伤口,没人替她清理伤处,她便放任它恶化。
她抱着膝,眼神无处安放,又落在了安静躺着的人身上,他的肤色很白,是那种常年没有日光晒过再加之因病困扰的苍白,眉很浓,只是时常不自觉地蹙起,鼻峰高耸,薄唇紧闭,那双吸引徐孟沅的凤眼如今阖着,她可以放肆地端详他。
她身上的毒还未解,张淮清也病倒了,身后还有追杀他们的人,可是徐孟沅却久违地在这个狭小的山洞中感受到了安宁。
“张淮清,别再做会让我动摇的事情了。”
徐孟沅低声呢喃,最后望了他一眼,转身出了山洞。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原本沉睡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盯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你确定你没带错路,这条路怎么比我来时要多走了两日还未到。”
出言抱怨的正是许久未见的李吟桥,她骑马与李逑并行,正在往缘来客栈赶。
李逑并不搭理,低头赶路,直到看到前方的秦淮河,他才停下。
他停的突然,李吟桥反应不及,等反应过来后,她连忙拉紧马绳,马儿扬起前蹄,一声嘶吼后停下了马蹄,李吟桥安抚地摸了摸马头,打马回头看他。
李逑示意她往后看,秦淮河近在眼前,他终于不吝啬自己的话语,开口解释:“我收到了李元铎的来信,你走后徐、指挥使遇到了危险,如今下落不明,但信中所说,他们很有可能顺着河逃出来了,而秦淮是金陵最大的一条河。”
李吟桥消化着他话里的意思,“那我们就顺着河寻找。”
李逑一声令下:“来人,听我号令,五人一组,沿着这河岸分散寻找,若有消息鸣笛示意。”
“是。”
李逑看她,“你呢?”
李吟桥不用思考就回道:“我与你一起吧。”
李逑并不意外,“好。”
山路难走,他们将马匹留在岸边,徒步往山上找寻。
徐孟沅去附近寻了一些野果,再用叶片装了溪水,正准备回去,就听见了许多纷杂的脚步声,她立刻俯下身子躲进草丛里,暗暗观察。
“头,这山里都找遍了,也没见到人啊,你说他们会不会不在山上。”
“不可能,那女的中了毒,他们肯定跑不远。”
徐孟沅心下一沉,她认出了刀疤脸的声音,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行动自如,看来那一剑真的是太轻了,她就应该杀了他。
“既然那女人中毒了,说不定已经死在哪个地方了,我看要不然……”
徐孟沅将身子埋得更低,附耳听见刀疤脸怒骂的声音:“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到他们的尸体就得给我继续找,再说了,那账本还在他们身上,没有拿到账本,你也别想活,还不给我仔细搜。”
“是、是、是。”
眼见着说话声越来越近,徐孟沅放缓了呼吸,手里握着的叶片不知何时散开了,水洒了她一身,她将叶片扔到一旁。
可下一瞬,刀疤脸就往她这边扫了一眼,她不敢再动,腰间的软剑随时准备出鞘。
好在,他们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往别的方向去了。
徐孟沅舍了那些野果,绕了一圈回了山洞中。
她灭了火,再叫醒睡着的人。
张淮清本就是假寐,她一回来他就知道了,立刻坐起来,看着她不寻常的神情,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些人追来了,你能走吗?”
张淮清意识到情况紧急,“我无碍。”
两人沿着方才那行人来的反方向而行,片刻不停。
奈何还是被发现了行踪,五人从不同方向把他们围堵在了包围圈里。
徐孟沅看着凭空出现的刀疤脸,顿生警惕,嘴上却不肯服输:“没想到你还活着。”
刀疤脸想到胸口那一剑,怒气横生,却在看到她右臂透着血的布条时恶劣地笑出声来,“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中了我的毒居然还能□□到现在,你本事不小,不过今日,你没办法活着走出这里了,还是乖乖地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免得多受罪。”
徐孟沅并不惧,“就算你杀了我们,也得不到账本。”
刀疤脸在他们身上打量,“账本不在你们身上?你把账本藏哪了?”
“自然是它该去的地方。”
刀疤脸与他们周旋多次,早已失去了耐心,他大喊一声:“那就去死吧。”
同时向徐孟沅发难,刀锋直挺挺地她砍来,他动了杀心,一出手就是狠招,徐孟沅有所提防,以剑相挡。
他的招式笨重,可刀法强劲,虽然他的功夫不及她,可论蛮力,如今毒素未解的徐孟沅不是他的对手,几招之下,她已落了下风。
张淮清扶着树干,目光随着她而动,神情忧虑,却帮不上忙。
他才欲言语,周遭骤然有一道鸣笛声响起,打得焦灼的两人也被这变故惊到。
听到鸣笛声的下一刻,四五名锦衣卫闪现在眼前,刀疤脸趁着人还未近身,提刀胡乱向徐孟沅砍去,其余的黑衣人不再冷眼旁观,就要对张淮清下手。
只是他们已经失去了先机,一枚暗器飞来,打偏了刀疤脸的刀,他再欲举刀,一柄寒剑已经抵住了他的喉间,他的手硬生生地滞在半空中。
其余几人也被锦衣卫拿下,不过片刻,他们就转危为安了。
徐孟沅看到来人,手上武器脱手,欣慰地朝李吟桥笑道:“师姐,你来了。”
李吟桥笑不出来,她面露愧色,“抱歉,是我来迟了。”
“怎会,你来的刚刚好。”
徐孟沅与旁边的张淮清对视,见他也没事,扯出一丝笑容。
张淮清眉心一动,他想向她走去,才跨出一步,视线中的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