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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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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有一百二十条河,河道之间交错复杂,其中秦淮河是最大的一条河流。
由于靠近秦淮河下流,这里的村落因此得名淮水村,到了冬日捕鱼的村民渐少,只剩下杨怀民还坚持来捕捞一些小鱼小虾给餐桌上增添一些荤腥味。
这日,他才刚把捕鱼的网抛下去,远远地就瞅见有几个人踏着水从河里走来,他用手揉了揉眼睛,确保自己没有看错,也顾不上捕鱼了,撒腿就要跑,可是有人比他动作还快,三两步冲上岸堵住了他的去路。
挡路的人身着窄袖袍服,头戴帽巾,腰间束佩带,脚上穿的也是长靴,一看就是来历不凡的,再加上凶神恶煞的神情,也难怪杨怀民见了就怕。
他暗叫不好,转头见到为首之人脸上的长疤,心中更惧,哆嗦着开口:“各位好汉,我只是在这捕鱼,我什么都没看见,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刀疤脸一脸不屑地打量他,“你怕什么,我们不过是想向你打听点事。”
杨怀民蜷缩着身子,畏畏缩缩地问:“你们想问什么?”
“你们村子里最近有没有来了两个生人?一男一女,长得还不错。”
杨怀民听他这一问脑子就蹦出两个身影来,小虎跟他说过孙大娘家里来了两个很好看的哥哥姐姐,他也远远地见过那两人一面,或许这些人就是来找他们的。
杨怀民思考了太久,眼神还止不住地往左边瞟,一看就是知道点什么,刀疤脸沉了眸,斥他:“你见过那两人?你若不说真话,我这些兄弟可不是吓唬你的。”
杨怀民瞥了他身后的壮汉们一眼,咽了口唾沫,如实道出:“是,前几日是有一男一女来了我们淮水村。”
刀疤脸眼神骤变,忙问:“他们如今在哪?”
“就住在我家隔壁。”
刀疤脸咧了咧嘴,他不曾想眼前的人竟帮了他大忙。
杨怀民看着他脸上凸起的疤痕,通体生寒,几乎要站不住稳。
张淮清没想到孙大娘还真给他们炖了一锅鸡汤,路过院子时,他随意扫了一眼,确实少了一只鸡,早晨他才喂过的鸡,此刻已化作烂得脱骨的鸡汤盛于他的碗中。
徐孟沅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喝了一口已经不烫口的鸡汤,没有说话,细细品味着口中的滋味。
一旁的杨大叔见他们都不说话,还以为他们嫌弃这鸡汤味道不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家里也没别的,就院子里养的那几只鸡能招待你们了。”
“不会,这汤味道很好,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鸡汤了。”
徐孟沅说得真诚,她知道寻常百姓除了年节之外是不会舍得杀了圈养了许久的鸡来给餐桌上加一碗菜的。
这一锅鸡汤可见主人待他们的诚意。
为了不辜负他们的好意,徐孟沅将碗里的汤喝得精光,张淮清也一点没剩。
桌上就他们三人,孙大娘去隔壁小虎家串门去了,小虎还在长身体,她是特意给他去送鸡汤的,淮水村民风朴实,街坊邻居之间关系都很好,时常互赠一些吃食。
他们给孙大娘留了一碗鸡汤,在那碗鸡汤彻底凉透之前,孙大娘终于回来了,只是她的面色不大好,有些古怪,徐孟沅喊她一声,她也好像没听到一样。
今日累了一天,到了晚上徐孟沅和张淮清早早就睡下了,他们同床共枕了几日倒有些习惯了,不再扭捏,两人之间隔着一床棉被,各睡各的。
桌上香烛尽灭,唯余一截白烟在空气中游荡,屋内的人已经睡得沉了,就连门外有人靠近都毫无察觉。
刀疤脸扒开门的一道细缝,凝神窥视许久,才移开眼,示意手下行动。
长靴在泥土地上轻踩,眼见床榻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着黑衣的几人眼中闪过狠色,高举长刀,朝着床上的两人捅去。
可谁知刀子没能刺进预想的血肉中,徐孟沅猛地坐起身,朝几人洒出手里的粉末,持刀者不曾设防,被当面偷袭,面粉进入眼睛,他们痛得睁不开眼。
刀疤脸躲避及时,没有中招,当即抽出武器,徐孟沅早有所防备,软剑出鞘直逼他的要害。
刀疤脸这次似是狠了心,明知不是她的对手却也不避,被徐孟沅刺中左胸膛,可同时也给徐孟沅的手臂伤了一道口子。
徐孟沅出剑快速但力道却不够,剑只没入两寸,没能要了他的性命,以至于他还能有一战之力。
不过她本就不欲与他们拼斗,趁着他重伤之际,拉着张淮清骑着早准备好的驴夺门而出。
那面粉只能抵挡一时,没过多久,那几名持刀的黑衣人就冲了出来,可惜两只脚终究是抵不过四条腿的驴,见追赶不及也只能暂且作罢。
刀疤脸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眼下那口气散了,人也倒下了。
返回回来的手下见状连忙把他搀扶住,胸前的伤口一直在往外冒血,只是他穿的是玄衣,看不出来,仔细一看,衣服破洞处已经湿了一大块,手下几人连忙扯下衣服的一角用力按压着他的伤口为他止血,虽没伤及要害,但再这样失血下去必然会出事。
刀疤脸用力咬唇不让自己晕过去,“人跑了?”
“是,我们没追上。”
因为失血,刀疤脸的嘴唇泛白了,拽着身旁人的衣袖,问:“他们怎么会知道有埋伏?”
“肯定是那个女人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我们刚才搜过了,屋里一个人都没有,看样子早就跑了。”
刀疤脸恨得牙痒痒,呸了一声,可吐出的不是唾沫而是血,他一动作还牵动了伤口,脸更白了两分,“早知道就该先把那女人和他男人杀了,不过没关系,他们跑不远的,你们继续追。”
“是。”
原来,白日孙大娘去隔壁给小虎送鸡汤之时就撞破了他们的阴谋,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刀疤脸才没杀了她,而是给了她一包迷药,让她下在他们的吃食里,以便他们夜里行事。
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即使以性命相胁,孙大娘也不愿意出卖她的救命恩人,而有了防备的徐孟沅和张淮清为了给孙大娘和杨大叔创造逃跑的机会,才将计就计。
驴是杨大叔平时用来拉货的,跑不快,再加上驼了两人的重量,还没跑出多远就撅蹄子不干了,张淮清没法,只能弃了驴,搀着徐孟沅往山上躲。
徐孟沅手臂被划伤了,伤口不深,还没她跟李吟桥练功时扯的口子大,起初她并不在意,连包扎都没空去管,可渐渐地她觉得身体变得有些沉,但那些人随时会追上来,她只能咬着牙一直走,直到再也走不动为止。
张淮清并不知道她受伤了,只是察觉到身边之人的呼吸声比起平时有些沉重,还有一次差点摔倒,他依旧没在意,只是搀着她继续走,他们得在天黑前找到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
等他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是因为依靠着他的身体越来越重,他才停下来,“你怎么了?”
徐孟沅唇色发黑,眼前的路越来越模糊,“我中了一刀,伤口不深,但是可能有毒。”
张淮清扶她在一棵树下坐下,将右臂处已经破了一道口子的衣服布料撕扯开,查看她的伤口,伤口处皮肉翻卷,周围还泛着诡异的青紫,由于没有及时处理,伤口周围的肌肤变得乌黑肿胀。
张淮清面目沉重,口气带着责怪:“这就是你说的不严重,任谁看了这伤口都不会觉得这只是轻伤。”
徐孟沅靠着树干,扯着嘴角应他:“我可没说不严重,我只说伤口不深,看起来可怖是因为刀上喂了毒。”
“还有心情贫嘴,看来是死不了。”
张淮清轻瞪着眼前虚弱的人,不给她再还嘴的机会,俯身触上了她的伤口。
毒素令徐孟沅的反应变得很慢,直至有个柔软又湿润的物什覆上了她的肌肤,她才意识到他在做什么。
他是想替她把毒血吸出来,手臂处的刺痛袭来,她控制不住地拧起眉,她很想告诉他,他大概是胡编胡乱写的画本子看多了,这样做根本没什么用,还会让他也染上毒。
可是看着埋首在她右臂处的人,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伤处很疼,除了疼还有点酥麻,那点酥麻从伤处传递到她全身,逼得她淌出一滴泪来,好在他并没有看到。
张淮清用力地吸着她的毒血,周围的杂草上都沾上了黑红色的血,直到她的伤口流出红色的血,他才停下,他的嘴上和衣袖上也都是她的血,星星点点,看起来像极了徐孟沅从前在话本故事里看到的锁人性命的妖精。
只是眼前这个妖精长得更好看,也更真实,毕竟他的血肉是热的。
徐孟沅又想:或许他真的是妖精变的,世上哪有如他这样长得好看又美好的男人,如果他是山野精怪变的反而她才不觉得奇怪。
她一直不说话,呆呆地盯着张淮清的脸,准确的说是他的嘴唇,张淮清以为她是太痛了,轻声安慰道:“毒血已经被我吸得差不多了,等我找点草药给你敷上去就不会那么痛了,你再忍忍。”
他大概不知道的是她身上有许多处比这要严重得多的伤口,这种疼痛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可望着他关切的眼神,徐孟沅什么也没说,轻轻闭了闭眼,应了一声。
天色渐暗,他们不能待在这里,除了追杀他们的人,还可能会引来猛兽之类。
“我们得赶快找个栖身之所。”
徐孟沅撑着地要爬起来,“那我们走吧,我现在好多了。”
她的四肢乏力,她的左臂撑不住她的身体,在快摔倒之际她下意识就要用右手去帮忙支撑,这一动又牵扯了伤处,简单包扎过的右臂再次渗出血来。
这下她当真是疼得脸都白了,徐孟沅只听张淮清长叹一口气,以为他嫌自己碍事,可下一秒又听见他在耳边低声道歉:“抱歉,唐突了。”
说完,她人已经腾空,被他稳稳抱着往前走。
徐孟沅只得用手轻勾他的后颈,他的手臂很有力,步伐不快却很稳当,她的视线停驻在他的脖颈处因为用力而暴起的青筋以及没入衣领之下的汗珠,瞬间乱了心跳。
她垂眸不敢再看他,感受着自己如鼓的心跳声,脑中似乎意识到了往日特意被她忽略的那丝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