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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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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还没醒?”
“这位姑娘体内的余毒都已经解了,按理说今日就该醒了。”
“昨日你也是这么说的,可到现在人也还没醒,你确定你没有诊错?”
“老夫行医数十载怎会看错,她体内的毒是拖了一日才解的,好在事先有人替她清除了大部分毒素,她才能拖到我救治她的时候,否则她早就一命呜呼了,再加上她的精神高度紧绷,如今多睡几日对她来说不是坏事。”
李吟桥仍是半信半疑,气得一旁的老医师吹胡子瞪眼,他再次为徐孟沅诊过脉确认自己的判断无误后,果断收拾自己的诊箱要离开。
“你既然不信任我的医术,就另请高明吧,反正她的毒我已经解了,醒不醒也是迟早的事。”
“师姐……”
就在他们争执间,徐孟沅已经醒来了。
医师见状轻哼一声,甩袖离去了。
李吟桥连忙询问:“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适?”
徐孟沅撑着坐起来,“我没事。”
“我睡了很久吗?”
她迷迷糊糊间听到了李吟桥和大夫的谈话。
“你昏睡了三日,若是再不醒,我定要在那贼人的脸上再划上一刀。”
李吟桥说的随意,可徐孟沅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
“师姐,谢谢你。”徐孟沅也只有在她面前才做出这幅乖觉的模样,“你又救了我一次。”
李吟桥却摇头,“是我来晚了,救你的不是我,要不是张淮清先帮你吸出了毒血,或许你就等不到我来的那刻了。”
徐孟沅低头看了眼右臂,原先粗糙的布条已经被干净的纱布替代,盯着那刺眼的纱布,她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那他……没事吧?”徐孟沅垂眸,似是随意地问起,“他为了帮我,也中了毒。”
李吟桥没应声,徐孟沅搅着被子的手一紧,抬眼看她,正中李吟桥探究的目光。
“他……”
“他怎么了?”
李吟桥语气不虞,“他没事,只是他那手下烦人的很,这几日没少给我脸色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主子缺胳膊少腿了。”
徐孟沅立刻明白过来她指的是槐序,“不怪他,确实是我拖累了张淮清。”
“拖累?他又不会武功,还不知道是谁拖累谁呢。”
李吟桥不高兴她这样说,把药递给她,“先把药喝了。”
碗中药汁乌黑,倒映出徐孟沅虚弱的脸,她刚想一饮而尽,耳边一声轻咳,炸得她拿不稳药碗,药汁在碗中晃荡,宛如此刻某人的心神。
李吟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托了托她的手,可仍有两滴不听话的药汁荡出了碗,滴在她的手背上,药才从药壶中倒出,还烫着,徐孟沅的手背立刻红了一小块。
李吟桥替她接过碗,又放回了桌上,朝罪魁祸首嗤了声:“怎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她是江湖客,打不来那些官腔,反正他也知道她的身份了,她便直接以‘你’来代称。
她早知道他在,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只是徐孟沅的反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看来这些日来,他们之间发生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张淮清并不在意她话里的不客气,“槐序性情如此,你们不必在意,李姑娘说得有理,这一路多亏了晚舟救我性命。”
“晚舟?”李吟桥瞟徐孟沅一眼,“之前不过权宜之计,如今,你再唤这个假名字并不合适吧。”
“假名字吗?”张淮清盯着徐孟沅的眼,语意不明,没有否认却也没有答应。
徐孟沅不知怎的有些心虚,不敢与之对视。
“你该喝药了。”张淮清终是轻轻放过了她。
这下,没了旁的阻碍,徐孟沅大口灌下汤药。良药总是苦口,那药张淮清也喝过,既苦又涩,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张淮清看在眼里,在她咽下最后一口药后,把在袖中藏了许久的糖递了过去。
“吃了这个就不苦了。”
手心的糖跟徐孟沅当时给他的一样,她拢了手,将糖放入口中,甜味在口中化开,药味的苦涩慢慢褪去,一丝笑意在她脸上荡开。
李吟桥却在心里暗自叹气,接过她手上的碗,留下一句:我去看看第二碗药煎好没有,便推门出去了。
随着门开关,夕阳在徐孟沅脸上闪烁,在这光影里,张淮清似是窥见了她闪烁的心事。
“你坐下吧。”
张淮清在心中酝酿了许久的话还未说出口,她却不明不白地来了这么一句,他有些诧异地望她一眼。
徐孟沅随即解释:“这样抬头跟你说话,我脖子酸。”
此刻她未穿外袍,他本不该待在这,她跟李吟桥这个江湖侠女待久了,对男女大防似乎不太在意,他本应提醒她,但是看着她对他不设防的样子,张淮清承认他生了私心。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同处一室了。
徐孟沅不知道他内心的纠结,却见他转身搬来凳子,在她一丈外落座。
两人之间隔了一扇屏风,徐孟沅这才意识到她话中的不妥,她竟然在只穿着里衣的情况下邀他坐下,若是换了旁人,必定会误会,好在,他是张淮清。
看着他的剪影,徐孟沅缓缓开口:“我昏睡的这几日,外面怎么样了?账本拿到了吗?”
张淮清言简意赅:“账本已被玄英取回来了,于世谦和金陵知府勾结,好在玄英找来了江宁的卫指挥使,再加上李元铎带人及时赶到,此刻人就关在金陵府的大牢里,于家庄里的那些金锭也都被打捞上来了,届时作为证据一同押送回京。”
“那便好,此次金陵一行总算有所收获,我们也可以回京复命了。”
“嗯。”
隔着屏风,徐孟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神态,他的语调平缓,毫无波澜,她无从探究他的想法。
虽然平时她也从来没看透过他,但他不出声,她就也沉默了下来。
“我中的毒比你浅,所以吃过药后我比你早一日醒来。”
徐孟沅意识到他是想告诉她,他的毒也已经解了,想来是她许久不说话,张淮清才随意找了个话题。
徐孟沅在这头应了一声,张淮清又等了一会儿,见她仍没有话要与他说,才试探着开口:“你说,让我别再做会令你动摇的事情,这是什么意思?”
“你听见了?”徐孟沅大惊失色,下一秒又恼怒,“你竟然装睡骗我。”
张淮清看见屏风上她微微变形的面容,大概能猜到她此刻的神情并不大好看,却还是追问:“我做了什么?又让你动摇了什么?”
“当时病糊涂了,随口胡说的,你竟然也记得。”
徐孟沅此时庆幸他们之间还有一扇屏风阻挡,还能叫她躲一躲,不至于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她才暗喜,屏风上的影子骤然放大,原是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屏风前,又停下了脚步。
徐孟沅死死盯着屏风上他的身影,料想他不会再近一步了,但是她还是猜不到他心中所想,他三两步绕过那挡人的屏风,走到她面前。
徐孟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微张着嘴,“你……”
“可我却不这么觉得。”
张淮清又开始用他那双眼来勾她,这话被他说的有几分缠绵,徐孟沅心颤了颤。
“你是在勾引我吗?”
她这一问,愣住的人变成了张淮清,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徐孟沅没想到她会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就像是被他蛊惑了一般,可他如今的举动跟蛊惑她也无两样,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我说,你是在勾引我吗?”
她歪头瞥他,神色带着几分无辜。
她忽然的诚恳,倒令他不知所措了。
“我怎么勾引你了?”
“张大人的皮相还不足以勾人吗?”
她把他与那些以色侍人的男子相提并论,他本该生气,却在怔愣过后笑出了声。
“原来晚舟是贪图我的……”他犹豫过后,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美色。”
徐孟沅本是无心之失,在他面前道出了原先的名字,不知为何从那时起,他就爱这样唤她。
晚舟……
已经许久没人这样喊她了,在父亲去世之后,这个名字便一起被埋藏了。
他每每这样叫她的时候,她的心神总会有片刻的恍惚。
“是啊,毕竟我也是个肤浅之人。”
她大方地承认了,张淮清倒不好追究了,先前的那个话题便这样轻飘飘地被揭过去了。
他说回正事:“此番回京,就能定李秉的罪,朝中的格局也会大洗牌。”
徐孟沅敛了笑,说:“是啊,那账本上的名字看了还真是让人心惊,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做?”
张淮清扯了扯嘴角,“不外乎是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朝中那么多派系,其中关系错综复杂,此次所牵涉的朝臣包含了各种势力,让我有些看不清。”
张淮清虽入仕不久,却也大致了解了大周朝堂如今的格局,“各方势力想在朝中养殖安插自己的势力,也不算稀奇,只是此次闹得有些大了,陛下不杀几个人难以平那些士子的愤。”
徐孟沅调笑他,“张大人心中如明镜一般,已然看透了京中这团浑水。”
还未及他展露笑颜,她话锋又一转,“只是不知,张大人你究竟属于哪一派势力?”
他眼底深沉地看着她,她坦然回视,继续说:“朝中大多分为两派,我想你也有所耳闻,我想知道张大人比较看好哪一位?”
“我谁也不看好,我跟你才是同路人。”
徐孟沅瞳孔微缩,“你……什么意思?”
张淮清:“我初涉朝堂,身后并无人,只听命于陛下,而锦衣卫亦直属于陛下,你是陛下的人,所以自然我跟你才是一路人。”
徐孟沅听了这话,眸色复杂,她攥着手,许久才说话:“倘若,我不是陛下的人呢?你我还能同路吗?”
这话有些大逆不道,她盯着他愈发沉了的眉眼,主动解释:“我的意思是,或许有一日,陛下要杀我,毕竟伴君如伴虎,哪日我被陛下厌弃也是可能的,到时候你会怎么做?”
张淮清似乎不意外她这么说,“若你相信我,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徐孟沅非要试探他的底线,“若我犯的是灭九族的大罪,张大人要怎么救我?”
张淮清这次思考了很久,“若真有一日,你穷图匕见,下了黄泉,我便大闹地府,从阎王手里把你的魂魄抢回来。”
徐孟沅惊愕地往后缩一步,他言语笃实,即使她不信鬼神之说,可听他这样坚定地袒护她,心尖好似被他拨动了一下。
“好,倘若真有那一日,我等着张大人来救我。”
徐孟沅笑的有几分真心实意,张淮清看着她展露的笑颜,心里却有万种思绪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