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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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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庭白一身白衣已经脏的不成样子,身上都是土,他快两日没吃东西了,此时没力气地依靠在墙边。
徐孟沅也没比他好多少,不过好在黑色衣服耐脏,看起来不会太狼狈,再加上她平时练武,这个时候她还能撑得住。
张淮清身上倒是没怎么脏,他看着飞溅的泥土,劝道:“晚舟,你已经挖了很久了,先休息休息吧,这样你会吃不消的。”
“我没事。”徐孟沅随意地抹了下脸上的土,听到身后张淮清的咳嗽声,动作停了一下,提醒道:“你躲远点,应该快好了。”
徐孟沅自然舍不得用李吟桥给她的剑来挖洞,她用的是谢庭白之前用的那柄剑,越往里挖,土层的颜色越深,依她的判断,她马上就要挖通了。
已经隐隐有水渗出土层,徐孟沅停了手,把缺了口的剑丢到一边。
张淮清不知何为,忽然咳得停不下来,徐孟沅看着他咳红的脸,下意识地就用手拍了拍他的背。
张淮清似乎愣了一下,咳嗽声猛地停止了,徐孟沅以为她的手法起作用了,刚想收回手,他又爆发出更强烈的咳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徐孟沅见状也顾不上避嫌,继续轻拍他的背。
等他缓过气来,徐孟沅才慢慢收回手。
张淮清的脸颊通红,倒是比他平时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样子要好看不少,只是唇上还是依旧惨白,他盯着徐孟沅的脸瞧了很久。
徐孟沅以为他是在介意方才的事,眨眼想解释:“我是看你……”
张淮清却先一步出声:“你脸脏了。”
“啊?”
徐孟沅一时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愣愣地看着他。
张淮清不说话,伸出他的右手朝她脸上而去。
徐孟沅眼眸轻颤,侧开脸的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张淮清这才意识到他的动作有些不妥,将怀里原先要用来蒙面的面巾塞到她手里,“你的脸上沾了土,用这个擦一擦吧。”
徐孟沅这才松了手,接过那面巾在脸上随意擦拭了一下,那土应该是刚才挖洞时不小心沾上的。
她小声嘀咕着:“那你提醒我就行了,动什么手啊?”
她说的很小声,可张淮清还是听见了,也有些不好意思,方才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居然想用他袖口去替她擦干净。
“我说,我们真的要从这里出去吗?”谢庭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围着挖的洞观望。
洞一旦挖通,河水倒灌进来,他们很有可能会被淹死,唯一能活下去的可能就是顺着河水游出去。可是没人知道这暗河有多深,出口又在哪里?万一他们没找到出口,便只能被淹死在这河里。
谢庭白有些害怕,“我不会凫水啊。”
徐孟沅从刚才的小插曲中抽身出来,看着他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用这种办法,你还是祈祷你义父早些下来救你吧。”
话音刚落,有人用箭弩朝着徐孟沅射了一箭,她堪堪低头躲开。
箭头失去原先的方向,朝着墙而去,看着没入墙中的箭,谢庭白和张淮清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转身往身后看去。
“谁?给我滚出来。”
徐孟沅捡起地上的残剑丢给张淮清,低声在他耳边说:“拿着,以防万一。”
两日水米未尽,再加上挖洞,几乎耗尽了她的精力,以致于有人靠近她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她没有功夫懊恼,思绪疯狂转动,想着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局面。
她怕她护不住张淮清。
从暗处走出十来个杀手,手里拿着刀,眼中杀机毕现。
张淮清扫了一眼这些人,他并不担心自己,他只是担心她一人应对不了这么多人。
“对方人很多,你也要小心。”
“嗯。”徐孟沅一心只顾着应对眼前的敌人,随意应了一声。
领头之人脸上有一道长疤,几乎贯穿了他整张脸,更显出他的凶狠,他只盯着徐孟沅,冷笑一声,“自然是来杀你的人。”
“是吗?那也要你有这个能耐。”
徐孟沅抽出腰间软剑,先发制人,对着他当头劈下。刀疤脸见她用的是软剑,眼里闪过不屑,用刀与她的软剑相撞,他原以为对方的软剑遇到他的刀刃会被劈成两半,却不想那软剑竟抵住了他那一击。
徐孟沅离他很近,没有错过他眼里的那丝惊讶之色,嘴角微勾,抽剑去攻他下盘,刀疤脸始料不及,连忙用刀去挡,随即后退两步。
都这个时候了,徐孟沅还有心思嘲讽他:“你的刀看起来不怎么样,可我的剑却是万中无一的好剑。”
刀疤脸怒从心起,吩咐手下一起上。
徐孟沅敛了脸上笑容,一人阻挡多人,那些杀手一时近不了张淮清的身。
谢庭白慌了神,拉着张淮清的袖子问:“张兄,这么多人,徐姑娘一个人能……”
他话未说尽,但张淮清听懂了他的意思,“放心,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知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吗?”谢庭白瞪了他一眼,随即又想起什么,“他们想要的是你怀里的东西,不如你就给他们吧,好歹先活命不是?”
张淮清瞥他一眼,眼见徐孟沅要不敌,把怀里的账本拿了出来,喊道:“都住手。”
刀疤脸抽空看了他一眼,在看清他手里拿的东西后,停了动作。
“你们再动,我就把这账本毁了。”
刀疤脸立马下令:“都给我停下。”
徐孟沅踹了方才差点砍到她的人一脚,退回张淮清身边。
“于庄主千辛万苦地毁了入口又设法挖开不就是为了我手上的这个东西吗?若是我毁了它,你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刀疤脸的脸颊微微抽动,他脸上的刀疤越发生动恐怖起来,他心里清楚,张淮清所说不假,如果他没能拿到账本回去复命,他也没办法活着走出于家庄。
“说吧,你要怎样才肯把东西给我?”
“把你身上的水囊给我?”
“什么?”刀疤脸怀疑他听错了。
张淮清重复了一遍。
刀疤脸满脸疑惑,“我以为你会要求我们放了你们。”
张淮清笑得很温柔,“就算你放我出了这密室,我们也走不出于家庄,我何必费这个功夫?”
“算你有自知之明。”
刀疤脸虽然怀疑有诈,可他现在占尽上风,还怕他不成,只想是他在这密室里关了两日,快要撑不住了,想要讨点水喝,便示意身旁的人把腰间挂着的水囊丢过去。
张淮清接过水囊却不是为了喝水,他用那把残剑把水囊划开,将水倒出,一滴不剩,把账本塞入水囊里,再用腰带把破了的口子扎紧。
刀疤脸看着他的举动,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孟沅从他把水囊划破开始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等他做好这一切,立刻把谢庭白朝那些杀手丢了过去,然后用剑柄重重地往洞口处一击。
原本就已经松了的土层在她这么一击下立马崩溃开来,没了土层的阻挡,河水倒流进来。
刀疤脸扶起摔在他身上的谢庭白,看到眼前的场景一时被吓到说不出话来。
徐孟沅用腰带将她与张淮清紧紧绑在了一起,在河水把密室完全淹没之前从洞口逃了出去。
河水冷的彻骨,待这股冷意遍布全身,她不能呼吸之时,徐孟沅才想起她都没来得及问张淮清会不会凫水,不过现在也已经管不了这些了,她得赶紧找到出口。
想着,她加快了划水的动作,带着张淮清往上游去。
“呼。“
不知道游了多久,徐孟沅终于顺着水流到了河水的上游,她浮出水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力地呼吸了几口空气。
身边的张淮清已经晕了过去,徐孟沅连忙先拉着他上岸,他看起来虽然清瘦,却也挺有份量的,她好不容易才将人拖上去。
“张淮清,你醒醒。”
徐孟沅拍着他的脸,唤着他的名字,却不见他有反应,她心一缩,学着医者救溺水者的模样,在他的胸腔处按压了几下。
张淮清忽的吐出一口水,见这个办法有效,徐孟沅干脆将他翻转过来,把他的腹部置于她的膝上,用力地按压他的背,过了一会儿,张淮清吐出了一大口水,吐完就开始咳了起来,人也随之清醒过来。
徐孟沅松了一口气,等他咳完把人扶坐起来。
“你没事吧。”
张淮清感受着背上那一下一下的掌力,慢慢缓了过来。
“我没事。”
见他眸中渐渐清明,徐孟沅知道他确实无碍了,便放开他,起身观察周围的环境。
“我们顺着暗河而上,这里竟然有个小岛,还真是奇妙。”
张淮清撑着地起身,“天黑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我想一时半会他们是找不到我们的。”
“嗯。”
夜晚的气温比白日还要低,他们浑身都湿透了,稍有不慎便会染上伤寒,是得赶紧找个地方把衣服烤干。
好在前面不远处就有一户人家,徐孟沅前去敲门,没过多久,一个妇人过来开了门。
“谁啊?”
那妇人看到徐孟沅吓了一跳,用手抵着门像是就要关门。
徐孟沅立刻用脚阻止了她关门的动作。
“你们想做什么?我喊人了,来人啊,有土匪啊。”
“土匪?”
徐孟沅有些纳闷,她长得像土匪吗?
张淮清及时出声:“大娘,我们没有恶意,也不是土匪,我们不小心落水后就顺着水流飘到了这里,想在您这借宿一宿,等我们的家人来找我们。”
“不是土匪,那你们怎么穿成这样?”大娘稍微镇定了一些,却还是半信半疑。
他们还穿着那一身夜行衣,难怪大娘会把徐孟沅认成是土匪,他们这个样子确实不太像是好人。
张淮清谎话随口辨来:“实不相瞒,我这个妹妹比较顽劣,惹恼了家中长辈,父亲盛怒之下就要把她送到尼姑庵去,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忍心,就偷偷带她跑了出来,却不想搭船的时候不小心落了水,醒来就到了这里。”
徐孟沅的嘴角轻抽。
张淮清脸色不改,对她轻挑了下眉。
徐孟沅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转头不再看他。
“这样说来,你们也是苦命的孩子。”妇人一听就心软了,把门打开,“你们不嫌弃就先在我家住下吧,只是……”
“我们不会白吃白住的,虽然现下身上没有银两,但我的家人定会设法来寻我们的。”徐孟沅学着张淮清的语气说话。
妇人笑了笑,“你们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我家只有一间多余的房间,还是之前我女儿住的,而你们两个人,罢了,大不了我跟你住,让你哥哥跟我男人挤一挤。”
“那打扰了。”
“不必了,我跟他住一间就行。”
两人同时出声,张淮清闻言瞥了他一眼,徐孟沅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却仍不看他。
妇人脸上难掩惊讶,“你们不是兄妹吧?”
哪有兄妹住一间房的道理,更何况他们两的一举一动也不似平常的兄妹,倒更像是……
“被大娘看穿了,我们确实不是亲兄妹,只是为了方便才借用了兄妹的名义。”
又不是第一次假扮夫妻了,一回生,二回熟,徐孟沅说的很坦然,何况她也不算说谎,他们确实不是兄妹,至于其他的就由她自个去想象吧。
“我就说嘛,我都一把年纪了,这点看人的眼力劲还是有的。”妇人已经默认他们是一对私奔的有情人了,热情地把他们迎进了屋。
“多谢大娘。”徐孟沅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哎呀,我都忘了你们还穿着湿衣服呢,我这有几件干净的衣服,赶紧去把衣服换了吧,不然肯定是要生病的。”
妇人拿了她女儿之前的衣服给徐孟沅,那衣服虽然粗糙但穿在徐孟沅身上勉强还算合适,可张淮清就没有她这么幸运了。
等他换好衣服从屋里走出来,徐孟沅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张淮清知道她在笑什么,脸上挂着无奈,在她身旁坐下。
妇人从伙房里捧了汤出来,不大好意思地说:“这衣服是我男人的,给小郎君穿是小了点。”
张淮清生得高,衣服穿在他身上短了一大截,袖子只到他胳膊的一半,裤脚也不够长,生生露出一大截小腿来,张淮清坐在那浑身都不自在。
“我给你们煮了姜汤,一人喝一碗去去寒。”
“多谢大娘。”
张淮清接过汤,那姜的味道很浓,直往他鼻里闯,他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徐孟沅从妇人手里接过汤一饮而尽,将空碗置于桌上,而张淮清碗里的汤还满满当当,不见减少。
“你……不喜欢姜味吗?”徐孟沅一下就猜出了他的症结所在。
“嗯,别的倒还好,就是这姜的味道,我觉得有些辣嗓子。”
徐孟沅很能理解他的感觉,就如同她受不了葱的味道一样,她一闻到便会想吐。
“良药总是苦口的,虽然不喜欢,但还是喝了吧。”
徐孟沅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说出这样讨厌的话,她可是最讨厌别人让她吃她不喜欢吃的东西的。
张淮清似也觉得奇怪,饶有意味地看着她。
徐孟沅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时羞恼,“算我多管闲事,你爱喝不……”
张淮清脸上笑意更盛,打断了她的话,“晚舟的好意,我怎么能不领呢?”
说完,他忍着辛辣将姜汤送入口中。
汤已然饮尽,可他眉间的结仍没松开,徐孟沅看着他灰败的模样,想起了什么。
“你等我一下。”
张淮清不明所以,看着她急急忙忙跑出去也不动。
不过十息的功夫,她就回来了,神神秘秘地叫他伸出手来。
张淮清顺从地伸手,徐梦沅慢慢松开拳头,待她的手全然松开后,他的手心多了一块饴糖。
看清手里的东西后,张淮清愣住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收回手,问:“哪来的糖?”
“方才经过伙房时看到的,孙大娘说这个是隔壁的小虎给的,我舔着脸向她讨来的,吃了这个嘴里就只剩甜味了。”
看着张淮清依旧不为所动的样子,她又多解释了一句:“小虎是个五岁的孩子,小孩吃的玩意,肯定很甜。”
“多谢。”张淮清眼里盛满了笑意,捏着手里的糖,没有拆开,而是收入了怀里。
徐孟沅只觉得他今日笑得太多了,平日即使他的嘴是笑着的,眼里也没有任何波澜,明明他才不过双十的年纪,她却常常觉得他的心已经苍老得像一个看透世事的中年人了。
不过她好像知道他为何吝啬于露出他的笑容了,他的容貌已足够耀眼,若再加上这如沐春风的笑容,怕是整个京城的女子都要为其倾倒了。
“我累了,先去睡了。”
徐孟沅是真的累极了,她几乎是刚躺到床上就睡了过去,换做之前,她绝对不会睡得这么沉,现在要是随便来个人,都能把睡梦中的她给杀了。
农村家家几乎都会养狗,不知道是谁惹了孙大娘养的狗,大半夜在屋外叫个不停,她就是被这狗吠声给吵醒了的。
徐孟沅刚醒,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腰间的剑,当手覆于剑柄之上时,她才有了片刻的安心。
她特意给张淮清留了半张床,可她的床边却没有人,屋内的灯还亮着,把某个匍匐在桌上的人影映射在窗上。
徐孟沅光着脚踩在地上,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他依旧无知无觉。
她盯着他的身影,忽然有些迷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她的身边有他的存在,可是,他们只是暂时的盟友,也可能会成为敌人,她不该对一个可能会妨碍她的计划的人上心。
徐孟沅脑子里想了很多,她的手按在剑上,眼里在挣扎。
屋外的狗又开始叫唤,她听见孙大娘的打骂声。
张淮清慢慢拧起了眉,似乎有醒来的征兆,徐孟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把手从剑柄上发现,打算回到床上继续补觉。
可就在她转头的瞬间,张淮清发出了一声呓语,她停下脚步细听,可他却没了动静。
徐孟沅蹙眉打算不再搭理,她已经走到了床边,倏地发觉到了一丝异样,她重新回到他旁边,发现他的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拧着的眉也没有松开,神情带着痛苦之色。
“张淮清。”
徐孟沅用手推他,他丝毫没有反应,只是更深地蹙眉,而她手下传来了异常的高温。
徐孟沅暗叫一声不好,用手触他的额,他果然烧了起来,她更加用力地去推他,“张淮清,你醒醒。”
被推的人终于睁开了眼,他看着徐孟沅说了一句:“是你,原来是你。”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你发热了,我得赶紧让孙大娘去给你叫个郎中,你快躺到床上去。”
可他还只是喃喃着:“原来是你。”
说完,就晕了过去。
徐孟沅连忙接住了瘫倒的人,抱着烧到说胡话的人,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