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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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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门都是由铁所铸,轻易无法推开。
墙上有个不显眼的机关,张淮清按下机关,门自动打开。
徐孟沅下意识地看向他,“我先进去。”
她迈出第一步,铁门之内是一个密室,看样子是由匠人精心打造的,地上的石板分布均匀,徐孟沅不敢大意,踏出的每一步都慎之又慎。
按照常理来说,有密室就难免不会设有机关暗器用来防止他人闯入。
她已经走到密室的中央,见周围没有异常,才回身示意张淮清可以进入。
谢庭白先他一步,他倒是肆无忌惮,“不用这么紧张吧,这哪有什么机关?”
他对任何东西都很好奇,什么都要摸一摸,比有备而来的两人更像是个贼。
“这是夜明珠?”谢庭白捧着一物端详着。
张淮清闻声看去,他手里拿着一粒珠子,珠子不大,只比珍珠大一些,不过珠子浑身透明,还发着光。密室四周都摆着这些珠子,密室里没有点灯,他们却能视物,想来都是这些珠子的功劳。
夜明珠也称之为随珠,临海之地偶有渔民可得,往年年节之时也总有一些边陲小国以此作为宝物进献给大周,因此张淮清对此并不陌生。
就连京中也有许多达官贵人酷爱收藏此物,以于世谦的身份来说,有夜明珠,他并不稀奇,只是能一下子收集这么多的夜明珠,并且用于照明,那这密室中藏有的宝物可见一斑。
张淮清心中所想,也正是徐孟沅所想。
两人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徐孟沅试探着谢庭白,“你义父还真是有钱,看来这里藏了许多值钱的宝贝。”
“或许吧,你们当真是为了这些宝贝来的?”谢庭白把夜明珠放回原位,问得随意。
徐孟沅盯着他,在心里盘算着他是不是在装傻。
隐隐有风吹到张淮清脸上,他看着被吹动的发丝,往某个方向看去,道路尽头似有光亮。
他的脚步往前,“去那边看看。“
他们所在的地方应是密室的正殿,旁边还有几间偏室。
偏室没有设门,张淮清右脚才刚跨进,脚下的石板便往下陷了一寸,他心下一紧,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箭弩从他正前方的墙上射出,直指他的眉心。
徐孟沅的五感比他们要敏感,在他触发机关的那瞬,把张淮清推开,箭头堪堪擦过他的耳朵,截断了一截头发后钉进了墙里。
谢庭白看着完全没入墙体的箭头,被吓了一跳,“这……”
他话还来不及说,被徐孟沅断喝住:“快让开。”
徐孟沅腰间的软剑终于出锋了,看似柔若无骨的剑身在触到箭身的那刻变得锐利无比,将箭截断成两半。
前方不断有箭射出,徐孟沅用剑拦下,箭矢没入墙中,射在她脚边的石板上,却无一能伤她的身。
好在攻击只有一波,待箭射完,又恢复了方才的宁静。
徐孟沅收起剑,询问身后的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那些暗箭不都被你拦下了吗?”张淮清摇头。
不过他目光停留之处多了一截断发,徐孟沅也顺着他目光看去,一时愣住。
张淮清的目光也只在那短暂停留了一瞬,就移到一旁的断箭上,他从地上拔出一根只剩了半截的箭头。
“箭头上涂了毒,即使这箭没有射中人的要害,这毒也会要了闯入者的命,一路走来,只有这里布置了机关,手段还如此狠辣,看来我们来对地方了。”
他说完,旁边的人没有反应,张淮清偏头看她。
徐孟沅仍盯着地面,若有所思。
“怎么了?”张淮清以为她发现了什么。
徐孟沅骤然回神,她并不看他,而是望向他手上还泛着绿光的箭头。
“入口就有暗箭,里面必定更为凶险,我们要小心了。”
张淮清没应,徐孟沅抬眼看他,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探究,她撞入那浓墨般深沉的眼眸中,一时难以自拔,正如她方才莫名被地上那簇头发吸引了目光一样,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异常。
她先一步移开眼,余光撇到神色变得肃穆的谢庭白,语气有些不自在,“你看好他,别让他死了。”
徐孟沅继续往里走,谢庭白拉住张淮清的衣角,表情不大好,“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既然这里设了机关,里面必定有我义父很重要的东西,你们还是别进去了,你们赶紧离开,我就当没见过你们。”
“我们要做的事你拦不住,你还是关心关心你的小命吧,怕死就别跟进来。”徐孟沅头也不回地讽他。
张淮清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跟在徐孟沅身后。
谢庭白见自己拦不住他们,在门外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偏室不大,放眼望去,地上堆满了数不清多少个黑色的箱子,徐孟沅打开了面前的箱子,里面是排列整齐的金锭,她拿起两块,掂了掂,再打开了旁边的几个箱子,里面同样放的是金灿灿的金锭,金光闪得整间屋子都亮了三分。
徐孟沅懒得再翻,“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箱子里装得应该都是金锭,这于世谦到底贪了多少,这都抵得上全体锦衣卫一整年的开销了。”
她恨不得这些金锭上刻了那些贪污受贿者的名字,待她回京后就能带着锦衣卫把这些人的府邸都给抄了,这样锦衣卫下半年的军饷就都有了,大家伙也能过个好年。
看她愤愤不平的样子,张淮清心下明白几分,他是知道锦衣卫有多穷的,看来这于庄主是免不了要出点血了。
“待我们拿到证据,把这些都充公便是了,现在要紧的是别的。京城离金陵远隔千里,京中的人要与于世谦联系就只能靠书信往来,我不信他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光凭这些赃物还不够,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的可不是来查贪污案的,关键的是要拿到于世谦帮助李秉洗钱的实证,书房里的那些信件并没有署名,这种似是而非的信件或许无法抓到李秉的狐狸尾巴,他们得一击毙命。
张淮清在这些箱子前徘徊,他有种预感,他们已经离真相很近了。
“我总觉得我们在书房里找到的那些书信或许并没有什么用,若是那真的如此重要,凭于世谦谨慎的性格,怎么会如此轻松的让我们拿到。”
那些书信还在徐孟沅的怀里,她想了想,说:“会不会那些证据早就被他销毁了,毕竟留下这些信件对他来说并没有益处,还得提心吊胆地担心被别人所获。”
锦衣卫所有的来往信件都是阅完即焚的,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我觉得不会。”张淮清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若我是他,我便会留着这些书信,毕竟,这些证据既是我的催命符,可同时也是我的保命符。”
徐孟沅细想也觉得有理,于世谦就算在金陵再有钱有势又如何,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再怎么样,他也只是一介平民,要是不握住一些保命的东西,怎么能在虎斗中生存下来。
“那他会藏在哪?这里虽然机关重重,可都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两人思考对策的功夫,谢庭白跑了进来,“你们要找什么,找到了就赶紧走吧,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不会告发你们的,在被人发现之前,你们赶紧离开。”
张淮清似乎才想起还有他这号人,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之前说你义父从不让人靠近他的书房?”
“是啊,除了他,府上只有管家一个人可以进入书房,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书房里还有有个密室,里面藏了这么多钱,但是奇怪的是。”
张淮清诱导他继续往下说:“有哪里奇怪?”
谢庭白是真的跟张淮清投缘,即使他明知眼前的人不怀好意,他还是如实告知:“人人都知道我义父有钱,实不相瞒,这些黄金虽多,但对我义父来说算不了什么,他哪有必要藏得这么隐蔽,府上也不是没有专门存放珍宝的仓库,那里每天都有人专门看守,一般的小贼根本无法偷走。”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眼神下意识的在他们两身上穿的夜行衣上扫了一眼,“当然,要是遇上徐姑娘这样武功高强的贼,那自然是没办法。”
徐孟沅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你说府里有专门存放这些珍宝的仓库,那仓库里自然也放了很多黄金吧。”
“那是自然。”
所以这些金锭为什么要单独藏在此,这些金锭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徐孟沅心底忽然有种莫名的猜想,她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把每个箱子里的金锭都拿出查看。
张淮清虽不知她要做什么,却也动手帮她把每个箱子都打开。
等翻了好几个箱子,徐孟沅终于找到了她想看到的。
“果然。”她摸着金锭底下刻着的铭文,示意张淮清来看。
张淮清接过一看,便明白了一切。
在金锭的底部刻了一行铭文——崇祯二十四年十月户部造
这是官银。
心中所想被证实的那刻,徐孟沅的心被沉到了谷底。
谢庭白见他们的表情异常的沉重,拿过张淮清手上的那块金锭,他只扫了一眼,脸便白了三分,“这上面刻的是……”
后面的话他甚至不敢说出口,只有官银才会在金锭底下刻铭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官银,平头百姓家藏着这么多官银,谢庭白不敢深想这背后代表的含义,无论这银子是怎么来的,这都是要杀头的罪名。
还不仅如此……
崇祯二十四年,也就是去年,彼时张淮清还未回京,十月,十月京城发生了什么事?他想不出来。
徐孟沅也在努力回想,去年十月……
十月、金陵、官银,把这一切联系到一起,徐孟沅猛然抬头看向张淮清,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张淮清明白她有了思绪,“你知道什么了?”
“去年十月,李逑新上任金陵指挥使,当时金陵出现了一伙盗匪,他们专挑达官贵人下手,原本只是偷盗,李逑也带人围剿过那些盗匪一次,原以为他们会安分一些,却没想到接着他们就带人屠了当地的一户富商,全府上下三十五口无一幸免。”
“这我也有所听闻,虽然当时我不在金陵,这件事是后来听我府上的下人说的。”谢庭白插嘴。
徐孟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暇搭理他,张淮清倒是看了他一眼,道出心中所想,“屠府可不是一般盗匪会做出来的事,这更像是在泄愤,可一般人怎么敢跟官府对着干?”
徐孟沅也认同他所说的,“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觉得不对劲,于是我就让元铎带人去协助李逑剿灭这帮盗匪,顺带查探一下情况。可就在元铎带人离京的那天,户部拨给锦衣卫的军饷被盗了。”
“军饷被盗?”张淮清不由得感到惊讶,他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这些金锭是被盗的那批军饷?可是不对吧,这些银两数量如此之多,锦衣卫上下所有人每月的俸禄都加起来还不及这里的一半。”
徐孟沅摇头,“锦衣卫的俸禄自然没有这么多,可当时我刚完成一项秘密任务,里面还包括了这次任务的奖赏。”
她没有细说任务是什么,那几年她为了获得恒帝的信任,替他做了多少肮脏的事情,她不愿多提。
张淮清听到这里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
她继续说:“我们查了很久始终没查到是谁盗走了军饷,那群人就像鬼魅一般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那些钱自然也找不回来。陛下震怒,军饷在眼皮子底下丢了还找不到作案的人,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况且波茨使臣又恰巧以上贡的名义来了我朝,陛下不愿丢了面子,只好压下此事,到了最后,只有我们锦衣卫吃了这个哑巴亏。”
即使过了这么久,徐孟沅还是气愤不已,“所以你知道为什么锦衣卫这么穷了吧?”
张淮清哑然,可他依然从这个故事里发觉到了什么,“所以你说金陵的指挥使跟你有怨,是因为这个缘故?”
徐孟沅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她苦笑出声:“是啊,军饷被盗一事不能直言,那年我手下的人都只领到了不到往常一半的俸禄,更何况是金陵的锦衣卫,可李逑在京城的时候就与我在办案上有了摩擦,再加上此事一出,他就更认为是我在刻意刁难他,蓄意克扣他手下的俸禄。”
“倒是难为你了。”张淮清从来没安慰过人,憋了半天也只道出这么一句。
徐孟沅却像是无所谓,她在朝中的仇敌数都数不过来,也不多他这一个。
可是,她素来睚眦必报,既然知道这事是有人在捣鬼她绝不能这样轻易地算了。
徐孟沅盯着这些金锭,心里有了计较。
“那些人就是冲着你去的,此事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绝不可能只是巧合,看来我们此行收获不小啊,可这既然是丢失的那批军饷又为何会在于世谦手上?”张淮清一时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徐孟沅提示他,“这里的金锭并不全刻有铭文,只有这半边有,那边箱子里的金锭看不出出处,像是被人熔过重塑的。”
“熔过重塑。”这话给了张淮清提醒,“先不说这官银是怎么来的,问题是无论谁得到了这批钱,他都花不了,因为这是脏银,所以他只是找人熔了这金,让它看不出是官银。”
秋闱舞弊案,赵谦花钱贿赂负责秋闱的官员,再通过聚灵居来洗钱,而这些钱……
张淮清一下子都想通了,“你可还记得之前我们怀疑过李秉一个刑部尚书为何能有这么多钱来打点?当时我没有深究,只觉得或许是他贪污所得,现在想来,这钱财的来龙去脉很值得深挖。”
“若事先假设那笔军饷到了李秉手上,他再用这笔钱来打点,可这笔钱不能见光的,所以就只能通过聚灵居来把这钱洗干净,而于世谦再把钱熔了,这钱不就干净了。”
“你说得有理,可是我们还是没有证据。”
徐孟沅盯着这些钱,若是她手上有人,大可抄了这里,可现在他们没法把把这些钱带走,就怕这下打草惊蛇后,于世谦会把钱都转移走。
谢庭白立在一旁,沉默了许久,他们说话并没有避着他,他听得心惊胆战,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直到此刻他才缓慢开口:“或许,我知道你们想要的东西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