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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窗外,月影遍地。

      徐妈妈给茶案上的烛台添上蜡烛,老太太的手在烛光下顿了顿,“今日可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许蔓托着腮看着跳动的烛花,“没有,大家都挺好相处的,也很用心教孙女,陈三师傅、账房先生,无论对每一项工作都百分百负责,也很用心教孙女。当然,其它人也不错,兢兢业业,不懂的也能虚心请教......”

      老太太点点头,酒坊的人是她亲自筛选过的,这些人至少跟着酒坊沉浮了十几年,自然不错。

      “那你还不高兴。”

      许蔓放下托着腮的手,坐正了,认真地看向老太太,“祖母,我今日总算把那账目看明白了。今日十五,各子店都把账本送了过来,我看每一个店都盈余微薄,不过是维持酒坊运转,而京城便有十家门下的酒坊,租金都占了不少,为何不关一些门店。”

      老太太往茶碗里添茶粉,“你可知陈三师傅?”

      “嗯,我听账房先生说了,陈三师傅是酒坊里的老人,数他在酒坊的工作时间最长。他年轻的时候痴迷酿酒、喝酒,未婚妻看他无所作为,退婚另嫁,陈三师傅以后更无意婚娶了。”

      老太太轻点头,“嗯,你了解得很清楚。掌灶火的周婶子,她家三代都在咱们灶上掌火,她靠着这份工钱供着孩子读书;管库的老曹,儿子前些年病死,白发人送黑发人,媳妇改嫁,妻子病倒,常年要吃药的,孙子年幼......;曲师大头,生来残疾,父母年老,也靠着他一个;还有刘婶子,也是个苦命的......”

      老太太不仅对掌坊人员了如指掌,对酒匠、曲师、库头、酿匠、炊匠、杂役等都了解得很清楚。

      他们受着祖母的恩德,也用一颗真心对祖母、对酒坊,自己家晒了辣椒、收了瓜果,得了什么好东西,也送些来给祖母。

      乳雾汹涌,溢盏而起。

      沫浡紧咬盏沿不落。

      老太太推过茶盏,“我们守着酒坊,守的便是‘咬盏’的情分。”

      酒坊是祖母的心血,酒坊是伙计的命脉。祖母和酒坊的伙计,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更有深厚的情谊和忠诚维系。

      许蔓捧起茶盏,轻呷半口,茶汤如温软的玉,缓缓滑过舌尖,像酒坊里流淌的温情。

      “我知道了,酒坊是祖母的心血,更关系着几十户人家的悲喜...”

      “嗯,酒坊还关系着你的悲喜。”祖母放下茶盏,对这盏茶相当满意。

      “孙女的悲喜?”许蔓疑惑道。

      “除了总店,其它店铺都是你娘留给你的铺面,这些年的租金我都给你收着了。”老太太盯着许蔓得意地笑道。

      当年也是考虑到盈利微薄,各分店甚至连铺租都赚不回来,老太太便想着再找些便宜的铺面挪过去。那时候舒婉知道老太太的难处,便把这些店铺拿出来,初来不肯收铺租,后来老太太坚持,她便不再拒绝。舒婉走后,老太太便把铺租都攥起来,日后要给疏影的。

      赵疏影原来还是个包租婆,许蔓笑道:“原来我就是压榨祖母的房东啊,祖母对我这么好,而我这个孙女还收祖母的铺租,也显得我太无情无义吧。”

      “什么压榨,铺租都是按照市场价收的,祖母可没多付,多付我也愿意,反正是我孙女收的。”老太太笑嘻嘻道。

      许蔓眼眶温热,“祖母对我这么好,那我得把酒坊经营好,让酒坊赚更多的钱,到时候我得多收些租金。”

      老太太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好好,你尽管提。”

      赵君源在屋外徘徊,他已经绕着颐养斋转了三圈了,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老太太,王爷来了。”徐妈妈传道。

      话毕,赵君源就进来了。

      “坐吧。”老太太示意。

      许蔓见他进来,起身行礼,“见过父亲。”

      赵君源点点头,神色犹豫,双手撑着膝盖坐下。

      “听闻母亲近日教疏影经营之事......”赵君源试探地说道。

      老太太抬眸,道:“嗯,是有这么个事。”

      “母亲,疏影是待出阁的贵女,怕是不妥...”

      “经营所得皆是辛苦赚来的清白银子,有何不妥。”

      老太太知道他要说说什么,她就是不接他的话茬。

      赵君源轻微抿了抿唇,道:“士农工商,商为末流,待出阁的贵女抛头露面,会传出多少腌臜话,母亲不会不知道。若被她未来夫家知道,她去学这些锱铢必较的商贾之术,整日在酒坊摸算盘、见外男,这桩好姻缘还要不要?疏影已经被退过一次婚了,母亲难道不为她未来着想吗?”

      老太太没回答儿子的话,转过头问许蔓,“你怎么想?”

      许蔓想了想,道:“前些日子在王御史的生辰宴上,孙女经过听到了一位叫陈转运使的话,他掌管着盐铁茶酒专卖,官家夸他“通晓经济”。可见,如今这世道已然不同。况且家里的开销,靠着田庄、铺子的经营,才有了银钱的进项,我们因此才能丰衣足食,养尊处优。常言道,富不过三代,比起只懂风花雪月的闺阁女子,孙女更想学些赚银钱的真本事。再者,孙女觉着,懂得经营之道,对将来掌家更有益处,蒋母和将军都是通情达理之人,我相信蒋将军会支持孙女的。”

      赵君源脸色难看,他女儿话里话外,不就是说他是个迂腐的,虚伪的,不通情达理的人吗?

      她什么时候这般牙尖嘴利了,句句都在堵他的话。但在母亲面前,他不敢发作。

      老太太点点头,肯定疏影的话,瞥了儿子一眼,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母亲,尽管世道不同,那也是男子的世道,可偏偏疏影是女子。况且父亲在的时候就反对母亲......”赵君源话到嘴边,看着母亲的神色,把话咽了回去。

      老太太闭了闭眼睛,轻轻舒了一口气,道:“你父亲在时,你就和他同出一口气。如今,你父亲不在了,轮到你来压制我了?你这是要我把酒坊都关了,砸了就舒心了?”

      “儿子不敢,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赵君源站起躬身,额头渗出了汗,他本意非如此。

      他来之前,不过是一心想让母亲别把酒坊交给疏影,不知道为何事情变成这样了。

      女儿总是要出阁的,这不是妥妥的给别人家送钱吗?她还有孙子,赵文竹,或是可以请人打理,他的俸禄本来就没多少,自己没银钱花,却要白白送钱给人,他难道不是她儿子吗?文竹不是她孙子吗?就是交给书瑶,也好拿捏些。

      “那你是什么意思?”老太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汤润嘴。

      赵君源犹豫着不说话,颇有怨气地看了一眼坐老太太身边的女儿。

      老太太看在眼里,心下了然,在疏影面前还是要给他些脸面的。

      “你回去把近日所学的要紧处,再复习一遍,明日祖母再考考你。”老太太看向许蔓交代道。

      许蔓行礼告退,道:“是,祖母。”

      等许蔓出了门,老太太凝视着儿子,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多谢母亲体恤儿子。”赵君源又躬身行礼。

      “母亲误会儿子了,当年是儿子年幼糊涂,才不理解母亲的做法。自父亲走后,母亲独自一人,为儿子日日操劳,儿子看在眼里,十分心疼。自是知道母亲经营不易,心里觉着更要守住母亲这么多年支撑的生意。疏影是女子,养在深闺,对经营之事一窍不通,况且她不久便要出阁了,母亲若把酒坊交给她,怕是要糟蹋了母亲多年以来的经营成果,请母亲三思。”

      老太太轻哼之声,知儿莫若母,她太清楚儿子的心思了。

      “那你觉得我把酒坊交给谁合适?”老太太语气轻松,甚至还带了些笑意。

      赵君源以为母亲被自己说动了,直言道:“文竹是男子,学习之余也时常跟经营者打交道,自是更适合助母亲把酒坊的生意发扬光大。”

      这会倒是不嫌弃商是末流了,他们心底里就瞧不起商者,又怎么会好好去经营,更不会和善对待酒坊的人。不用等多久,一发现酒坊不盈利,转头就把它卖了。

      “文竹还是专心考学吧,他不适合管理酒坊。实话告诉你,酒坊盈利微薄,每月所余,连你的俸禄都不如,你们也不用惦记了。”老太太拆穿道。

      赵君源脸上羞愧,若是酒坊盈利微薄,为何母亲不惜与父亲反目,苦苦支撑那么多年,他不相信。

      他羞愧,但赵君源更委屈,难道他不是母亲亲生子吗?怎么宁愿将好处送给外人,也不为儿子的未来着想。

      赵君源双膝跪下,红了眼:“母亲是否还在怪我当初不支持母亲,儿子承认自己无能。俸禄微薄,老大不小,还要母亲补贴体己钱,才能把王府的脸面支撑下去,我无颜面对父亲,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老太太叹了口气,儿子不成材,她也有责任。不管怎么说,尽管他受人挑唆,怨她,恨她,可他那时候还小。她应该再坚持坚持,多花些时间教导他的。

      可那时候父母去世,既要顾着府中琐事,又要打理父母留下的营生。年轻的她雷厉风行,对他的教养缺少耐心,她作为母亲,是有一定的责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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