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山处处声澜珊》寒蝉饮绪

2、愁山药者

　　暮色如墨浸透天际，师轻渡驭鹤掠过黑风崖时，忽闻一声清亮笛音穿透呼啸罡风。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白衣少年脚踏长剑悬于半空，竹笛横在唇边，笛尾猩红丝带随风翻卷，倒像是系着一簇不灭的火焰。
　　少年察觉到目光，立刻收了曲子，琥珀色瞳孔映着晚霞，笑得眉眼弯弯："好俊的白鹤！兄台这是要去哪？"
　　白鹤敛翅落地，带起的气浪掀得少年衣袂翻飞。
　　他轻巧旋身从剑上跃下，腰间玉佩撞出清脆声响。
　　"我叫云宿殇！"
　　少年大大方方抱拳，发间还别着半朵枯萎的野花，"本来只是想找河西七十二村借宿，结果听说那里遭了魔气，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顺路去瞧瞧！"
　　师轻渡望着少年袖口沾着的草屑，还有下摆处几道新鲜的泥印，不由轻笑："看你的样子，倒是一路玩着过来的。"话虽如此，却抬手召出灵力，替少年拂去肩头落叶。
　　云宿殇眼睛一亮，围着他打转："哇！这招好厉害！兄台也是去救人的吗？我会吹曲子！之前遇到山精作祟，我吹了首《清平调》，它们全睡着了！"
　　说着便要取笛吹奏，师轻渡眼疾手快按住他手腕："此地魔气重，贸然动用灵力恐生变故。"触到少年掌心薄薄的茧子，便知这看似跳脱的人，平日没少练剑。
　　云宿殇却不恼，反而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撞上他："那兄台要去做什么？我对这一带可熟了！上个月还在崖底烤过鱼！"
　　山风卷起少年鬓角碎发，师轻渡注意到他剑穗也是红绸所制，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倒比身后翻涌的魔气还要鲜活。
　　"我需采集崖底血心兰入药。"他摊开手中泛黄的医典，书页间夹着几片干枯的药草标本，"此花喜阴，长在魔气最浓郁之处。"
　　“我知道在哪！"云宿殇眼睛发亮，竹笛往腰间一插，脚尖轻点便跃上剑身，"跟我来！我带你抄近路！"
　　长剑骤然腾空，带起的气浪卷着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对了！等事情解决，兄台要不要和我去青鸾镇？那里的桂花酿可好喝了！"
　　师轻渡望着少年在暮色中远去的背影，白鹤突然亲昵地蹭了蹭他手背。他摇头失笑，翻身上鹤："走吧，别让那位小友等急了。"心底却莫名泛起暖意——许久未曾见过这样鲜活的人，仿佛周身都萦绕着驱散阴霾的光。
　　随着少年去后，却发觉崖底瘴气如墨。
　　云宿殇的剑尖挑开层层迷雾，红绸剑穗扫过之处，凝结的魔气发出刺耳的嘶鸣。
　　"就在前面！"
　　少年突然压低声音，竹笛横在唇边轻颤，"有东西在动......"话音未落，地底轰然炸裂，青黑色巨龙破土而出，鳞片间流淌着浓稠的魔气，腥风裹挟着腐肉气息扑面而来。
　　师轻渡足尖点地倒飞而出，长剑出鞘划出银弧。剑气与龙爪相撞的刹那，空气爆发出雷霆般的轰鸣。
　　他余光瞥见云宿殇旋身跃上巨石，竹笛猛地抽出，笛尾红绸骤然暴涨如火焰："听好了！《破魔调》第七式——惊涛！"清亮笛音化作实质音刃，在巨龙鳞甲上擦出火星。
　　巨龙吃痛怒吼，龙尾横扫掀起千丈气浪。师轻渡旋身避过，剑诀变幻间，七道剑影在空中凝成剑阵。"以我为引，借天地正气！"他咬破指尖甩出精血，剑阵顿时金光大作。云宿殇心领神会，笛声陡然拔高，笛音与剑气交织成网，将巨龙困在中央。
　　忽地，魔气突然沸腾，巨龙张开血盆大口，漆黑的龙息如潮水般涌来。云宿殇脸色一白，笛音几近破碎。千钧一发之际，师轻渡横剑身前，剑罡与龙息相撞，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用你的笛声扰乱它的心神！"
　　他闷哼一声，虎口震裂，鲜血顺着剑身滴落，"我来寻找弱点！"

　　云宿殇深吸一口气，笛音突然转为清越空灵。《九霄引》的曲调盘旋而上，竟引得崖顶云层翻涌，降下道道雷光。巨龙被笛声扰乱，动作明显迟缓。师轻渡抓住时机，御剑直取龙目。巨龙疯狂甩头，龙角擦过他的衣袖，划出长长的裂口。
　　"就是现在！"
　　云宿殇猛地将竹笛高举过头顶，笛尾红绸化作锁链缠住龙角，"接招！万壑松风！"铺天盖地的音波化作狂风，巨龙立足不稳，轰然倒地。师轻渡趁机一剑刺入它颈下逆鳞，金光迸发间，巨龙发出不甘的怒吼，化作漫天魔气消散。
　　尘埃落定，云宿殇瘫坐在地，苍白的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痛快！好久没打得这么爽了！"他晃了晃手中焦黑的竹笛，"可惜我的宝贝受了伤......"师轻渡走上前，撕下衣摆为他包扎擦伤的手腕："下次别这么莽撞。"话虽严厉，指尖的动作却格外轻柔。
　　远处，血心兰在魔气消散后绽放出幽蓝的光。云宿殇突然指着花丛大笑："你看！那花的样子好像你刚才摆剑阵的手势！"师轻渡望着少年眼中跳动的光芒，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先采药，等回了镇上，我请你喝桂花酿。"
　　云宿殇眼睛瞬间亮得如同缀满星辰，竹笛往腰间一挂，伸手重重拍在师轻渡肩头："一言为定！我还要加两碟茴香豆！”
　　少年笑起来时虎牙格外显眼，连带着发间半枯的野花都跟着晃悠。师轻渡被拍得踉跄半步，却没躲开，只是无奈地将对方歪斜的衣领扶正，动作自然得仿佛重复过千百遍。
　　抵达河西村时，暮色已彻底漫过天际。
　　村口枯树缠着紫黑藤蔓，空气中漂浮着腐臭的瘴气。几个面色灰败的村民蜷缩在墙角，见有人来，浑浊的眼睛里才泛起微光。
　　拄着枣木拐杖的老村长颤巍巍迎上来，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住师轻渡的袖口："仙长们可算来了......"他声音哽咽，指向村子深处此起彼伏的哀嚎，"救救我的孩子们......"

　　村长家的堂屋漏着月光，墙上歪斜的族谱在风中沙沙作响。
　　老人颤抖着捧出半碗浑浊的井水，水面还浮着几片枯叶："三日前夜里，黑风从西北方刮来，沾到的人先是高热说胡话，后来......"他掀开褪色的布帘，里屋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就开始浑身长黑斑，碰都不让人碰。"
　　师轻渡将医典摊在斑驳的木桌上，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魔气入体，需先隔绝污染源。"话音未落，云宿殇已经跳起来，竹笛在空中划出半道红影："包在我身上！"少年闭眼凝神，笛声如涟漪荡开，金光顺着笛尾红绸蔓延，在村落四周织成透明的屏障，将染病的村民聚焦在祠堂。
　　两人推开染病村民聚集的祠堂时，腐臭味几乎让人窒息。云宿殇下意识挡在师轻渡身前，却被对方反手拉住手腕："小心瘴气。"
　　温热的掌心贴着皮肤，师轻渡另一只手结印，淡青色灵力化作护盾将两人笼罩。
　　祠堂内横七竖八躺着数十人，皮肤下的紫黑脉络如同蛛网，最年幼的孩童正抽搐着吐出黑血。
　　"看他们脖颈。"云宿殇突然压低声音，竹笛轻点向某个壮汉。那人喉间凸起蠕动的肿块，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师轻渡蹲下身，指尖悬在对方皮肤上方三寸，灵力探入经脉的瞬间脸色骤变："魔气在吞噬他们的生机，而且......"他掀开壮汉的衣袖，肘部伤口处凝结的黑痂下，竟隐约露出鳞片般的纹路，"正在将活人魔化。"
　　云宿殇蹲在旁边托腮思索，发间野花蹭到师轻渡的肩膀："我们在黑风崖遇到的巨龙，也是魔气凝聚而成......"少年突然眼睛一亮，"会不会有人故意操控魔气？就像......"他突然伸手比划，笛尾红绸扫过师轻渡的手背，"就像我用笛声控制灵力！"
　　师轻渡望着少年眼中跃动的神采，心中某处柔软被轻轻触碰。他移开视线，指尖却无意识地抚过对方刚才碰到的地方："先制出解药稳住病情。"说着掏出玉瓶收集患者的血液样本，"你的《破魔调》对魔气有克制作用，或许可以改良成安抚咒。"
　　"好！"云宿殇立刻跳起来，竹笛在掌心转了个圈，"等配好药，我就给他们来段提神醒脑的！"他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撞上师轻渡："说好了，等事情解决，你得教我那个剑阵！还有那挂花酿！"少年身上带着草药混合着阳光的气息，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师轻渡耳尖泛红，别开脸应了声"好"，却悄悄将对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忙完事后，天已是晨稍微升。
　　“魔气应是通过口鼻散布全身，中魔村民虽已服下我心头血作为的药引，可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有压制”师轻渡陷入了沉默“除非找到原头，可这又是什么魔咒呢？”
　　云宿殇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失清咒！”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跑向村长家
　　二人刚跨进村长家门槛，檀香混着雪松香扑面而来。
　　师轻渡收势不及，险险撞上两位少女——左侧女子身着一袭月白鲛绡广袖流仙裙，银丝暗绣的云纹自裙摆蜿蜒至肩头，领口缀着九瓣寒梅银饰，每片花瓣都泛着冷冽的霜光。她外披半透明的冰绡鹤氅，走动时隐有细碎冰棱碰撞的清响，发间一支鎏银步摇垂着冰晶流苏，随着动作折射出森冷的光。
　　“师姐小心！”右侧少女眼疾手快拽住白衣女子的广袖，粉白相间的襦裙随之轻扬。
　　她的上襦绣着层层叠叠的粉桃夭夭，袖口缀满珍珠流苏，腰间缠的鹅黄丝绦上垂着白玉小铃铛，走动时发出清脆声响。下身的马面裙更是精巧，裙门处绣着衔着莲花的金翅鸟，裙摆边缘还缀着一圈蓬松的粉白兔毛，发间双马尾系着的粉色丝带上，绣着细密的金色卍字纹，与颈间戴着的鎏金小佛铃相映成趣。
　　“无妨。”白衣女子垂眸避开师轻渡的冲撞，幽蓝瞳孔扫过二人腰间法器，袖中玉骨扇“唰”地展开，扇面上水墨绘着断崖孤松，寒气顺着扇骨蔓延至空气里。粉衣少女却歪着头露出梨涡，脆生生道：“你们也是来查魔气的修道者吗？我叫亦玖寻，这是我师姐忍歧千！我们是千机阁的！”说着还踮脚晃了晃手中缀满璎珞的降魔杵，粉色丝绦扫过雪无妄衣角，惊起几缕飘散的霜雾。
　　“两位仙子冲撞了，我乃愁山药者——师轻渡，奉厌宗主下山练药”师轻渡拱手一礼，介绍道：“我身边之人是我在半路偶遇的小友，名叫——云宿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