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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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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布,和这案还有关呀?”休花捂住嘴巴,眨眨眼,一副又怕又期待的眼光,投向伙计。伸手、洛厌亦仔细听着。
“有关,却也无关。”伙计道,“小姐可曾听说,唐宝获已死于桓州罗家?”
休花点点头。
“这唐宝获不是善类,欺君犯上,暴毙而死,算是报应——他的儿子却不同!只可怜他的独子,自幼失母,日夜寻找父亲,在泊江前哭了三天三夜,不曾合眼!实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孝子!”
“只是哭?”洛厌没觉得很了不起。
哭有什么的,谁还不会哭了?哭得久一点,是选择,不是本领。
“当然不止!他做主,捐出千丝阁中一半布匹,让大家为其父祈福超度。念经一句,便可到店中领一匹上好缎子!”
伸手:“……”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个方式,对唐宝获,或者说他的在天之灵、在地之魄,似乎不是很尊重。
如果念经一句,能领一匹布,那他的死,对大家其实是件好事啊。大家吃饱了饭,三五成群,一起去念经领布……
“噗!哈哈——”
休花嗤嗤窃笑,伙计脸上的兴奋劲儿全凝住了,嘴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不知她态度为何骤变。
难道也是觉得,那场面很好笑?
“千丝阁那样大的布庄,你可知道,里面一半的布有多少?捐了一半的布,连乞丐都能做两身长到拖地的袍子了。那千丝阁之后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我……我只是听说。如果说错了,请您别见怪。”
“唐家人丁兴旺,千丝阁分店数千,不止他这一家。所以,你应是要说,是唐宝获的儿子,把他手下布庄中布的一半捐了出来,是不是?”
“是……”伙计料想她是世家小姐,对千丝阁,当然比自己还清楚。自己这班门弄斧,可真是丢人。
“说起来,唐宝获的儿子叫什么名字?”伸手好奇道。
“他本名唐财,财宝的财,又字怀安。”休花笑了笑,“怎么样?”
“真是好名字。”伸手艳羡。
大俗至雅,如果有一个这样的名字,之后一定是不缺钱花的。
休花的目光落回布上,问:“你可有喜欢的颜色?”
伸手答道:“盈盈。”
“那是什么颜色?”
“一种淡粉色。其实,我身上穿的这件原本是的。”伸手指了指灰扑扑的身上,咂嘴摇头,逗得休花一笑。
伙计本已不抱希望,这时,休花却轻轻一指:“这些布,每样来两匹,送到我家府上。”
买这么多?
这一掷千金的场面,伸手从没亲眼见过,不禁咂舌。
“好、好!明日一定送到。”伙计连声应是,立马支另一个伙计,速去通知掌柜,又对休花道,“小姐,如若只剩一匹……”
“那就送一匹,总比没有好。”
“当然!多谢小姐大人大量。”
“那里面的呢,也给我看看。”休花指了指刚抬进来的箱子。虽然掌柜叫他们往里放些,但这箱子太沉,因此终究没有放得太里面。
“实在不好意思,小姐,这些都是不卖的。”
“为什么?”
“这……”伙计一脸为难,一脸不便多说的意思。
“哦!我理解。”休花一笑,伙计连忙跟笑,下一秒,休花嘻嘻道,“不买啦。”
她转身便要走。
“至于吗?”洛厌啧一声。
伙计心中一百个赞同,只是忍住不点头,脸都憋红了。伸手见了,又想笑,又觉得惨。
“这店藏私,我们换一家更好的。”
洛厌不再反驳:“那快点走吧。”
伙计心如死灰。回首一望,掌柜正喜笑颜开地望着他。如果休花这时走了,当然以为是他待客出了差池。
伸手心有不忍,刚想出声,一根柔软的手指按住她的嘴唇。
休花咬着她的耳朵道:“别捣乱。”
“这……都是预备给上元节灯谜会的奖品,也是唐家送来的,虽然好,但当真不能卖……”他迟疑片刻,“您万不要说出去……”
“每样布再加一匹。”
“好嘞!”伙计心头霎时云开雨霁。
这可是几百匹布,都做成衣裳,放都放不下,要穿到什么时候?
走出布庄,伸手方问:“会不会买太多了?”
“不多,我还嫌不够呢。”休花道,“这些布匹,明日你先去挑,挑好了,快去做几件新衣裳。你现在闻着不臭,看着却也臭了。”
若要和休花香的程度比,世上的人当然都是臭不可闻。
恰有一股油香味,自街角飘过来。
伸手动了动鼻子:“这是什么味道?好香。”
街口处,卖炸素丸子的小摊位前围着三两个小孩。伸手跑过去,要了三碗,摸出荷包,付了账。摊主找不开银子,她干脆送这几个小孩一人一份,不要摊主找钱了。
“说起来,还是要谢谢明大人托呼风送来这个荷包,为我送了这些银子来。”三人站在摊位前,端着碗,吃着烫嘴巴的素丸子。
“哦?”休花语气上挑,笑起来,“明大人真是有心。”
“怎么了?”伸手不解。
“傻瓜,你不高兴吗?”休花问洛厌,洛厌不理她,休花向伸手道,“这荷包,还有里面的钱,都是他给你的。”
伸手一愣,看向洛厌。
休花道:“洛厌回程时,忽然一拍大腿想起来,直接叫呼风为你送去的。”
“抱歉,我误会了。”她本以为,明褀心思更缜密些,才会记得这些事。
“行了,没怪你。大人事忙,想不起这些小事也正常。”
“别想啦!反正钱都到手了,管它是谁给的呢?不如想想,要做件什么样的衣服。”
伸手道:“衣服能穿就行。何况,那孝子布看着不错,做出的衣服肯定不俗。”
只有名字,是这布最大的缺点。
休花点头:“除了平常要穿的衣服,还可以做两件别的,不常穿的奇装异服。我可听说,今年上元节讲究乔装打扮上街,你们知不知道?”
伸手:“还未听说过。”
洛厌:“你从哪里听来的?”
“庆典条目早已在坊间流传,三岁小孩都知道了!今年可不一样了,是教每个人都化妆成其他人上街。”她笑了笑,“你要化妆,当然是提前想着,要化成什么人的模样,嬉戏打闹,暗中模仿其一举一动,早做准备。等上元佳节一到,将其残忍杀害,沉入冰雪之中,来年春暖花开,腐肉尽去,只剩尸骸。那人好端端地活着,穿上新衣,出门放纸鸢去了。旁人再无法发现,真正的那人,早已在月圆之夜,一命呜呼了!呜呼——”
“停!”洛厌制止,“你装神弄鬼什么?你看,把她吓死了。”
伸手已是瑟瑟发抖。
看来,上元佳节不仅是个很热闹的日子,还是个很危险的日子!
“这不是还没死吗,刚活过来,不好死得太快,不然对街坊们多没诚意。”
“……”伸手叹气,问,“休花,你打算化妆成谁呢?”
“我?我当然是化妆成洛厌。”
“啊?你有毛病吧,那我怎么办?”
“你化妆成我,不就好了。”
“脱了裤子放屁!”
休花问:“伸手,你打算扮成谁呢?”
“我?我……”
要是以往,她或许是想扮神捕的。但是,当你认识神捕,再扮神捕,总就有些尴尬。
炸丸子看起来不少,却很快就吃完了。
“不急不急,慢慢想!能做的事,不止乔装一件。还有仪象司的百兽游行,一并展览奇珍异宝,商贩亦是无数。总之,绝不会让你无聊。你若想大开偷戒……也是没人发现得了的。”
“仪象司……”伸手重复一遍,“那不正是乌琼玉所管之部?”
“是啊,”洛厌哼道,“他不过是个管动物的闲职,哪有实权?就连这官,也是明太尉看他可怜,帮他求来的。不然,他早就风光不了了!”
“太尉对他有恩,他却很厌恶明太尉?”
“不识抬举。”洛厌的答案一向简单。
三人又在街上买了瓜果梨桃,羊肉白菜,全放在洛厌身后的筐里背着。
明光堂门口,正和沉瑜撞上。
伸手招呼沉瑜一声,道:“我想请教些惜玉公子的事,不知你可有时间?”
沉瑜乐得向人讲这些奇闻轶事,抚掌道:“好啊,不过或许要等明日。明大人刚嘱咐我做些事,越快越好。”
“大人已回来了?”
“方才正在厅堂中。”
“我有些事情得先去找他,告辞!”
“妹妹慢走!”
厅堂中却已没人。
沉瑜是在门口遇上自己的,那么,总还是没走的。洛厌没讲,明大人住在哪里。东西厢房中已经没有空屋,那便只能是后院。
后院萧瑟冷清,门均是紧紧闭着。唯有一间房,门是半掩着的。
伸手心一狠,料想私闯民宅不算杀头罪过,走进房间里。胸中忐忑,没注意这屋子里都有些什么,只觉得和自己那间无甚不同。一转头,却是眼前一亮。
是真的一亮。
一张面具。就这样独自立在桌上。
银光闪闪,唾手可得。
只要伸手,就能拿到。
屏风后,隐隐约约可见一个人影,纤长灰暗,摇摇晃晃。
伸手的心简直要跳出来。
无论是谁,都要更衣,都会独处。没有别人,当然就不怕偷看。
这里应是明褀的卧房,而这面具,已经放在了桌上。
她还是有些怕——这是偷。当然是偷!她不怕偷,只是世上有她不能偷的东西。
不过,虽然她说过不再偷。但是,明褀也没说他相信了啊。
既然他也没相信,那他没对自己抱过不再偷的期望。如果他觉得自己实实在在,依旧是一个小偷,那偷不偷,都是小偷,就没有区别了。
没错。这个想法一定没错。
歪理太歪。幸好,她原本就是个歪人,走在歪路上。
如果现在的铁面神捕,真是当年的阿晓,肯定是不会怪罪她的。
她伸出左手,一点点,一点点地探向面具。
偷窃太容易,就和提上裤子一样容易。一个人就算提裤子再慢,也总是没法提上一整天的。
下一秒,面具到了她手里。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只要站在原地,等明褀走出来,就能看到他的脸了。她把面具揣在怀里,躲在屏风后,窃窃笑意浮上嘴边。
“你在藏什么?”
明褀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我?我没藏什么……”她一扭肩膀,笑嘻嘻地转身,飞快回头看去,双眼一摄。
明褀脸上,依旧戴着面具。
伸手:“……”
明褀:“……嗯?”
黑衣白带,锦袍华美,银冠高束,一尘不染。她由上至下打量他,“哦”了一声。
她忽然明白:如果她每天戴面具,就好像穿裤子一样的话——
那么,她当然不会只有一条裤子。
同样,更不会不穿裤子就出门!
“……”
“你偷我的面具,做什么?”
“我……我想戴戴看,”伸手道,“绝对,不是想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