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的自我修养》艾右

19、第十八回

　　“不是跑丢了吧？”

　　“怎么可能，我把门关得好好的！堂内也都找过一遍了！”

　　暮色降临，大门紧锁，跑是跑不走的。

　　“我们去找明大人帮忙？”

　　“我叫呼风试试！”洛厌跺脚，连吹三下口哨，呼风迟迟未来，“啧，它不在附近！”

　　“那，我们先去和左大人说一声，毕竟这是她的狗。”

　　“也只能这样了！”

　　洛厌开锁，伸手推开大门，身后传来左柃的声音：“两位，还请留步！”

　　伸手转身。台阶之上，大门之前，左柃身着海蓝官袍，抱着雪白小狗，身负长棍，笑吟吟面对两人：“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正要去找你呢。不过，现在也不用了。你已来领走它，我这就放心了！”

　　“我不是要领走它。”左柃摇头，几步走下台阶，对伸手道，“这小狗，以后就托你照顾了。”

　　“我？”

　　“巡检司内人多事杂，不是个好去处。能留在明光堂，对它也是好事。只是，我时不时会来看它，恐怕多有打扰。”

　　两人忙道不打扰。伸手问：“乌大人也知道吗？”

　　“既已送给我，那就是我的了。明大人可是和我说，莫姑娘很想养它，难道不是真话？”左柃一问，伸手与洛厌面面相觑。

　　“是真话。”伸手歪头，“只是我还未说过，大人他却知道了，不愧……不愧是神捕！”

　　左柃点头：“这小狗我还没起名字，不如，莫姑娘现在起一个吧！”

　　“……”伸手皱眉想了想，道，“小玉？”

　　“小玉？”

　　“它通体雪白，好像一块白玉。但是，叫小白的狗太多了。要是叫小白，之后在外面喊一声，恐怕有七八只狗应声！也不好。小玉的话，就稀奇些。”

　　左柃眉心微蹙，似有难言之隐。伸手一回忆，方记起，乌琼玉的名字就带着一个“玉”字，

　　“这名字不好，我再想一个。”伸手道。

　　“挺好的，我觉得合适。”洛厌搭腔，压根没想起乌琼玉的名字。

　　“我也觉得合适。不必为了避谁的名讳，再改名字。他言语或许伤人，心中往往无意，还望莫姑娘莫要怪他。”

　　“不怪，不怪！”

　　一下子被左柃看出心中所想，伸手嘻嘻一笑，道了声谢。左柃说巡检司还有公务处理，一拱手，道别离开。

　　伸手蹲下，摸着狗脑袋，抬头道：“左大人，改日我一定去找你！”

　　“别叫了，她已走远啦。”

　　花香一飘来，休花果然鬼魅般出现在身旁，吓了伸手一跳。

　　“小玉，过来过来。”休花一来，小玉就警惕地夹着尾巴，弓着身子，短促地叫了两声。

　　“它看起来很喜欢我呀。”休花笑眯眯道。

　　“……”显然不是。

　　她身上香气太重，小玉闻了奇怪，只靠向伸手。

　　伸手把小玉抱在怀中，忽想起，左大人既然抱着狗出来，应是堂屋之中，和明大人谈过话的。她道声去堂屋看看，暮色下匆匆跑去，推开门，却已是人去楼空。

　　回到庭院，正见小玉又缩在角落，似乎瑟瑟发抖。

　　休花对着洛厌叹道：“马上入冬了，小狗没个窝，半夜多冷。有些人可真是心狠啊，养了就不管了。”

　　“行了行了，我现在做一个，别催了！之前我是觉得，它待不了多久，这才没做的。”洛厌问，“喂，你方才是找什么去了？”

　　“我？”伸手道，“我是去看看，明大人在不在堂屋之中。他帮我留下小玉，我理应去谢他。”

　　“还算有良心。你若没找见，大人应是已走了。”

　　“哦，”伸手略感失落，“那他之后何时再来呢？”

　　“那可远了。大人明日和明太尉一起，进宫面见圣上，汇报追回虎符，擒住主谋唐宝获之过程，此案就算是了结。要等之后有事，才会再来。”

　　伸手点头，似有失落。

　　洛厌以为它是无聊：“你若闲得没事干，明日我们一起上街，采买东西，给小玉做个窝。也把你这身烂衣服换了。”

　　“这衣服原本是我在桓州新买的，只是后来被抓来抓去，才弄脏了。”

　　“不论如何，起码下次见到大人时，别穿得这样破了。”

　　伸手点头，问：“现下可已查出来，那唐宝获究竟为何要做此事？他拿到虎符，成功调兵……造反了吗？”

　　说造反二字时，总有些害怕。

　　“当然没呀。不是拿到虎符的人，就能调兵。兵符一分为二，一半在将领手中，一半在圣上手中，须得合而为一，方能调兵。你所偷的，当然也只是一半！大人追上那贼人时，他方杀了将领，只顾逃窜，并无要去调兵的意思。”

　　伸手不懂：“那他既然没有把握，为何要犯险，做出这样的事？”

　　“因为他的目的不是虎符，而是杀人。”洛厌压低声音，天恰巧又黑了几分。

　　“什么意思？”

　　洛厌神神秘秘：“圣上膝下，现在只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三皇子不幸早夭，四皇子尚在襁褓，储君未立，便只能大皇子和二皇子争夺。之前被害的赵将军，原本是大皇子亲信。边关虽远，却能帮他的忙。现在，要再找人选了。”

　　“是呢。”能担此任的人本就不多。

　　“那么，剩下的如此资历的人，或许中立，却不再是大皇子身边的人了。唐宝获如和二皇子暗中勾结，那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

　　“也就是说，偷虎符是障眼法？不管如何，只要赵将军死了，事情就已经成了。”

　　“没错！”

　　伸手琢磨：“可如今，人是杀了，但他瞒不住这事，自己也必须死了。这样做，值得吗？”

　　“他要么是自愿牺牲，要么，就是被人利用。别人给他计策，要他去做这事，告诉他一旦做成，必能得到二皇子恩惠，却不告诉他，他是一定会被查到的。”

　　“是谁利用他？”

　　洛厌忽然不语。

　　“我还记得，他那张银票是假的，死前还一副气急的样子，似乎还有未说出的话，如果他再多活一时半刻，说不定，就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了，”伸手揪心，眼巴巴看着他，他依旧不说话，“难道真不能说？”

　　休花道：“之后，我叫他别在窗外偷听沉瑜和明大人说话，他就没听到啦！”

　　伸手：“……”
　　原来都是偷听来的。

　　伸手又问：“那明大人此番面见圣上，不会……连我的事，也一并说吧？”

　　听罢一番分析，她自觉对此案并无影响，干脆在禀报这案细节时，能隐去她，是最好的。

　　“当然要说，怎么能欺瞒圣上呢！”休花正色道。

　　“别听她乱讲，不会说的。你的事，现在没人知道。”洛厌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再敲定人选，驻守边关。”

　　“不会派明大人去吧？”

　　“当然不会。要我说，第一个把沉瑜派过去！”洛厌比划道。

　　“你还真是不客气。”休花吃吃笑。

　　“他是军师，他不去谁去？要我说，他早该忘记乱七八糟的，一心在战场上出谋划策，也算他有点用处。”

　　“呵呵，他要是听说战士因为打仗和爱人、孩子分开，可就带着兵，即刻班师回朝了！”

　　“也是，那还是别派他去的好！”

　　洛厌懒得做饭，让伸手出去买了三五样现成的菜来，三个人一起去找沉瑜，便在他房间里吃了。伸手按着洛厌所说，只快跑几步，就找到那最近的一家酒楼，打包了三大盒菜品回来。一进院落，见只一间房内点着灯，便敲了敲门。

　　“进来！”正是洛厌的声音。

　　沉瑜房里，果然洛厌休花都在，坐在圆形小桌旁。

　　沉瑜收起桌上摊开的一副密密麻麻的字，招呼伸手快些放下食盒，坐下休息，尤其热情，一口一个妹妹，叫得她难得有些羞惭。墙上挂满山水字画，看不出优劣，起码数量上是够多的。

　　伸手转移话题，指着墙上众多画中，唯一一副人像：“这画的是谁呀？”

　　沉瑜摆好碗筷，脸上微红：“这……不便多说。”

　　洛厌切了声：“谁不知道？”

　　“是谁？”伸手的目光在洛厌与沉瑜之间怯怯转了两圈。

　　许是见伸手勤快，洛厌答道：“当然是庇月姐。”

　　“庇月？”

　　那不就是哑巴？

　　“哦！”伸手恍然大悟，觉得实在在意料之中。沉瑜既然是“情痴”，不论做什么，当然都是为了情。他情之所寄，正是那位从不露面的哑巴。也是因此，他才来了明光堂。

　　以后要在明光堂，不可能不见面。虽然她是想知道明祺之事，才留于此地，但庇月是同僚，总要见面。

　　“我还未见过她，要不改日，我和沉瑜公子一起去拜访庇月姐？”

　　只是她不会说话，自己是不是要学几样手语？

　　不，她当然是听得懂别人说话的，不然，她怎么判出别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多半是后天的创伤，才使她不能说话。又或者，正是因为她听不懂别人的言语，才能从行为举止中，判断出人是否撒谎。

　　伸手一时想不清楚。

　　沉瑜连忙摆手：“不不，既然她心中无意，小生不该贸然打扰。”

　　“庇月姐不爱见外人？”

　　三人却不答，休花方道：“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我们怎知道，她爱不爱见人？”

　　“如果爱见人，或许，她见人时会笑。”

　　休花摇头：“她不哭也不笑。”

　　“哦……”

　　伸手心里好奇，又去看那副画。沉瑜画技不精，看不清女子样貌，只知道是高高瘦瘦，一张窄长面孔，可是，画中情态，分明是在微笑。

　　“这画中之人，不是笑着的吗？”

　　“他犯花痴，乱画的，你管他做什么？”洛厌道。

　　沉瑜道：“小生是见过庇月姑娘笑的。”

　　“行，行，你怎么不说，她和你彻夜长谈呢？”

　　“虽表面未曾言说，目光之中，却是如泣如诉。”

　　“……”洛厌不说话了，开始吃饭。

　　伸手抬头看着那画，想从那墨点大小的眼睛里，真看出些字来。

　　但是，就算真的看出字来了，我也不认识啊。

　　伸手摇摇头，揉揉眼睛，收回目光。

　　沉瑜道：“小生画技不精，实在惭愧。其实画美人，还是要推惜玉公子为第一。”

　　“惜玉公子？似乎听过。”

　　伸手琢磨，这名字很熟，一时又记不起来。这名字，似乎常常和明太尉的传奇故事被一同提起，但是，是为什么来着……

　　沉瑜眼睛一亮：“说起惜玉公子，这在汴京，也是一段佳话——”

　　“打住！”洛厌见话题一起，沉瑜一念叨，怕是整夜都回不去了，筷子敲着碗边，道，“要我说，做饭，还是要推洛厌为第一。”

　　休花接道：“偷盗，还是要推老鼠为第一。”

　　沉瑜一笑，撂下此事不提。

　　一顿饭热闹吃完，伸手回了房。一室漆黑，她独坐床边，想了半天，始终没有想起，这惜玉公子到底是谁。迷迷糊糊钻进被窝，她翻了个身。

　　“对了！”

　　伸手惊坐而起。

　　“对了，对了！”她隔着被子，用力拍着自己的腿，“惜玉公子，画的是天下第一美人！乌渠正的妻子王吟月。”

　　没错，没错！所以她才会想起明太尉，这两人间，是确有些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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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一下。

　　激动过后，伸手对着床尾木雕花纹，忽然皱眉，打了个哈欠。

　　知道这个，好像也没什么用……而且，就算今天没想起来，明天一问，不也一样吗？

　　她叹口气，再躺下去，想睡觉，却是睡不着的了。

　　出去走走好了。

　　她身着白色中衣，系上披风，出了庭院。

　　风轻云淡，月影模糊，她围了披风，全不觉得冷，也不觉得暗，只觉清爽舒畅，静谧祥和。

　　正不知去哪，想起来可以找小玉玩玩。她转来转去，迟迟没找到小玉，打身后听见一声脆亮犬吠，一回头，果然是小玉。

　　但是，它不在地上，而在空中。

　　当然，狗是不会飞的。

　　是一个人将小玉抱起，立在院内，围着白狐裘，戴着兜帽，脸周一圈毛茸茸。这人忽一抬头，同伸手对视，面色一白又一红。

　　乌琼玉：“……”

　　伸手：“……”

　　伸手捂住嘴：“难不成，你也来偷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