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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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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死,就是你死!”
来的人都是土匪,逞凶斗狠,见他交不出沉瑜,说来说去,最终都是这一句话。
“他们简直是一群疯子!我明明说了,我压根不知道他在哪!”
“或许他们只是想让你帮忙找他?你们店在山脚下,山贼或许觉得你消息灵通,说不定知道他去哪里了,于是威胁你。”
“有道理。”洛厌撇嘴,“但我只是一个店里做饭的厨子,凭什么要帮他们找人?”
只因为他们能叫他死。手上砍人的刀,当然足够吓退一个只会切菜的厨子。
伸手诶一声:“方才你不是说,因为山贼肆虐,你们店里都没客人了吗,那……还需要起炊做饭吗?”
洛厌拍腿:“正是说!我日日辛苦十年,好不容易休息几日,这伙混蛋就天天过来使唤我找人!真是可恨!”
伸手:“……也是。”
“我是不会死的,所以只有杀了他们。不然,我就活不下去。这没错吧?”壁上烛光渐暗,洛厌皱着鼻子,双目陷于阴影中,当时的怒火似已重回心头。他喝一口羊肉汤,盛着红光,好似饮血。
“所以,你就把他们全杀了?”
“也不是全杀了。只要愿意收回这话的,就不杀。”
沉瑜道:“君子风度。”
“啊?”都杀人了,还君子风度?
沉瑜呵呵笑道:“能容人者,即为君子。”
伸手一想:洛厌天生神力,杀他们或许和杀鸡一样简单,能容下挑衅,放人一条生路,也算宽容。
“但是,杀人和杀鸡或许有所不同?”伸手觉得,杀人还是需要更多的勇气,因为人可能会变成鬼索命,鸡却不会。衙门里的捕快也不会抓杀鸡的人,鸡的父母也不会找上门来,或者去衙门击鼓鸣冤……
归根到底,是因为后果。
洛厌道:“当然不同!人杀了没用啊。”
他的想法全然不同。
“没用?”
“人杀了能做什么?”
“抢钱?”
“他们有什么钱,钱都被他们老大手上,被这家伙带走了!”洛厌拿合起的扇子指指沉瑜。
“小生没有,银钱是夫人们带的回乡旅费。”沉瑜忙摇头。
“动物杀了能做成饭,做错衣服,人杀了就不行。如果他们不来杀我,我才不会杀他们!既花时间,又费力气。”洛厌一撇嘴巴,嫌弃无比。
在洛厌心中,对人的评价便是:没用又难杀。
“那再之后呢?”
“再之后,他们来得更频繁了……我叫他们走,他们也不走,非要让我也去当山贼。我说绝不当,他们就说,愿意先跟着我,做我手下的帮厨,也算跟我混口饭。”
伸手扑哧一声笑出来,说:“那你为何不收他们?你有了这些帮厨,之后都不用自己做事了。”
“本来是收了的!但他们做饭太难吃了,没一个有做厨子的天分。”
“等小生再回到远宁,是三个月后,两派绿林人士只剩下一派,便是店里的一派,两位首领逃之夭夭。”沉瑜笑道,“至于‘强盗’,更是误解。”
终于说到正事,洛厌重重点头,意思是叫他好好说说。
“当时流言四起,客店的店主借住在山脚民宅中,称店内厨子整日恐吓于他,还带了大批山贼,霸占他的店——这厨子力气惊人,杀猪本是一绝,近来却开始杀人了。”
“其实,山贼是自愿追随,所谓恐吓,只因为当时他除了对付追随者,还总要被和不友善的山贼起些争执。肩头染血,后跟三五位眉目含威的绿林友人,自正门冲入店内,也是常事,店主将此误以为恐吓——原是误会一场啊。”
“友人?误会?”洛厌叹气,“都这时候了,即使和店主解释清楚,把店还回,店主也不会再雇我啦!”
伸手正屏息听着,洛厌忽然停下,沉瑜笑吟吟看着她:“那时,洛厌离了店,只去做一件事,姑娘可知道是什么?”
“嗯……”伸手想了想,洛厌无故被缠上,无辜得很,要说山贼猖獗,群匪无主,一切的起因——
“他要找到你!”伸手一指沉瑜。
“姑娘聪明。”
伸手又问:“你秋天去考试,为何冬天还没回来?”
远宁县固然远,两个月也足够往返。说到底,他带着两位失踪的压寨夫人,到底去没去考试,也是个问题。
沉瑜笑道:“说来也是天意,山上雪崩,虽侥幸躲过,小生被困在雪山之中,想回却也是回不去的。”
洛厌啧道:“谁知道他会躲在雪山里,饿死他自己!而且,他走之前,不止是走了,还伪造他逃跑的假痕迹,留下假的随身物品,在衣物、枕头里藏假书信,戏耍辛辛苦苦要找他的人!”
想来,洛厌就是被他戏耍了。伸手一笑,又道:“可是,没人能找到你,也就没人能救你了啊!”
沉瑜微笑:“作茧常自缚。”
如果沉瑜死在山里,当然就不会在这里和她说话啦。
“这时候,谁找到你呢?”伸手心中一亮,脱口而出,“一定是神捕大人!”
沉瑜点头。洛厌终于笑了,道:“明大人说,这家伙就在远宁山里,可是,山上下大雪,山路全被雪封了。路上挡着的雪还能撞开,这家伙偏偏躲在被雪堵死的山洞里!一旦妄动,从外面把雪灌进去,说不定就给他压死了。虽然没什么不好,但这死法也太便宜他——便是那时,神捕大人用长问剑,一剑劈开积雪。”
洛厌神采飞扬,沉瑜含笑不语,伸手一闭眼,仿佛见到剑映雪光。
“小生托福,这才逃出生天。”
“只有公子你一个人吗,那两位夫人去哪里了?”
沉瑜想摇晃扇子,发觉扇子不在手中,便改为慢悠悠地摆手,笑呵呵道:“不可说,不可说。”
洛厌没搭腔拆穿他,看来,沉瑜也未和他讲过。多年有意不提,想来是问不出的。
伸手问沉瑜:“既然公子这样会藏,为什么和夫人们的……私情,还会被那两个山贼头子发现?”
沉瑜微笑:“情之所起,不能作伪。小生不会藏,也藏不住。”
“……”
“那么,明大人说了,要你来明光堂?”
“原本是没有的,但是,世事总有变,有缘,有情……总之,因缘际会,小生向明大人请求一官半职,侥幸得此机会。”
洛厌嫌弃地一撇嘴,道:“还不是为了情情爱爱!”
“什么情情爱爱?”
“洛厌,不必多提。”沉瑜忙阻拦,然而双目顾盼有神,样子却很想让人“多提”似的。
洛厌冷声道:“没什么!”
伸手又去问洛厌:“洛哥你呢,为何要跟着明大人?”
“威风啊!神捕大人一来,我才知道,我之前有的那些力气,是远远不够的!如果能做捕快,一定更了不起!”
“我相信!”伸手点点头,故作平常语气,“那这两年来,你见过他的脸吗?”
洛厌的一皱眉,拍腿叫道:“当然没有!”
“为什么?”
“明大人不是凡人,他的身份不能为人所知。一旦露面,必将引起腥风血雨!”
伸手:“……”
“怎么?”洛厌一脸“你不服气?”眉梢轻挑。
伸手摇头叹道:“你说自己的事,都说得实际,为何一说起大人,就变得云里雾里?我听他声音很年轻,三年前才成了明光堂的主人,或许,他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又或许,他有个很简单的理由,才戴着这面具呢?”
“不可能!”洛厌只摇头,“能有什么原因?”
伸手咧嘴笑笑:“我当然也不知道啦。”
看来,这明光堂里的人,也并不知道“神捕”的事。即使细枝末节,有总比没有好。自己再没第二个的地方可打探消息。
除了这四位捕快,和明褀最亲近的人……除非,去问明太尉。
可明太尉岂是随意能见的?即使见了,她位高权重,当然也没法和现在一样,任她随意问话。从明褀本身端倪找起,才是最合适的。他所说之话,举动癖好,都和阿晓相似,唯一疑点,是双目的颜色与过去截然不同。
如果他真是阿晓,当然也会早认出了自己。如果她能看到他的脸,事情本不必如此复杂。
怎样才能看到他的脸?
伸手不语,暗自沉思。
沉瑜按捺不住道:“该把扇子还给小生了吧?”
洛厌却不立刻还给他,只是展开扇子,雪白的扇面上依旧是那个不变的“情”字,他问:“你自己看,这好看吗?”
沉瑜不以为意,小道:“三分院是汴京最好的民间书画坊,绝尘大师又是三分院中最好的书画大师,花了五十两银子,写了三个月,只写了一个字!怎么会不好看呢?”
“只写一个字?”伸手脱口而出。
沉瑜起身正欲夺扇,百忙之中,问她:“怎么了,莫家姑娘?”
“没什么,我只是想,怎么写这字,才能写三个月?”
上午写一笔,下午写一笔,七天也总该写完了,要写一个字写三个月,那一天沾墨,还得转天再拿起笔,再转天再开始写?这还是写字吗?
伸手不识字,没品味,也觉得这字歪歪扭扭,不及乌府门上那字好看。至于明光堂,没有牌匾,倒是无从比较。
洛厌笑道:“你看!半个大字不识的人都明白,你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