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十五回 ...
-
“没饭。”洛厌答,“饭都喂狗了。”
“狗?”伸手一摸小狗肚子,果然鼓鼓囊囊,叹了口气,自己带着它东奔西走,原来忘了给它吃饭。
明褀对洛厌说声“辛苦”。
洛厌点头,问伸手:“这狗怎么和你这样熟?”
“你帮我做饭,我和你慢慢讲。”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给你饭吃了吗?我是这样小气的人?”
“不是不是,是我小气!”
伸手三两步跟上洛厌,要去厨房,回头问:“神捕大人,您来么?”
明褀摇头,一转身,身影便消失了。
狗摇摇晃晃跟在她脚边,洛厌说:“你吃得够多了,别跟来啦。”狗竟真的转头走了,窝在台阶下歇着。
说不准,它真有表演杂技的天分……
“走了。”洛厌叫她一声,伸手赶忙跟上。
进了厨房,洛厌轻车熟路地点上厨房壁挂的四盏油灯,厨房中立时亮堂起来,用具一应俱全,光亮如新,倒像是不怎么用。洛厌叫她等着,随手抄起一把薄如纸的四方锃亮菜刀,伸手坐在一旁的矮板凳上。
菜刀起落,伸手说了她今日如何在街上捡到这小狗,又略讲了傍晚的争执。
“左大人刚来找明大人,就先把这狗放在这里,让我们帮着照料几日。过几日,应该就领回去了。”
他手中不停,伸手问:“你怎么这样会做饭?”
“什么怎么?我本来就是厨子啊。”滋啦啦的水声响在锅底,洛厌语气不忿,手却很稳,把一大块新鲜羊腿放在案板上。
“你是厨子?”
“不然?”
“外面说你是伐木工。”伐木也是常见的行当,但洛厌当然不同。
“他们说,你伐木神速,无往不利,直到有一天,在林中遇见一颗铁树。这铁树真是怎么也砍不断,一连砍了三年,毫发无损。等一日清早,你若有所悟,只轻轻一挥,单一下,铁树拦腰斩断——那时你就有了‘神力’。”
洛厌:“我没事砍铁树干嘛?”
“……好像是没什么用。”伸手觉得有理。砍树是要用木材的,卖掉或是自己盖了房子,都是有用的,砍了铁树,掉下来一棵树形状的铁,压根没用处,举一反三道,“若这样说,造铁树的人才奇怪,好端端的,造什么铁树。”
“没错!真是闲得没事干,别听他们瞎说。”洛厌切开一段羊腿,“我打五岁就开始在厨房打杂,还从没砍过树。”
“那你其实不是强盗,一直是厨子?”
“当然!我拿刀杀猪的时间,可比杀人的时间久多了。这力气,也是在切菜剁骨时练出来的!”
听到杀人二字,伸手一哆嗦。洛厌恰好转头,问:“难道你从没有杀过人?一两个总是有的吧!”
“没有!三分之一个也没有!”
“那你偷东西,被人抓到,不就得把那人杀了吗?”
“不被人抓到不就行了。”
“你能不被人抓到?吹牛。”
“我之前确实从未被人抓到过啊。除了明大人,这是头一次的。”
“那自然!明大人哪会和别人一样。”每次提到明大人,洛厌就得意,好像被夸的是他自己。
羊肉削成片,下进锅里,洛厌不停往锅内加调料,舀出来时,盛了满满一大锅羊肉汤。抹布一抹,洛厌把刀悬回架上,刀身毫无损坏。这菜刀不是不用,只是用得巧妙,才毫无损伤。
洛厌分出一小碗羊肉汤,带一副长筷子,递过来,伸手展臂接过,嗅着胡椒香气,还未仰头喝下,被洛厌拦住:“长幼有序,你既然来了,就叫我一声哥好了。”
面对饭菜,伸手很老实地点头:“洛哥好!谢谢洛哥!”
洛厌满意点头:“吃吧!”
伸手饿死鬼似的夹起肉,未咬下,就被热气烫了满脸,只连吹几下,再悬在碗上晾着,又问:“那之前见到的休花……姐,辈分要更高?”她记得休花对洛厌可是直呼其名。
明光堂的四个捕快,她已见到了两个。还有两个,便是书生和哑巴。
书生表面弱不禁风,实际是纵横捭阖的军师,计谋奇巧,能排兵布阵。这四人中,洛厌和休花是用力用毒伤人,书生便不同,是凭智识。
哑巴更不一样,她,又或是他,比神捕更为神秘,从不出声,隔着一面屏风,只听声音,便能知道别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她没我辈分高!她是最晚来的。论时间,庇月是第一,我算是第二个,沉瑜第三。休花则是最晚,一年前才来的。”
“而且,我不是强盗。”洛厌搬了板凳,坐她对面,显然要好好说道一番,“之所以他们叫我‘强盗’,只要怪——”
呼啦啦的风声传来,门一推,进来一个青袍书生,头发拿衣袍同色的淡青锦布束起,一丝不苟,手里摇着雪白扇面的红骨折扇,衣摆上印着棵好大的兰花。
“好饿呀!洛厌——”他叫了一声,方看到有个人坐在凳上,仔细一看,是个女子,他立刻理理衣领,清嗓道:“有失远迎,小生沉瑜,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只要怪他。”洛厌咬牙。
伸手起身,没地方放碗,只能端着碗招呼他:“沉瑜……公子,我姓莫。”
这人文质彬彬,面容秀气寡淡,言语斯文,倒是和她想象中的书生一模一样!说起话来,有点戏里的派头。他的“不正常”,反倒亲切。
洛厌看不下去:“你也染上神经了?”
伸手:“这不是此处的礼节吗?”
“当然不是!你见过谁像他这样说话的。”
“我还以为以后要这样说话……”
“莫家姑娘,小生有礼。”沉瑜还想行礼,被洛厌拦下,递过去一碗汤。
“吃饭,闭嘴。”
沉瑜接过碗,另一手拎起长袍,试图姿态体面地坐在板凳上,反而显得滑稽:“还未曾问过,姑娘因何到访。”
“休花没和你讲吗?她就是那个偷了虎符的贼。”
伸手不敢说话。她只盼着他们忘了这事,没想到他们总是忘不了。幸好,虽忘不了,也没当回事。他们个个都是重案犯人,也怪不得不拿自己这点“小奸小恶”当回事。
“原来是这位姑娘啊!休花和小生说,虎符是被一只老鼠偷走了。”沉瑜摇晃扇子,“小生说,老鼠可能搬不动虎符,她说这是鼠中的怪力老鼠,是你的亲戚,小生说,虽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人鼠为亲,这实在是桩旷世奇闻——”
说到一半,他啧啧摇头,洛厌冷不丁一伸手,便把他纸扇夺走,为自己新盛的那碗羊肉汤呼呼地扇风驱热。
“诶诶——且慢且慢!这是小生今日去三分院求来的,你没发现它是新的吗?你再这样扇下去,只怕字都花了!”沉瑜伸手连夺几下,下下扑空。
“发现了啊。”
洛厌照扇不误,并不理沉瑜。伸手一看,偷偷把自己的碗也凑过去,希望洛厌帮着一起扇,汤能凉徳快些。那扇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墨黑的字,洛厌亦盯着这字,眉头一皱,他对这个字有一些不好的回忆。
伸手不知三分院是什么东西,看汤上热气淡了些,喝一口汤,问:“这扇子上是什么字?”
“情。”沉瑜微笑道。
“情?”伸手还未见过有人把这个字写在扇子上。
纵使没文化如她,也觉得太过直白,拿着这么个大字,晃来晃去,该多害臊。沉瑜显然是不害臊的,不仅不害臊,还在一惊一乍地叫洛厌千万小心。
“这是绝尘大师写了三个月的字!你若弄坏了,小生还得再等三个月!”
“什么灰尘大师,”洛厌把扇子举高,向沉瑜道,“你先和她解释,为什么我被人认作强盗!以免她到了明光堂,还总以为我是个坏人!”
“小生不知……”
洛厌作势要把扇子撕开,沉瑜忙道:“小生想起来了!莫冲动,莫冲动!”
沉瑜扭扭捏捏,洛厌便问伸手:“外面人是怎么说他的?”
“只说他是书香门第,隐世不出的高人。”
沉瑜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就这样介绍小生便是。小生从前便是山野中隐居,闲散读书人——”
洛厌把扇子拉开,作势要撕:“说实话。”
“好吧……”沉瑜小声,“小生生于北方远宁县,家住书院旁边,自幼耳濡目染,有几分文采,有时在街上代人写信,捉刀代笔。偶然机会间,被一群绿林好汉请去做客,顺便为他们出几个主意罢了。”
伸手长长哦一声:“你是他们的‘军师’?”
“不算不算,小生的志趣,还是在于吟诗作赋。至于出主意,只是偶尔。”
洛厌冷笑道:“就是因为他老为山贼出些歪主意,才搞得山贼猖獗。十几年来,我们店一直在远宁山山脚下,两年前,却因山贼之患,没人敢来了,生意日渐稀疏。本来嘛,他帮这一伙山贼,已是闹得鸡犬不宁,过了两月,他又去帮另一伙山贼啦!”
伸手:“为什么?”
洛厌冷笑:“你可知他所犯的罪是什么?”
伸手摇头。
“我不是强盗,他却是奸夫!”
伸手瞪大眼,看向沉瑜。
“为了拐走人家贼头的老婆,就能替人家出主意,还一拐就是两个。”
沉瑜摇头:“小生与两位夫人是吟诗作赋上的知己。发乎情止乎礼,从心所欲不逾矩,正是这样的道理。君子之行,总不为世人理解。”
洛厌问:“你信吗?”
伸手苦笑:“我能信,但别人也许不能。”
“当然!冬至那日下大雪,两位压寨夫人,还有这家伙,一齐失踪了。两家山贼当时各占两山,各有数百喽啰,分别下山抓他,第一个到的就是山脚下的店!受害的就是我!”洛厌咬牙,“他们问不到他去哪里,一着急,就说他一定是藏在这家客栈里,叫我交人!我哪里去找他?”
洛厌气得要吃人,沉瑜却笑道:“呵呵,这也是一段奇缘啊。”
“闭嘴。”
伸手问:“那沉瑜公子是去了哪里?”
“小生当时上京赶考,途中护送两位夫人回乡,未能顾及许多事,等来年春天,再回来时,才发现昔日的旧识,均已不幸殒命。”
“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