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远的故事》忙侠饭饭

9、催眠大师（三）

　　火锅店的雾气在两人之间氤氲，红油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苏醒熟练地涮着一片毛肚，七上八下，然后夹到张远碗里。

　　"尝尝，和以前老李家比怎么样？"

　　张远低头咬了一口，辣得舌尖发麻，却有种奇异的安慰感。"还不错，"他含糊地说，"就是少了点老李家的那股烟火气。"

　　苏醒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你这话说得跟美食家似的。"他抬手又叫了两瓶啤酒，"说说吧，今天录节目遇到什么事了？"

　　张远的手指在冰凉的啤酒瓶上滑动，水珠顺着指尖滴落。"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常规流程…"

　　"Bird，"苏醒突然用那个很久不叫的英文名喊他，眼神变得认真，"你每次撒谎都会摸鼻子。"

　　张远的手僵在半空，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无意识地摸了摸鼻尖。他灌了一大口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脸上突然升起的热度。

　　"真的没什么，"他避开苏醒探究的目光，"就是…节目组问了些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能让我们张远同学这么困扰？"苏醒挑眉，语气轻松，但眼神依然专注。

　　“如果你是女孩，你会爱上苏醒吗？”

　　探水针在他手中毫不犹豫交叉的画面再次闪现。张远感到一阵眩晕，仿佛又站在了那个刺眼的聚光灯下。

　　"就是些…关于友谊的假设性问题。"他最终含糊地说，"你也知道综艺节目就喜欢搞这些。"

　　苏醒似乎想继续追问，但最终只是点点头，转而聊起了最近在做的音乐。张远悄悄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感到一丝失落。

　　饭后，苏醒坚持让他来自己家。张远本想拒绝，但想起自己的公寓已经两个月没回去，水管可能都出了问题，只好接受苏醒的提议——暂时住在他家。

　　"反正客房一直给你留着，"苏醒转动方向盘，"你那些宝贝盆栽要不是我定期浇水，早成干尸了。"

　　车子驶入熟悉的小区，张远望着窗外掠过的景色，一种奇怪的归属感涌上心头。七年了，每次工作结束，他都会回到这里，回到苏醒的家——或者说，他们的家。

　　苏醒的公寓在顶层，宽敞明亮。推开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隐约的咖啡香，还有阳台上那几盆绿植的清新。张远弯腰换鞋，发现拖鞋还是他常穿的那双，鞋底已经磨得有些薄了。

　　"冰箱里有你爱喝的椰子水，"苏醒把钥匙扔在玄关的碗里，"浴室的热水器我昨天刚修过，应该不会像上次那样突然凉水了。"

　　张远点点头，心里泛起一阵暖流。这个家里处处都是他的痕迹——书架上有他喜欢的科幻小说，茶几底下压着他随手写的歌词草稿，冰箱门上贴着他们去年在泰国的合影，两个人都晒得黝黑，笑得没心没肺。

　　他放下行李，走进客房——其实已经不能叫客房了，这房间早就成了他的专属空间。墙上的海报，床头的小夜灯，甚至连床单都是他喜欢的深蓝色。张远坐在床边，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人，如此了解他的所有习惯？

　　浴室里，热水冲刷着疲惫的身体。张远闭上眼睛，却无法阻止思绪翻涌。从什么时候开始，苏醒的家成了他的避风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界限变得如此模糊？

　　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他听到苏醒在阳台上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我说了不要再联系了…不，不是因为她…我只是…"

　　张远僵在原地，毛巾从发梢滴下的水珠落在锁骨上，凉得他一颤。苏醒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但又带着某种他很少听到的犹豫。

　　"就这样吧。"苏醒突然提高音量，然后是一阵沉默。

　　张远慌忙退回浴室，假装刚出来的样子。苏醒从阳台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前女友，"他简短地解释，把手机扔在沙发上，"非要复合。"

　　张远感到一阵莫名的酸涩从胃部升起，像喝了过期的牛奶。他机械地擦着头发，"哦...那你怎么想？"

　　"能怎么想？"苏醒苦笑，"早结束了。"他走过来，突然伸手揉了揉张远湿漉漉的头发，"别擦了，都滴水了。我去给你拿吹风机。"

　　张远站在原地，心跳如雷。苏醒的手碰到他的瞬间，那股酸涩感奇迹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满足感。这种情绪的快速切换让他困惑不已。

　　吹风机的轰鸣声中，他闭上眼睛，思绪却飘回了2012年的冬天，那个比现在寒冷得多的夜晚...

　　那天他刚结束通告，手机里全是关于苏醒的负面新闻。经纪人在车上严肃地警告他："最近别跟苏醒走太近，他惹上大麻烦了。"

　　但深夜两点，他还是拎着两瓶红酒站在了苏醒家门口。按了三次门铃后，门才打开。苏醒站在门口，眼睛通红，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Bird？"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你来干什么？"

　　张远举起酒瓶："听说有人需要这个。"

　　苏醒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那笑容疲惫却真实。他侧身让张远进门，公寓里一片狼藉，茶几上堆满了空啤酒罐和外卖盒子。

　　"恭喜你成为这周第三个还敢联系我的人，"苏醒倒在沙发上，"前两个是我妈和我经纪人。"

　　张远没说话，只是开了一瓶酒，倒了两杯。他们沉默地喝着，直到第一瓶见底。

　　"你不怕被连累吗？"苏醒突然问，眼睛盯着酒杯，"现在跟我扯上关系可没什么好处。"

　　张远耸耸肩："大不了我也被雪藏，正好休息。"

　　苏醒猛地抬头看他，眼神复杂。然后他做了个让张远意想不到的动作——伸手紧紧抱住了他，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

　　"谢谢。"他在张远耳边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那个拥抱持续了多久？张远只记得苏醒身上的温度，和他颈间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后来他们喝光了第二瓶酒，在黎明时分醉倒在沙发上。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头靠在苏醒肩上，而对方的手正无意识地搭在他腰间...

　　"想什么呢？头发都干了还吹。"苏醒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关掉了吹风机。

　　张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发早已干透，而他还呆呆地站着。"没什么，"他放下吹风机，"就是有点累了。"

　　"那早点休息吧。"苏醒拍拍他的肩，"明天我还得早起去录音棚。"

　　回到房间，张远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经纪人发来的行程安排。他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然后点开了相册。

　　手指滑动，屏幕上闪过无数张他和苏醒的合影——比赛时的青涩模样，后台搞怪的自拍，旅游时的风景照，去年生日苏醒往他脸上抹奶油的瞬间...张远的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那是17年他组合解散后不久，苏醒强行把他从公寓里拖出来旅行的照片。照片里他勉强笑着，眼睛却是红的，而苏醒的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肩膀，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我在这里。

　　手机突然又震了一下，打断了他的回忆。是一条微博推送：「苏醒前女友深夜发文暗示复合可能，粉丝热议」

　　张远盯着那条推送，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他点开链接，看到那个漂亮女孩的微博：「有些人，错过就是一辈子吗？」配图是一张模糊的剪影，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是苏醒。

　　他关掉手机，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为什么这条新闻让他如此烦躁？为什么想到苏醒可能会和前女友复合，他就呼吸困难？

　　窗外，北京的夜色深沉。张远听着隔壁房间隐约的水声——苏醒在洗澡。他闭上眼睛，却清楚地知道：今晚，他又要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