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远的故事》忙侠饭饭

7、催眠大师（一）

　　演播厅的镁光灯像盛夏正午的太阳，烤得张远后颈发烫。他下意识地松了松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喉结滚动间，一滴汗顺着锁骨滑入衣领深处。

　　"张远老师，准备好了吗？"主持人林妙妙的声音带着甜腻的试探，她今天涂了莓果色的唇釉，在灯光下泛着水润的光泽。

　　张远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真皮沙发在他身下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某种不安的叹息。

　　"那么——"林妙妙突然倾身向前，耳坠晃出一道银色的弧光，"经典环节来了：如果你是女孩，你会爱上苏醒吗？"

　　空气瞬间凝固。

　　张远感到一阵耳鸣，仿佛有人在他颅骨内敲响了青铜编钟。这个荒谬的问题像一把钝刀，生生剖开了他精心维护多年的伪装。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侧幕——那里站着他的经纪人，正用口型提醒他"综艺效果"。

　　"我…"他刚开口，舌尖就尝到了铁锈味，这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间咬破了口腔内壁。

　　工作人员适时递上那对传说中的探水针。金属表面泛着冷光，像两条交颈的银蛇。

　　"放轻松，"林妙妙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让潜意识说话。"

　　当冰凉的金属贴上掌心的刹那，张远想起了十五年前长沙梅溪湖的夏天。也是这样潮湿闷热的触感，那个叫苏醒的男孩推开练习室的门，带着海风般清爽的气息闯进他的世界。

　　"哇哦！"现场观众的惊呼将他拽回现实。

　　张远低头，看见那两根金属棒在他掌心剧烈震颤，最终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交叉相叠。灯光下，交错的影子投在他腕间，像一道镣铐的形状。

　　"这绝对是节目开播以来最干脆的交叉！"林妙妙兴奋得声音拔高，"张远老师，您的潜意识比您诚实多了。"

　　演播厅的哄笑声像潮水般涌来。张远感到脸颊发烫，耳尖几乎要烧起来。他条件反射地松开手，金属棒落地的脆响让他想起那年总决赛，苏醒的麦克风掉在舞台上的声音。

　　"大家别误会，"他扯出一个练习过千百遍的营业性笑容，"我和Allen认识十五年，要是真有什么早就…"

　　话音戛然而止。早就什么？早就在一起了？早就分道扬镳了？这句玩笑话突然变得如此危险，像在悬崖边跳探戈。

　　回程的保姆车里，经纪人王莉还在喋喋不休："热搜预定了，CP粉肯定要疯…你刚才表情管理很到位，那种欲说还休的感觉…"

　　张远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夜色中的城市灯火流转，像被打碎的星河。手机屏幕亮起，微博推送#醒远 探水针#已经冲上热搜第三。置顶是一段十秒视频，画面定格在他慌乱松开金属棒的瞬间。

　　指尖悬在苏醒的微信对话框上方，最终还是退了出来。上一次聊天停留在三天前，对方发来一张洛杉矶日落的照片，他回了个敷衍的点赞表情。

　　飞机穿越平流层时，张远做了个短暂的梦。梦里是2007年的后台走廊，二十三岁的苏醒把他堵在消防通道，薄荷味的气息喷在他唇上："张远，你敢不敢投我一票？"

　　他被空姐温柔的提示音惊醒，掌心还残留着金属的凉意。舷窗外云海翻涌，像极了那年长沙的暴雨前夕，少年苏醒在练习室里弹唱《秋天》时晃动的衣摆。

　　空乘送来冰镇柠檬水，杯壁凝结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张远突然想起某个酒醉的夜晚，苏醒也是这样用沾着酒液的指尖，在他掌心画下一个未完的问号。

　　"先生，需要毛毯吗？"

　　他摇摇头，调暗了阅读灯。黑暗像潮水般漫上来，记忆中的少年苏醒在聚光灯下转身，睫毛在脸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这一票，你投给谁？"

　　当时他回答了什么？是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径直走向投票箱，将写有"苏醒"二字的卡片投了进去。那一刻全场哗然，而苏醒望过来的眼神，像冬夜突然被点亮的星辰。

　　飞机轻微颠簸，张远摸出耳机，鬼使神差地点开收藏列表最顶端的《秋天》。苏醒的声音从十五年前的夏天穿越而来，温柔地叩击着他的鼓膜。

　　"离别的秋/终于放开后的手/你走以后/只剩落叶陪我逗留…"

　　一滴水珠落在手机屏幕上。张远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是干的。原来是从通风口飘来的冷气凝水，他自嘲地笑了笑，将额头重新抵上舷窗。

　　三万英尺的高空上，没有人看见他红了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