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千种气味》一只栗团

4、花间雪霁

　　国际花卉展前夜，温璟晔跪在主展区的地面上，手指颤抖地将最后一支蓝雪花插入苔藓基底。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白衬衫黏在皮肤上，后颈的抑制贴因为长时间工作而失去了大半效力。蓝雪花信息素不受控制地飘散在空气中，带着一丝异常的甜腻。

　　"这样不行..."他小声对自己说，眼前的花艺装置开始出现重影。三天不眠不休的工作让他的信息素系统濒临崩溃，但明天就是开幕式，他必须完成这个与顾濯雪合作的作品。

　　"温老师！"乐星荧小跑过来，手里捧着一杯冰水，"你得休息一下，你的信息素浓度已经……"

　　"我没事。"温璟晔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站起来，却因一阵眩晕踉跄着向后倒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他，熟悉的青柠气息包裹而来，像一阵清风驱散了混沌。温璟晔仰头，看到顾濯雪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银灰色的眸子在展馆昏暗的灯光下如同两轮冷月。

　　"你在发烧。"顾濯雪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手掌贴上温璟晔的额头，"信息素紊乱症。"

　　温璟晔想挣脱，却发现四肢软得像棉花："最后一点收尾...明天就要..."

　　顾濯雪对乐星荧使了个眼色："去把车开到3号门。"说完，他直接将温璟晔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温璟晔挣扎着，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我能走..."

　　"安静。"顾濯雪的命令带着Alpha特有的威压，却意外地不含强迫性，更像是一种保护，"你的信息素已经引来了三个Alpha保安的注意。"

　　温璟晔这才注意到远处有几个身影正朝这边张望。Omega在信息素紊乱时会散发出特殊气味，对Alpha有着本能的吸引力。他本能地往顾濯雪怀里缩了缩，鼻尖抵在Alpha的锁骨处，青柠的气息奇迹般地安抚了他躁动的神经。

　　顾濯雪抱着他快步穿过展馆后门，来到停车场。乐星荧已经等在那里，担忧地看着被塞进后座的温璟晔。

　　"我送他回家。"顾濯雪对乐星荧说，然后转向温璟晔，"你需要一个临时标记。"

　　"什么？不！"温璟晔猛地摇头，手指抓紧车门把手，"我们只是商业合作..."

　　顾濯雪皱眉："这不是感情问题，是医疗必要。你的信息素水平已经低到危险值，普通抑制剂只会加重症状。"他停顿了一下，"或者你想去医院打合成Alpha激素？"

　　温璟晔咬住下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特殊情况——普通医院根本无法处理他的信息素异常。上一次紊乱发作时，医生差点把他列入特殊病例研究名单。

　　"...好吧。"他最终妥协，声音细如蚊呐。

　　顾濯雪对乐星荧点点头："你先回去，明天早上来接他。"

　　乐星荧犹豫地看了温璟晔一眼，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才驾车离去。

　　温璟晔的公寓位于一栋老式洋房的顶层，小小的空间里摆满了植物和花艺工具。顾濯雪扶他坐到沙发上，然后环顾四周，目光在书架上的一排旧相框上停留，照片中的温璟晔站在一位白发老人身边，手里捧着一盆盛开的蓝雪花。

　　"那是我祖父。"温璟晔虚弱地说，"最后的全家福。"

　　顾濯雪点点头，从医药箱里找出消毒剂和纱布："我需要先检查你的腺体。"

　　温璟晔背过身去，手指颤抖着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将卷曲的栗色头发拨到一侧。后颈处，Omega的腺体已经红肿发亮，像是皮肤下埋了一颗小小的蓝宝石。

　　顾濯雪戴上医用手套，指尖轻轻触碰那片敏感的肌肤。温璟晔倒吸一口冷气，脊背绷成一道紧张的弧线。

　　"放松。"顾濯雪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柔和，"我需要评估损伤程度。"

　　他的手指专业而克制地在腺体周围按压，青柠信息素随着动作缓缓释放，奇妙地中和了空气中过浓的蓝雪花气息。温璟晔逐渐放松下来，后颈的刺痛感在Alpha的触碰下变成了某种奇怪的舒适。

　　"情况比我想象的严重。"顾濯雪摘下手套，"你的腺体有旧伤，这次过度工作引发了炎症。"

　　温璟晔沉默。那是他十六岁分化时留下的创伤，普通Omega分化过程通常持续几小时，他的却持续了整整三天，信息素如暴风般肆虐，差点要了他的命。

　　"临时标记能缓解症状，但你需要长期治疗。"顾濯雪从包里取出一支专用抑制剂，"准备好了吗？"

　　温璟晔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感到沙发另一侧下陷，顾濯雪坐到了他身后。Alpha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后颈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战栗。

　　"可能会有点疼。"顾濯雪低声警告，然后俯下身。

　　牙齿刺破皮肤的瞬间，温璟晔疼得抓住了沙发扶手。但随即，一股清凉的青柠信息素注入腺体，如同甘露滋润干涸的土地。疼痛逐渐被一种奇妙的充盈感取代，像是有人在他体内点亮了一盏灯，照亮了所有阴暗的角落。

　　更奇怪的是，他的蓝雪花信息素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与青柠气息和谐地交融在一起，在空气中形成一种全新的香气，像是雪后初晴的清晨，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结霜的蓝雪花上。

　　顾濯雪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异常，标记的时间比常规更长了一些。当他最终抬起头时，银灰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困惑和一丝温璟晔读不懂的情绪。

　　"感觉怎么样？"

　　温璟晔活动了一下脖子，惊讶地发现头晕和乏力都消失了："好多了...谢谢。"

　　他转过身，正对上顾濯雪近在咫尺的脸。Alpha的唇边还沾着一丝他的信息素，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蓝色。鬼使神差地，温璟晔伸手想擦掉那抹痕迹，却在半路被顾濯雪握住手腕。

　　"别碰。"顾濯雪的声音有些沙哑，"标记后的腺液含有高浓度信息素。"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交融的信息素突然变得粘稠起来。温璟晔先移开了视线，耳尖烧得通红："我...我去给你拿条毛巾。"

　　他逃也似地冲进浴室，对着镜子检查后颈。腺体上的咬痕已经止血，周围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形状却异常规整——顾濯雪连标记都像在进行某种精密实验，力求完美控制每一分力道。

　　等他回到客厅，顾濯雪已经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个小笔记本快速记录着什么。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

　　"你在写什么？"温璟晔好奇地问。

　　顾濯雪合上笔记本："标记反应观察。我们的信息素相容度异常高，达到96.7%。"

　　"这很罕见？"

　　"理论上不可能。"顾濯雪直视他的眼睛，"普通AO配对最高不超过85%。"

　　温璟晔心跳漏了一拍："那意味着什么？"

　　"暂时不确定。"顾濯雪收起笔记本，"明天我会带专用抑制剂来，你需要每八小时补充一次。"

　　温璟晔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临时标记后的Omega通常会经历一段嗜睡期，他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

　　顾濯雪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状态："休息吧，明天展会我帮你调整最后细节。"

　　温璟晔迷迷糊糊地被引导到床上，感觉有人为他盖上了被子。在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听到顾濯雪低声说了一句："你的蓝雪花...和我母亲描述的一模一样。"

　　国际花卉展开幕式当天，主展区被围得水泄不通。温璟晔站在自己的作品前，接受着来自各方的赞美和惊叹。他的花艺装置是一个直径五米的球形结构，由数百种蓝色系花卉组成，悬浮在展馆中央，宛如一颗巨大的星球。而最令人称奇的是，整个装置散发着一种奇妙的香气，随着温度变化呈现出不同的层次。

　　"这就是与'雪霁'工作室合作的特别作品？"一位记者举着话筒问道。

　　温璟晔微笑点头："'花间雪霁'，融合了活体花艺与定制香氛的技术。"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寻找顾濯雪的身影，发现Alpha正站在不远处，被一群业内人士围着交谈。

　　后颈的临时标记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提醒着昨晚的亲密接触。温璟晔摸了摸抑制贴，确保它完好地覆盖着咬痕。奇怪的是，往常让他不适的Alpha信息素，现在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温先生！"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位穿着红色套装的女人走到他面前，香水浓得几乎能看见实体，"季薇，《香水时代》杂志主编。能谈谈您与顾先生的合作细节吗？"

　　温璟晔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这个Beta女性身上散发着过于侵略性的气息，笑容像是画在脸上的面具："我们只是专业领域的..."

　　"临时标记也是专业合作的一部分？"季薇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恶意，"整个展馆都闻得到你们交融的信息素。"

　　温璟晔脸色瞬间煞白。这时，一只熟悉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青柠气息如屏障般将他包裹。

　　"季主编。"顾濯雪的声音冷得像冰，"请尊重展会礼仪。"

　　季薇的表情立刻变了："顾先生！我只是好奇这位...花艺师，是如何获得与您合作的机会的。"

　　"我的选择需要向你解释？"顾濯雪挑眉，信息素中带上了一丝Alpha的威压。季薇脸色微变，悻悻地退开了。

　　"别理她。"顾濯雪转向温璟晔，"感觉如何？"
　　"好多了。"温璟晔小声回答，"谢谢你昨晚..."

　　"快看！"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两人转头看去，只见"花间雪霁"装置开始缓缓旋转，隐藏在花丛中的微型喷雾器释放出定制香氛，与不同区域的花香融合，形成一场嗅觉的交响乐。

　　"你调整了喷雾时序？"温璟晔惊讶地问。

　　顾濯雪点头："根据温度变化重新编程了控制系统。"他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现在它完美了。"

　　阳光透过展馆玻璃穹顶洒在装置上，蓝雪花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温璟晔看着自己的作品，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这不是他一个人完成的，而是与身边这个Alpha共同创造的奇迹。

　　"顾濯雪！温璟晔！这边！"官方摄影师招呼他们，"给'天才AO组合'拍张合照！"

　　温璟晔尴尬地站在原地，而顾濯雪已经大步走向装置前。在摄影师的催促下，温璟晔只好跟上去，站在Alpha身边，两人之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靠近点！"摄影师喊道，"对，温先生可以把手放在装置上...顾先生，能不能搭一下温先生的肩？这样构图更平衡..."

　　顾濯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轻轻搭在温璟晔肩上。即使隔着衣料，温璟晔也能感受到那只手的温度和力量。他的信息素不自觉地飘出一缕，与顾濯雪的交融在一起，引来周围一阵赞叹的吸气声。

　　"太完美了！"摄影师连拍数张，"你们的信息素交融度简直惊人！"

　　闪光灯熄灭后，温璟晔迅速拉开距离，却听到顾濯雪低声说："今晚需要补充抑制剂，我会去你工作室。"

　　这句话本应只是医疗提醒，却让温璟晔耳根发热。他点点头，假装去调整花材，掩饰自己异常的心跳。

　　展会结束后，"天才AO组合"的报道席卷了各大设计媒体。温璟晔的手机被祝贺信息轰炸，花间集的订单激增了三倍。而当他深夜回到工作室整理花材时，门铃如约响起。

　　顾濯雪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医疗箱，身后停着的却不是他常开的黑色轿车，而是一辆低调的灰色SUV。

　　"换车了？"温璟晔随口问道。

　　"避开记者。"顾濯雪简短回答，跟着他进入工作室，"脱掉外套，我需要检查标记情况。"

　　温璟晔乖乖坐下，露出后颈。顾濯雪的专业手法让检查过程毫无暧昧可言，但当他冰凉的指尖触碰敏感肌肤时，温璟晔还是忍不住轻颤。

　　"恢复得很好。"顾濯雪为他注射了新的抑制剂，"再巩固两次就可以停止治疗了。"

　　温璟晔整理好衣领，突然问道："你之前说...我的信息素和你母亲描述的一样？"

　　顾濯雪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听到了？"

　　"迷迷糊糊的。"温璟晔试探地说，"你母亲也是调香师？"

　　"生物化学家。"顾濯雪收起医疗用品，"她研究过一种特殊的信息素遗传现象，记录在私人笔记里。"他看向温璟晔，"和你祖父的研究可能有交集。"

　　温璟晔心跳加速："我祖父？"

　　"温世宁教授，二十年前在基因改造植物领域很有名。"顾濯雪的语气变得谨慎，"你不知道？"

　　温璟晔摇头："家里从不谈他的工作。我只知道他研究过蓝雪花..."

　　顾濯雪若有所思："巧合的是，我母亲笔记中提到的特殊信息素，正是蓝雪花变种。"

　　两人陷入沉默，各自思考着这个发现的含义。窗外，一阵风吹过，工作室里的蓝雪花轻轻摇曳，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微光。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豪华公寓里，季薇正对着电脑屏幕冷笑。她刚刚收到私家侦探发来的文件——温璟晔的医疗记录上，"信息素异常"几个字被特别标红。

　　"果然有问题。"她拨通一个号码，"顾夫人，我想您会对某些发现感兴趣..."

　　而在顾家别墅，洛榷正站在书房里，面对顾濯雪父母冰冷的目光。

　　"告诉濯雪，"顾父将一叠媒体报道扔在桌上，"别再和那个来路不明的Omega混在一起。顾家不需要这种负面新闻。"

　　洛榷低头应是，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他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这次恐怕不会那么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