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千种气味》一只栗团

5、暗涌与微光

　　雨滴敲击着实验室的玻璃窗，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弹奏无序的乐章。顾濯雪将母亲的旧日记本平摊在灯光下，指尖轻轻抚过那页泛黄的纸片。纸上是一幅精细绘制的分子结构图，旁边标注着"蓝雪花变种信息素——特殊遗传现象"。

　　他的目光移向实验台上的试管架。六支装有温璟晔信息素样本的试管排列整齐，在冷光下泛着微微的蓝色荧光。太相似了，母亲笔记中的结构与温璟晔的信息素几乎一模一样，除了那个被撕去一角的关键部分。

　　"你到底隐瞒了什么..."顾濯雪喃喃自语，银灰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刹那间照亮了他脸上罕见的困惑表情。

　　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洛榷发来的消息：慈善晚宴安排好了，你确定要带他出席？你父母已经问了三次嘉宾名单。

　　顾濯雪没有立即回复。他拿起其中一支试管轻轻摇晃，蓝色的液体在玻璃壁上留下细微的痕迹。自从花卉展临时标记后，他发现自己开始无意识地收集与温璟晔有关的一切细节，比如那个Omega说话时眼角细微的颤动，思考时咬下唇的小动作，还有他信息素中那种奇特的、几乎能牵动顾濯雪神经的韵律。

　　又一条消息：季薇在打听温璟晔的医疗记录。

　　顾濯雪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他快速回复：处理掉。晚宴照常。

　　放下手机，他走向窗边。雨幕中，城市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温璟晔身上那些未解的谜团。祖父的神秘研究，异常的信息素结构，以及与顾家可能存在的联系……每一个线索都像一块拼图，而顾濯雪向来讨厌不完整的图景。

　　一道蓝光闪过他的脑海，温璟晔后颈上那个几乎不可见的疤痕，形状规整得像手术痕迹。Alpha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试管边缘，仿佛还能感受到Omega肌肤的温度。

　　"你真的要去顾家的慈善晚宴？"乐星荧瞪大眼睛，手里修剪花枝的剪刀停在半空。

　　温璟晔没有抬头，继续专注地包扎一束蓝雪花花束："只是商业合作的一部分。"

　　"商业合作需要参加家族晚宴？"乐星荧撇嘴，"得了吧，整个花艺圈都在传你们是'天才AO组合'，你知道那些八卦杂志怎么写你们的临时标记吗？"

　　温璟晔的手指微微一颤，尖锐的花茎刺破了他的指尖。一滴鲜血落在蓝雪花瓣上，他迅速将受伤的手指含入口中，含糊地说："媒体就爱夸张。"

　　"那你为什么耳朵红了？"乐星荧促狭地笑着，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顾濯雪看你的眼神...不太一样。"

　　温璟晔想起昨天在实验室，顾濯雪俯身查看数据时，银灰色的眼睛在显微镜冷光下如同冰封的湖面，却在转向他时泛起微波。那种专注的目光让他既想躲避又想靠近，矛盾得像个初次分化的少年。

　　"我们只是..."他刚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温璟晔！你们家Omega怎么回事？"洛榷大步走进工作室，黑色西装上沾着几片花瓣，银灰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送货单上明明写的是蓝雪花，为什么箱子里混了昙花？我的整个办公室现在闻起来像个发情期夜店！"

　　乐星荧猛地站起来，粉色刘海下的眼睛瞪得溜圆："你说谁是发情期夜店？自己分不清花材还怪别人！"

　　"我分不清？"洛榷冷笑，信息素不自觉地释放出来，昙花的香气瞬间充满整个空间，"Alpha专用抑制剂的订单，你们送Omega诱导剂材料？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温璟晔赶紧站到两人之间："误会，一定是标签贴错了。"他转向乐星荧，"昨天那批给顾氏实验室的特制花材..."

　　"啊！"乐星荧突然捂住嘴，"我可能把给夜店订单和实验室的弄混了..."

　　洛榷的表情像是随时会爆发，但当他看向温璟晔时，目光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你的信息素..."

　　温璟晔这才意识到，在洛榷昙花信息素的刺激下，自己的蓝雪花气息不自觉地释放出来作为防御。更奇怪的是，两种信息素并没有像通常那样相互排斥，反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有意思。"洛榷挑眉，怒火似乎突然消散了，"你的蓝雪花能中和我的昙花。"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乐星荧一眼，"不像某些人，只会像炸毛的猫一样乱叫。"

　　乐星荧气得脸颊通红："你说谁是猫？"

　　"星荧，去重新准备花材。"温璟晔赶紧打断，生怕两人再起冲突。等乐星荧气呼呼地离开后，他转向洛榷："抱歉，是我们的失误。我会亲自处理顾先生需要的材料。"

　　洛榷摆摆手，目光却若有所思地停留在温璟晔脸上："你知道吗？濯雪从不让商业伙伴参加家族活动。"他顿了顿，"你是第一个。"

　　温璟晔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他低下头假装整理花材，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只是...专业往来。"

　　"随你怎么说。"洛榷转身离开，临走时回头道，"对了，晚宴需要正装。濯雪让我提醒你，他六点来接你。"

　　门关上后，温璟晔长舒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后颈的抑制贴。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不适，但顾濯雪临时标记的记忆却像烙印般清晰。Alpha的牙齿刺破皮肤时的疼痛，随后注入的信息素带来的奇妙安宁，以及那种前所未有的、被完全包裹的安全感...

　　"温老师！外面有只猫受伤了！"乐星荧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温璟晔匆忙跑出工作室，看到雨中蜷缩着一团小小的灰色身影。那是一只幼猫，后腿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毛发被雨水打湿贴在瘦小的身体上。

　　"我去拿毛巾和医药箱。"温璟晔说着就要转身，却突然僵在原地。

　　街角处，顾濯雪撑着一把黑伞正向这边走来。他今天穿着一件深灰色高领毛衣，外搭黑色长风衣，整个人如同从雨中浮现的剪影。Alpha显然看到了他们和受伤的猫，步伐明显加快了。

　　"需要帮忙吗？"顾濯雪蹲下身，伞自然地倾向温璟晔那边，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肩膀。

　　温璟晔怔怔地看着他。这样近距离的顾濯雪，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雨珠，银灰色的眼睛在阴雨天显得格外明亮，像是乌云缝隙中漏出的一线天光。

　　"我、我去拿医药箱。"他结结巴巴地说，匆忙起身时差点滑倒。

　　等温璟晔拿着急救用品回来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停住了脚步——顾濯雪已经将小猫抱在怀里，修长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它湿漉漉的毛发，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Alpha低声对小猫说着什么，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小家伙慢慢放松下来。

　　"它后腿需要缝合。"顾濯雪抬头，发现温璟晔呆立的样子，微微皱眉，"怎么了？"

　　"没...没什么。"温璟晔蹲下身，递过医药箱，手指不小心碰到顾濯雪的。Alpha的指尖冰凉，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温暖。

　　两人默契配合地处理着小猫的伤口。顾濯雪的手法异常娴熟，缝合时的专注神情像是在进行最精密的香水调配。温璟晔忍不住问："你经常做这个？"

　　"小时候养过一只。"顾濯雪简短回答，眼神却暗了一瞬，"后来跑了。"

　　温璟晔想追问，但顾濯雪已经转移了话题："晚宴的事，洛榷告诉你了吧？"

　　"嗯。"温璟晔点头，突然紧张起来，"一定要去吗？我不太擅长那种场合..."

　　顾濯雪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视他的眼睛："我父母会在。"他的语气平静，银灰色的眸子却深不见底，"他们想见你。"

　　这句话像一块冰滑入温璟晔的胃里。顾家父母想见他？为什么？因为那些媒体报道，还是...那个临时标记？

　　"只是形式。"顾濯雪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声音罕见地柔和下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小猫在此时轻轻"喵"了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奇妙的氛围。顾濯雪将它交给乐星荧，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晚宴前贴上。"

　　温璟晔打开盒子，里面是几片高级抑制贴，边缘印着细小的雪花图案。

　　"特制的。"顾濯雪站起身，"能更好地控制你的...特殊信息素。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顾濯雪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温璟晔仰头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以从未有过的角度观察这个Alpha——不再是高不可攀的调香大师，而是一个会为流浪猫停下脚步的普通人。

　　"谢谢。"他轻声说，不只是为了抑制贴。

　　顾濯雪点点头，转身离去。温璟晔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乐星荧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温老师，你脸红了。"

　　温璟晔急忙摸脸："胡说什么！"

　　乐星荧抱着小猫，笑得促狭："顾濯雪看你的眼神，就像我表哥看他未婚妻一样。"

　　"那是你的错觉。"温璟晔转身走向工作室，却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顾濯雪消失的街角。阳光照在雨后湿润的地面上，映出细碎的光芒，像是谁撒下了一把星星。

　　慈善晚宴当天，温璟晔站在镜子前，几乎认不出自己。定制的深蓝色西装完美贴合他的身形，衬衣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蓝雪花胸针——顾濯雪早上派人送来的。后颈上的特制抑制贴散发着微微的凉意，有效地控制着他因紧张而波动的信息素。

　　门铃准时在六点响起。温璟晔深吸一口气去开门，却愣在了原地。

　　顾濯雪穿着一套黑色燕尾服，银灰色的领带夹与他的眼睛相得益彰。他手里捧着一朵新鲜的蓝雪花，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给你的。"Alpha将花递过来，目光在温璟晔身上短暂停留，银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很合适。"

　　温璟晔接过花，指尖相触时两人都下意识地停顿了一秒。他将蓝雪花别在胸针旁，小声问："这样...会不会太刻意？"

　　顾濯雪摇头："我父母喜欢直白的表态。"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今晚可能会有其他Omega接近我，别在意。"

　　温璟晔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他早该想到的，顾濯雪这样的Alpha，怎么可能缺少追求者？

　　"我明白。"他勉强笑了笑，"只是演戏。"

　　顾濯雪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伸出手："时间到了。"

　　豪华轿车无声地滑入夜色。温璟晔望着窗外闪过的霓虹，思绪万千。他偷瞄身旁的顾濯雪，Alpha的侧脸在车窗变换的光线下忽明忽暗，如同一幅精心构图的剪影。

　　"记住，"顾濯雪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无论我父母说什么，都只是试探。不要透露你祖父研究的任何细节。"

　　温璟晔惊讶地转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

　　顾濯雪的嘴角微微上扬："你的信息素会随着思考内容变化。"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调香师的本能。"

　　车子驶入一条林荫道，尽头是一座灯火通明的欧式别墅。温璟晔的心跳随着距离的缩短而加速。当车停在铺着红毯的台阶前时，他的手已经微微发抖。

　　"温璟晔。"顾濯雪突然叫他的名字，声音异常严肃，"看着我。"

　　温璟晔转头，对上Alpha银灰色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那双眼睛像是两轮明月，清冷而明亮。

　　"无论发生什么，"顾濯雪一字一句地说，"今晚站在我身边的是你，不是其他任何人。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温璟晔心中某个紧锁的盒子。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当顾濯雪向他伸出手时，他毫不犹豫地握住了。

　　两人一起踏上红毯，迎接未知的风暴。而在他们身后，月亮悄悄躲进云层，仿佛也不忍心见证即将到来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