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千种气味》一只栗团

2、不期遇的访问

　　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实验室，顾濯雪眯起酸涩的双眼，将又一管失败的样品扔进垃圾桶。"砰"的一声，玻璃撞击金属的声响在空旷的工作室里格外刺耳。这已经是第十七次尝试了。

　　"通宵？"洛榷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两杯黑咖啡。他扫了一眼实验台上堆积如山的试管和烧杯，银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这可不像你。"

　　顾濯雪接过咖啡，指尖因长时间接触化学试剂而微微泛白。他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冲不散脑海中那抹挥之不去的蓝雪花气息。

　　"我在尝试复制一种特殊的信息素结构。"顾濯雪声音沙哑，下巴上冒出了一层淡青色的胡茬。

　　洛榷挑眉，拿起一管淡蓝色液体对着光线观察："蓝雪花？这种Omega信息素很常见啊。"

　　"不，这个不同。"顾濯雪翻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分子式和气味描述，"普通蓝雪花信息素主要由芳樟醇和乙酸香叶酯构成，但这个..."他指向一行标红的数据，"含有异常高浓度的雪松烯和一种我暂时无法识别的萜类化合物。"

　　洛榷吹了声口哨："能让顾大调香师束手无策的信息素？我倒是想见识一下主人长什么样了。"

　　顾濯雪眼前浮现出温璟晔仰头望向他时，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的细密阴影。他不动声色地合上笔记本："只是专业好奇。"

　　"专业好奇需要熬通宵？"洛榷似笑非笑，"别忘了下午和Loris品牌的视频会议。"

　　顾濯雪揉了揉太阳穴。他从不允许私人事务干扰工作，但昨晚回到工作室后，那个Omega的笑容和指尖的温度却像顽固的香料般萦绕不去。更让他烦躁的是，自己竟像个刚分化的少年一样，抑制贴失效，信息素失控。

　　"帮我联系这个人。"顾濯雪从西装内袋取出那张米色名片，边缘已经被他摩挲得有些发毛，"就说我想洽谈合作。"

　　洛榷接过名片，手指抚过上面凸印的蓝雪花图案："'花间集'？那个小众花艺工作室？他们上周刚获得Muse设计奖。"他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濯雪一眼，"原来是他。"

　　顾濯雪没有理会助理的调侃，转身走向淋浴间。热水冲刷过紧绷的肩颈，他闭上眼睛，却依然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蓝雪花香气，仿佛已经渗入他的嗅觉记忆深处。

　　"温老师，物业又来催了。"乐星荧抱着一大束香槟玫瑰走进工作室，粉色的刘海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说下周再不交清租金，就要走法律程序了。"

　　温璟晔正跪在地上修剪一株蓝雪花的根部，闻言手指一颤，剪刀差点划破指尖。他抬起头，阳光透过玻璃花房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知道了。"他轻声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花间集工作室位于城郊一栋老式洋房，租金原本还算合理，但最近这片区域被划入新开发区，房价翻了三倍。温璟晔环顾四周，阳光房里摆满了他精心培育的花卉，墙上挂着他和团队获得的各种奖项。五年的心血，可能很快就要化为乌有。

　　"国际花卉展的定金到账了吗？"他问道，手指轻轻抚过蓝雪花娇嫩的花瓣。

　　乐星荧摇摇头："主办方说要等开幕式后才结算。"他犹豫了一下，"要不...向你叔叔借点钱？"

　　温璟晔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不必。"

　　他站起身，拍了拍沾满泥土的膝盖。后颈的抑制贴边缘有些卷曲，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确保它仍然牢固。自从分化以来，他的信息素就比普通Omega更加难以控制，尤其是在情绪波动时。

　　"我们还有国际花卉展的机会。"温璟晔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如果能拿到最佳设计奖，不仅有名誉，奖金也足够应付半年租金。"

　　乐星荧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转身去整理花材。温璟晔知道助理想说什么，他知道，即使获奖，那笔钱也只是杯水车薪。他需要的是长期稳定的资金来源，或者...一个奇迹。

　　门铃突然响起。

　　"我去开！"乐星荧小跑着穿过庭院。温璟晔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助理惊讶的吸气声。

　　"请问温璟晔先生在吗？"

　　这个声音...温璟晔手中的喷壶差点掉落。清冷如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属质感，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划过空气。他只在颁奖礼上听过一次，却已经深深刻在记忆里。

　　温璟晔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衣领，手指拂过头发上可能存在的草屑。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后颈突然传来的一阵刺痛——每次信息素波动前，腺体都会这样预警。

　　穿过走廊时，他从窗户瞥见顾濯雪站在庭院里的身影。男人今天穿着一件深灰色高领毛衣，外搭黑色长风衣，修长的身影在初春的阳光下如同一道剪影。与颁奖礼上的精英形象不同，今天的他看起来更加...危险。Alpha的气息即使隔着抑制剂也足够强烈。

　　"温老师，这位顾先生说想谈合作..."乐星荧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警惕。作为Omega，他能感觉到这个Alpha信息素中蕴含的强势。

　　温璟晔推开玻璃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强迫自己露出一个职业微笑："顾先生，没想到您真的会来。"

　　顾濯雪转过身，阳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的目光落在温璟晔身上，像是X光般穿透一切伪装："我从不食言。"

　　两人之间突然陷入沉默。温璟晔感到一股熟悉的青柠气息萦绕在鼻尖，比颁奖礼那晚更加清晰。奇怪的是，这种通常会让Omega不适的Alpha信息素，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请进吧。"温璟晔侧身让出路，刻意与顾濯雪保持距离。Alpha却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嘴角微微上扬。

　　工作室主厅摆放着几组正在进行中的花艺作品，空气中弥漫着多种花卉混合的香气。顾濯雪像猎犬般微微仰头，似乎在分辨每一种气味。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角落一盆盛开的蓝雪花上。

　　"这就是你的信息素来源？"他直截了当地问。

　　乐星荧倒吸一口冷气，手中的花剪"咣当"掉在地上。温璟晔感到一阵热血涌上脸颊，在Omega的文化中，直接谈论信息素几乎是一种冒犯。

　　"顾先生，"温璟晔声音冷了下来，"如果您是来洽谈花卉布置的合作，我很欢迎。但如果是其他事情..."

　　顾濯雪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窘迫："抱歉。我的表达方式可能太直接了。"他从风衣内袋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我的工作室简介和合作提案。"

　　温璟晔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渐渐皱起："您想收集我的信息素样本？用于香水研发？"

　　"准确地说，是研究其独特的化学成分。"顾濯雪指向文件上的数据图表，"普通蓝雪花信息素不可能穿透抑制贴被闻到，但你的可以。这意味着它含有某种特殊的分子结构。"

　　温璟晔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文件边缘。从小到大，他的信息素异常一直是个秘密，甚至为此看过不少医生。现在这个陌生人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最想隐藏的部分。

　　"为什么我要答应这种...非常规的合作？"温璟晔尽量保持语气平稳。

　　顾濯雪环顾四周，目光在斑驳的墙面和几处需要维修的设施上停留了片刻："据我所知，'花间集'正面临租金危机。作为交换，我可以提供一笔可观的合作费用，以及..."他停顿了一下，"国际花卉展主委会的评委席位。"

　　温璟晔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你是今年的评委之一？"

　　"首席评委。"顾濯雪纠正道，"你的作品很有潜力，但缺乏专业推广。"

　　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刃的刀剑。温璟晔被这种近乎施舍的语气刺痛，他又无法否认这个提议的诱惑力。乐星荧在一旁拼命使眼色，就差直接替他答应了。

　　"我需要考虑一下。"温璟晔最终说道。

　　顾濯雪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三天内给我答复。"他转身准备离开，又突然停下脚步，"你的蓝雪花培育得很美，但浇水过多会导致根部腐烂。"

　　温璟晔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叶缘发黄，土壤过于潮湿。"顾濯雪指了指窗台那盆花，"调香师也需要了解植物学。"

　　他离开后，工作室里陷入久久的沉默。乐星荧终于忍不住开口："温老师，这可是顾濯雪啊！跟他合作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我们的租金问题、国际花卉展的曝光率..."

　　温璟晔走到窗边，看着顾濯雪修长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阳光照在那盆蓝雪花上，花瓣边缘确实泛着不健康的黄色。他轻轻触摸花瓣，脑海中浮现顾濯雪谈论信息素时专注的眼神——那种纯粹的专业热情，竟让他感到一丝共鸣。

　　"他想要的只是信息素样本..."温璟晔喃喃自语。

　　"那又怎样？"乐星荧不以为然，"抽血都能赚钱，信息素算什么？"

　　温璟晔摇摇头。他的信息素异常背后，隐藏着家族不愿提及的秘密。但如果合作能拯救花间集...或许值得一试。

　　他拿起顾濯雪留下的名片，黑色烫金的边缘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三天时间，足够他做出一个可能改变命运的决定。

　　窗外，一阵风吹过，蓝雪花轻轻摇曳。温璟晔突然意识到，自从顾濯雪离开后，那股一直萦绕在他腺体周围的刺痛感，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