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千种气味》一只栗团

1、青柠遇蓝雪

　　聚光灯如刀锋般劈开黑暗，顾濯雪眯起眼，睫毛在强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会场空调温度打得极低，他却感到后颈腺体处传来一阵异常的灼热。修长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抚过耳后的抑制贴——边缘已经有些微微卷曲，这在他身上几乎从未发生过。

　　"本届国际调香大赛年度大奖得主是——顾濯雪和他的'雪霁'系列！"
　　掌声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顾濯雪站起身，黑色西装裤包裹的长腿迈出优雅步伐，领带上的铂金领针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光芒。他接过沉甸甸的水晶奖杯，指尖与颁奖嘉宾相触时，对方Omega明显瑟缩了一下，他的青柠信息素即使隔着抑制剂也太过锐利了。

　　"顾先生，您的'雪霁'系列在全球创下销售奇迹。"主持人将话筒递到他唇边，"能分享一下灵感来源吗？"

　　顾濯雪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席，声音如他调制的香水般清冷："雪后初晴的时刻。那种寒冷中透出的清新，万物复苏前最纯净的——"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突然钻入鼻腔，像一缕蓝色的丝线缠绕上他的神经末梢。蓝雪花——清冽中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甜，像是夏日清晨沾着露水的花瓣被阳光轻轻吻过。但这不可能，作为Alpha，他不可能在这么远的距离闻到某个Omega的信息素，尤其是在对方使用了抑制贴的情况下。

　　顾濯雪喉结微动，视线不自觉地寻找气味的来源。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一个年轻男子正仰头望着他。栗色的微卷发丝垂落在额前，灯光下那双眼睛如同融化的琥珀，盛满了纯粹的好奇与欣赏。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一瞬间，会场嘈杂的人声、刺眼的灯光都仿佛被隔绝在外。顾濯雪感到后颈腺体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破茧而出。陌生男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睫毛轻颤，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后颈。

　　顾濯雪率先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完成了获奖感言。走下台阶时，他深吸一口气，却再也没捕捉到那一缕蓝雪花的芬芳。

　　"恭喜啊，又拿下一座奖杯。"酒会现场，助理洛榷递给他一杯香槟，银灰色的眸子闪烁着揶揄，"刚才在台上怎么回事？我认识你十年，第一次见你忘词。"

　　顾濯雪接过酒杯却没有喝，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杯壁："闻到一种特别的气息。"
　　"哪个Omega这么大胆，在抑制剂交流会上释放信息素？"洛榷挑眉，昙花信息素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作为Alpha，他只有在极度放松时才会这样。

　　"不是那种..."顾濯雪皱眉，不知如何解释那种感觉。作为顶级调香师，他对气味的敏感度远超常人，但刚才那一瞬间的体验很奇特，不像是从外界嗅到的气味，更像是那缕蓝雪花直接在他的大脑皮层绽放。

　　酒会觥筹交错，水晶吊灯将香槟塔折射成一片璀璨星河。几位打扮精致的Omega不时向顾濯雪投来暧昧的目光。他的青柠信息素在Alpha中属于极为罕见的类型，清冽锐利中带着微妙的酸甜平衡，常被时尚杂志评价为"具有侵略性的优雅"。

　　但这种信息素对多数Omega来说过于刺激。果然，一位穿着银色鱼尾裙的Omega大胆靠近，却在距离他还有两米时突然停住，纤长的手指捂住鼻子，脸色微微发白。

　　"抱、抱歉..."Omega仓皇退开，眼中满是尴尬。

　　顾濯雪早已习惯这种场景，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香槟。酒精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他解开西装扣子，径直走向露台。

　　五月的夜风裹挟着远处花园的芬芳，顾濯雪深吸一口气，试图清除鼻腔里混杂的香水味。就在这时，他再次闻到了那股气息。
　　"原来大奖得主也喜欢躲清静。"

　　嗓音清润，像山涧流过鹅卵石。顾濯雪转身，看到酒会上那个栗色头发的年轻人正站在露台入口，月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他手里捧着一杯薄荷水，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食指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花艺师常见的职业印记。

　　近距离看，他的五官更为精致，鼻梁上散布着几颗浅浅的雀斑，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长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温璟晔。"对方主动伸出手，"'花间集'工作室，受邀来做花卉布置的。"他手腕内侧沾着一片蓝色花瓣，随着动作飘落在地。

　　顾濯雪握住那只手，瞬间确认了先前的猜测——蓝雪花的信息素确实来自这个Omega。更奇怪的是，他的青柠信息素非但没有引起对方不适，温璟晔反而微微倾身，鼻翼轻颤，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的信息素..."温璟晔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耳尖泛起薄红，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抱歉，我不该..."
　　"不，请继续。"顾濯雪发现自己罕见地产生了兴趣。

　　温璟晔犹豫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我第一次闻到这样的青柠气息...不像通常那么尖锐刺鼻，反而有种..."他寻找着合适的词汇，"像是阳光透过柠檬树叶，在地上投下的光斑，温暖中带着生机。"

　　顾濯雪眸光微动。三年前他调制"雪霁"时，正是想捕捉这种意象——阳光与冰雪的交融，却始终差之毫厘。如今竟从一个陌生Omega口中听到如此精准的描述。

　　"巧合的是，我刚才在台上也闻到了蓝雪花的气息。"顾濯雪直视对方眼睛。
　　"这不可能。"温璟晔惊讶地摸了摸后颈的抑制贴，领口随着动作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我出门前刚换过新的抑制贴，而且..."

　　他突然噤声，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夜风吹动露台的纱帘，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你觉得雪后初晴应该是什么气味？"顾濯雪突然问道。

　　温璟晔眼睛一亮："首先是冷冽感，但不是薄荷那种单薄的凉，而是带着厚重感的寒意，像雪松与冰川混合..."他的声音渐渐变得笃定，"然后是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甜，暗示着即将到来的融雪，可能是某种白色花朵..."
　　"铃兰。"顾濯雪接道，心跳莫名加速，"但必须控制在0.01%的浓度，多一分就会显得甜腻。"

　　"没错！"温璟晔激动地向前一步，又突然意识到距离过近，慌忙后退，却不小心撞到身后的茶几。顾濯雪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手臂，一瞬间，蓝雪花与青柠的气息在空气中交织，竟奇异地和谐。
　　两人同时怔住。

　　"抱、抱歉。"温璟晔慌乱地站稳，脸颊染上绯色，"我平时不是这么冒失的人。"
　　顾濯雪收回手，指尖残留的温度让他有些不适应："你如何处理花香中的甜腻感？"

　　"酸度！"温璟晔不假思索地回答，"就像插花时需要绿叶平衡一样，我会加入柑橘类或佛手柑的元素，但必须是非常克制的..."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他们发现彼此对气味的理解有着惊人的默契。温璟晔描述花材时的用词精准得如同在调配香水前调，而顾濯雪对香氛层次的分析则让温璟晔频频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得回去了，助理一定在找我。"温璟晔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十几条未读消息。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遗憾，嘴角不自觉地下垂，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动物。

　　顾濯雪鬼使神差地掏出名片，黑色烫金的卡片上只有简单的联系方式和一个雪花图案："如果有兴趣，欢迎来我的工作室参观。"
　　温璟晔接过名片，指尖不经意地擦过顾濯雪的手腕，两人都感到一阵细微的电流。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带着淡淡花香的名片递回去——米色棉纸压印着一朵蓝雪花，边缘有些毛边，显然是经常被取阅："下周我们有个小型花展，如果你有时间..."

　　"我会去的。"顾濯雪接过名片，看着温璟晔离去的背影，后颈的腺体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他皱眉摸了摸抑制贴——已经完全卷边，失去效用了。

　　这太反常了。作为顶级调香师，顾濯雪对自己的信息素控制近乎严苛，从未在公共场合出现过抑制贴失效的情况。更奇怪的是，他居然能隔着抑制贴闻到那个Omega的信息素，而对方似乎也能感知到他的...

　　"找你半天。"洛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主办方想邀请你参加下一季的评审工作..."他的声音突然顿住，银灰色眸子微微睁大，"你的信息素怎么回事？"

　　顾濯雪这才注意到，自己周身的青柠气息比平时浓烈了数倍，甚至引来了远处几个Omega好奇的目光。

　　"回实验室。"顾濯雪沉声道，大步走向出口。他需要立刻分析今晚发生的异常现象，更重要的是——他要弄清楚那个叫温璟晔的Omega，为何能引发他如此强烈的反应。

　　走出会场时，顾濯雪不自觉地回头望去。透过玻璃幕墙，他看到温璟晔正被一群朋友围住，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容，那笑容让他想起冬夜里突然绽放的蓝雪花，不合时令却美得惊心动魄。

　　口袋里的名片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花香，顾濯雪第一次对自己的专业判断产生了动摇——或许有些气息，本就不该被装进香水瓶里。

作者有话说

　　[求你了][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