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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夜猎 ...


  •   不要小看女人的洞察力。

      你不擅长应付女人,更对女人的触碰无所适从,于是马尔基娜点到即止的眼神在你看来更加意味深长。但这位远道而来只为专心打扮你的绣娘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用那双巧手丈量着你僵硬的维度、修饰你紧绷的棱角,而对你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

      “这样便好了,愁眉苦脸可怎么行?”马尔基娜大功告成式地把自己绿藻般的长发撩到肩后,又将你转到镜子前,“我说过把您交给我一天,保您焕然一新。”

      你确实焕然一新。寥寥数笔,便勾得一幅寒星隐烁,墨刃飞云。缎缕层叠,宝蓝丝绸滚着金银线,几何图形的刚直与石榴花的柔曼交织成一片细密松柏,垂饰在你紧实的胸膛。镜中倒影一扫雨季带来的阴霾,鹰隼般的视线让你忽然不知道自己是谁。

      好一双巧手。你不由感叹,只怕宫里最老练的绣师也要侧目一二。

      “多亏了您帮助我的母亲成为自由民,”似乎是满意于你被自己帅傻的模样,听到你的夸赞,这位远道而来的绣娘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如果不是这样,母亲也不会有机会带我游历帝国长见识、学手艺。要说这面料,自然没有丝绸比王都的更柔顺,可这纹样却是我四处游历的成果——北岛钟爱硬边棱纹,东省盛行柔美花卉,南漠的长袍自是最适合您不过,而这松柏的针脚,就算是细密画的大师我也敢与之较量。”

      眼前的女子兴奋地向你解释着自己的杰作,好似要倾口吐-出一篇诗文来。你看着她,莫名有些感慨——自你开始这场荒谬的游戏,你的门庭便冷落了许多,没人愿意与麻烦为伍,而此刻,你久违地感受到了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只是命运怎么如此不公,竟让您这样善良的人被困在这么可怕的游戏里,”那股热忱陡然转向,她又开始愤愤不平,“您知道吗,您抽出第一张苏丹卡的那一刻,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到全国各地,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么可怕的世道啊!怎么受苦的尽是好人呢。还有比您更慷慨的贵族吗?若您在这游戏中牺牲了,又有谁真的会关心我们普通人?哦!我忘了还有奈费勒大人,那是位真君子——但你们怎么会成为敌人呢?你们明明是一样的人!啊,多么残酷的命运……”

      你听罢,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若说被人评价一句善良,你还能欣慰吾道不孤,这么多年终于有人看穿了你的本质。但要说自己和奈费勒是同样的人……

      你想起五年前那个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跳出来骂你的人。你这辈子都没有被人在满朝文武面前指着鼻子骂过,还是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名不见经传者。但是他就站了出来,无视了资历与尊卑,无视了寒门与贵族,无视了苏丹手上的那把匕首,就干脆利落引经据典地把你痛骂了一顿,骂得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双愤怒的眼睛和那张淬了毒的嘴。

      奈费勒。

      你又想起了那个雨夜。骨感的触碰似乎还缠绕在指尖,那具身体是多么的瘦弱,可在那身后,却又恍若有万丈高山。

      也许你们确实是一对被捆绑在权力舞台的木偶。

      但你没有他那种决绝与泰然。

      好在一点值得肯定与宽慰——那场暴雨后,你们还是“敌人”,却也不再是“敌人”,你们共享着世上最疯狂的秘密,比月下密会的宫人还要看透生死,忠贞不渝。

      偷魔戒,开城门,攒军队。把那控摄人心的王戒从至高的王座上扣下,撞开那最繁复也最坚固的宫门,挥师包围那青金石的宫殿……如此流畅,脱口而出。你不敢想这计划奈费勒盘算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从何做起,他说要利用你被苏丹卡嫁接的权力,但你具体应该……

      “老爷,有宫里来的召令,大维齐尔阿卜德要见您。”

      仆人的通传拉回了你的思绪,你才惊觉自己盯着镜子站了半天。阿卜德,你咂了咂嘴,想起那天折完奢靡卡,先是被奈费勒一顿阴阳怪气,然后就被他赏了五块金币。

      “花点钱让自己开心一下有什么不好?我真搞不懂奈费勒干嘛处处针对您,明明您是宫廷上最有能力的人,瞧瞧您替我做了多少事!”

      你都能想象到那沾染无数权力的手掌拍在你肩头的分量,承受不住,但身为狗腿,嗯,至少是明面上的,你得表现得很愉悦——那可不,那几块钱都被你丢到奈费勒的募捐摊子上了,你一分钱没亏。

      “您不必忧虑,阿尔图大人,我相信这套妆容就算是陛下也挑不出错,这正是我中断游历,来到您这里的目的——”马尔基娜向你露出自信的笑容,眼神坚定,“我会一直帮助您,直到命运走上正轨。”

      你看着马尔基娜那张明媚的脸,忽然有一丝明悟。

      顺着宰相往上走,积攒资源总是没错。

      而你们真正的力量,却是根植于下的。

      但你确实不擅长弄权。

      或者说,交际。

      这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一个弄臣居然不擅长交际!但这就是事实。想想吧,想想那些浮夸的致辞,一个连上朝发言稿都是哈桑——你的酒肉朋友,伟大的吟游诗人——写的人,扯闲篇的实际水平能有几斤几两?但好在马尔基娜对你的改造弥补了这一点,在你踏入宰相府邸的时候,你确实看到屋主人的眼睛亮了一瞬。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这身打扮亮到对方的心坎上了,宰相根本没注意到你言辞的蹩脚,足足拉着你东扯西拉了整整一支蜡烛燃烧的时间,你只觉得那支蜡烛烧的是自己的命,而你能活到现在不是你疯了就是世界疯了。

      “穆尔台兹最近没有按时出现在宫廷里,”你回想着那个邪恶的笑容,哎,宰相嘴角的笑纹太明显了,“穆尔台兹是陛下最关心的臣子,你去找他谈谈吧。”

      啊,最关心的臣子。你表面恭顺,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臣子可每天都在变,昨天是你,今天是穆尔台兹,明天又不一定了,这完全取决于当天苏丹在你身上是否闻到了厄运的味道,如果是,那你简直稳操圣眷。

      穆尔台兹……

      你把这个名字和你脑海中的形象对应了片刻,似乎想起前段时间宫中某位臣子的妻儿死于苏丹的游戏……

      你扯了扯嘴角,良心在说你并不想去打扰那位伤心的人,但理智告诉你不要做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那个雨夜,你与奈费勒约定过,明面上你们仍是敌人。而阿卜德不可能是奈费勒的同党,也最不可能是他的同党,所以你们表现出臭味相投才是最合适的——至少明面上。于是你只得应下会说服穆尔台兹重回宫廷,然后身心俱疲地回到家中。

      就当是为了你们的计划。你这么跟自己说着,把自己摔进榻里,手里摩挲着你新抽的卡片。

      铜征服。

      就是像这样一张张小小的卡片,夺去了一个又一个“”穆尔台兹“”的“妻儿”。

      奈费勒说,沉迷于此,你将不再是你自己。

      但你知道,对于有些人来说,小小一张卡片,并不会左右他的思想。而有些人想要毁灭什么东西,也完全不需要以此为凭借。更有些人……

      与其说被游戏变成怪物,不如说早已死去。

      活着的只是某个人的幽影。

      “主人?”

      女声轻如鹅毛,将你从愈来愈阴暗的思绪中拉回。你翻过身,才发现夕阳把你的影子拉得老长。

      “鲁梅拉?”你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不羁如你,也不愿意在养女面前过于散漫,“怎么了吗?我记得告诉过你,不需要叫我主人。”

      女孩儿摇了摇头,不愿意改口,但看到你似乎有些受伤,又迟疑了一下。

      “叔父,”终于,她说,“您忘了晚上要随哲巴尔将军夜猎吗?”

      你没有纠结她不愿意叫你父亲,也许这位爱书的孤女有自己的考量。但是哲巴尔。看着鲁梅拉隽秀的脸,你花了点时间才把那个满脑子只有战斗的将军和你嗜书如命的养女联系到一起。

      这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竟是书友。自从鲁梅拉被从书店门口捡回了你家,你就天天让她揣着金币和梅姬准备的小食去书店泡一整天。你是被生存压迫得没啥机会享受自己真正的爱好,但再苦不能苦孩子。好在,在这座窄巷里的知识殿堂面前并没有阶级、贫富之分,哪怕你被一张金奢靡几乎吸干了积蓄,一块买书的金币都掏不出来,它还是会敞开大门接纳每一个对知识有渴望的人。于是女孩儿每天归家都会给你带一些东西,或是淘到书籍,或是攀谈的见闻。正如那本《虚伪的自由》,也正如这位将军。

      一个热衷于战斗的将军也许对文学创作没有什么热情,但一定不会错过各种冒险故事集,而书痴则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是知识就好。友谊就这么纯粹而普通地产生了,无波无澜到你下了朝去接孩子的时候,看着两个风格迥异的人坐在一起聊各种冒险奇幻故事,感觉比哈桑写的荒唐情诗还魔幻。

      哲巴尔也是那时候盯上你的。或者说他早就馋你可以利用苏丹的游戏行征服之事很久了,只是女孩儿的友谊让事情过渡地更加自然。

      也对你多了些兴趣。

      时间回到你从女术士手中抽出第二张苏丹卡。

      你来不及思考这张铜品质的征服卡会将你指向何方,也许是一座庄园,又或许是什么山野猛兽,你也不知道自己可能会造成多少流血事件,但有一点你能确定。

      女术士正在盯着你。

      她的脸隐藏在迷雾之下,你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道永远带着玩味的视线在落到你身上的时候,莫名多了些审视的味道。你不明所以,只觉得那种被摄住命运的感觉又来了,你顿感难以呼吸,逃也似的离开了大殿,而就是此刻,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搭上了你的肩膀。

      “做个交易如何?把那张卡给我,我好久没遇上什么值得交手的对手了,我手痒,想打点什么。”

      窒息感似乎被那张大手给拍散了,你心中升起一丝感激,但仍有些狐疑,这人的身份可不只是将军,更是苏丹的近卫。

      “陛下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你干巴巴地说。

      “不让他们知道不就好了?我说你们这些动嘴皮子的怎么这么无聊呢,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养出这么有趣的闺女的,她比你会讲故事多了,”这位御前将军嘴上说着你的养女,视线却盯着你刚抽的苏丹卡,“鲁梅拉总说你被这游戏困扰,不如把它交给我,我来帮你完成。”

      “我女儿视您为朋友,您却拿她当筏子,”你不动声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还只是个孩子,如果她知道有人以她的名义行不义之事……”

      “您这人怎么这么啰嗦?”将军嗤笑了一声,“有了小孩知道怕带坏了?以前您拿十几号贵族的命去喂狮子的时候,怎么没这觉悟呢?”

      你忽然没了声。将军看着陷入沉默的你,摇了摇头。

      “只是去打个猎,没说征服只能杀人吧?征服森林怎么不算一种征服呢。”哲巴尔耸了耸肩,“你要是不放心,大可以来看着,到时候分条狐狸什么的,给你闺女做狐裘。”

      多有意思。你想着,有的人因卡片妻离子散,有的人却跃跃欲试,迫不及待。你不清楚哲巴尔的为人,但一个手握兵权的近卫居然想背着苏丹用征服卡出去打猎……

      想到你们的计划,你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你同意了将军的提议,只是没有把卡片递给他。

      “可以,但卡得在我这里,而我会看着您的一举一动。”

      就这样,你们达成了约定,五日后便是满月,你们要在森林中狩猎狼王。

      正是当年你“献祭”那些贵族的森林。时过境迁,那林中的狮子已被苏丹斩首,群狼跃居而上,成为了新的主人。

      “您一定要平安回来,”临行前,鲁梅拉将你的家传护甲捧到你面前,你发现这件许久未穿的甲胄竟更闪耀了一些,“马尔基娜女士做了些许改造,现在它更轻便,也更坚固了。”

      你穿上了那有年头的护甲,站在镜子前。这护甲作为甲胄实在是过于轻薄,而经马尔基娜改造之后,更是贴身到隐隐勾勒出你腰腹肌肉的曲线。但不得不说,如火的黄昏下,那半隐在你宝蓝长袍下的银甲给你镶了一道金边,让你看起来像一柄将出未出的利剑。

      你忽然有些眼热。你已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执剑戴甲是什么时候了。自从站上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朝堂,你每天琢磨最多的是怎么逼着哈桑给你写发言稿,而不是打马游猎,牵黄擎苍。

      那明明是你最喜欢的事。

      “我会回来的。”你摸了摸鲁梅拉的脑袋,在她的注视中,你带着苏丹卡,前往那片伫立在无边黄昏下的森林。

      “…你这也太骚了,”哲巴尔咂了咂嘴,月光照得你的宝甲闪闪发亮,晃得人眼直晕,“简直就是天然的诱饵。”

      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任月光把你照成一颗移动的星星,而这正是你想要的。

      “真正的勇者就是敢于自己当诱饵。”

      你打马冲入林中,在夜风中张狂。

      “敢来比比吗?将军!”

      你在密林中疾驰,没有管身后哲巴尔骂的有多难听。你只是跑着,让马儿带你向前,任夜风将狼嚎传入你的耳膜,任自己在月亮的照耀下形同一块赤裸的肉。

      你不觉恐惧,只觉畅快。此刻世界没有别人,只有你与月。

      月亮照见了你的来路。

      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个可怕的、虚伪的、心狠手辣的玩意儿。但只有月亮知道,五年前的猎狮宴上,仍是这片密林,仍是这片月光。你打着诱饵的幌子,将十几号裹着贵族服饰的死囚尸体仍在林子里,却放走了真正因苏丹猜忌而将被判处死刑的激进贵族。

      那些被你释放的生命从此隐姓埋名,而你也以一个奸佞的形象固定在了朝堂上。没有人再去探究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所有人只知道你唱着咏叹调就让苏丹为你杀了十几个人。

      也许你也在那一天就死了。夜风中,你嗤笑着。可即使你已记不清了,月亮却会帮你记住——

      你死去的时间远远比这更早。

      仍是这一片密林,仍是这一片月光。曾有一个深肤的少年策马疾驰,月光下他好似穿着王族的服饰,而紧随其后的,是杀声震天的铁蹄。

      “不要让小王子跑了!”

      战马渐近,弯刀如鳞。深肤的少年体力将尽,一抹决绝的狠意浮上眼底,他抽出刀,欲以一人战百骑,却被一阵银光闪了眼睛。

      “哈!有本事就来追啊!”

      又是一身着银甲的少年。他外罩王族长袍,身量眉眼与那深肤少年差之无几。深肤少年惊愕地看着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比死亡更大的恐惧。然而还未等他说出一个“不”字,他就被那银甲少年推下了马,扔进草丛,眼睁睁地看着千军万马随那银光而去。

      紧接着,便是漫天箭雨。

      那一天,有探子向王城传信,小王子已死于乱箭。仍是那一天,探子和大王子的尸体被串在了一起。还是那一天,小王子变成了苏丹。正是那一天,一对双子只剩下了一个人,而尚与苏丹身形相仿的阿尔图,成了王座前的宠儿。

      树影如魅,烈风似刀。你抽刃破空,斩下一逼近的狼首。你不记得那天具体是怎么收场的,但每个雨夜,膝盖的隐痛都在提醒着你那天的惨烈。就像今天这样,狼奔似箭,你斩断一层雨幕,立刻叠上下一层。你数不清楚自己砍了多少畜牲的脑袋,直到一阵骂声裹着刀光劈开了直冲你面门的獠牙。

      “你简直是个疯子!”哲巴尔气急败坏地策马护在你身边,“妈的,你厉害,你勇猛,你不怕死!行了吧!”

      “你能不能至少为活人想想,你当个英勇的死人是爽了,你死在这我出去要怎么说?你闺女要怎么办?!”

      你看着恨不得一巴掌呼你脸上的将军,忽然想起好像也有什么人曾趴在你床前,握着你的手,叫你不要死。意识模糊间,好像有雨滴在你的脸上,你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阿尔图。

      阿尔图。

      你忽然放声大笑。哲巴尔看着你着魔似的模样,惊疑地后退了几步,但仍呈现一种保护的姿势。

      “什么玩意儿,中邪了?”将军嘀咕着。你没有管他,只觉得自己终于破开了一道屏障。

      你没有死。

      你还活着。

      “别小看我啊,将军。”你笑着,刀花一挽,刺入他背后扑杀而来的庞然大物。

      那畜牲吊着一双幽瞳,颈部一圈银白鬃毛炸开狰狞的痕迹。哲巴尔迅速扭身送出一斧,卡入那畜牲肋中。狼王被你们双双架在半空,竟硬生生扯断自己的血肉向后翻腾,挣开你们的桎梏。电光火石间,你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抽出另一柄刀,双双砍向那圈扑面而来的银白。

      头狼授首。雨幕不再。

      你们已然征服这片密林。

      那日之后你们好似建立了超凡的友谊,特别是当你拖着一网兜狼头上朝陈述的时候,哲巴尔看着那群瑟瑟发抖的官员,忍笑快忍吐了。

      “瞧瞧那群只会动嘴皮的家伙,那表情可太好玩儿了。”终于下了朝,哲巴尔拉着你走进酒馆,在包厢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之后哲巴尔特别喜欢拉你谈论各种冒险,大有把你当固定队友的趋势。但你们都知道,身为将军和御前侍卫,眼前这位侃侃而谈的冒险家只是在白日做梦而已。

      不过哲巴尔确实是拿你当真朋友,他带你来的这家酒馆,是近五年才开始营业,却力压一众老牌店铺的“白鹳破晓”。不论是酒水的甘醇还是吟游诗人的唱腔,再找不到一家酒馆能更符合冒险者的品味。但你听着哲巴尔热情洋溢的演说,扯了扯嘴角,笑不太出来。

      无他,只因你又抽了一张银纵欲。

      而距你抽出这张卡已经过去四天了。

      这原本不是什么问题。嗯,毕竟在大众认知中,你有妻子,大不了在家完事之后再跟苏丹描述细节,咳……

      但是你想起那双沉静的眼睛,莫名有点心虚。

      那个雨夜,你除了和奈费勒达成了秘誓,还约定了一件事。

      “我怕我真的有一天被这游戏改造,”你记得你说,“您能如这几日一般,一直看着我吗?”

      你注意到这位昔日的政敌眼中有些许震动,似乎没有想到你会提这种要求,但你依然在继续你的倾诉。

      “每次折卡前,我都会找您商量策略,除非事态紧急来不及商讨,但我也会提前差人知会您一声,再事后与您解释,”你的表情非常认真,“在计划实施期间,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任何的误会。”

      也许是你的目光太真挚了,奈费勒失语半晌,才叹息似的答应。

      “政敌之间又谈什么误会呢,”他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看向了你,“但我会盯着你的。”

      就这样,事情定了下来。你在决定和哲巴尔一起折征服卡之后,写了一封长信铺陈你的计划和动机,你还与他说,哲巴尔是个很好的拉拢对象,也许军队和魔戒的线索可以从这里下手,然后把这封信塞进了你们为了传递信息特别定制的假金币里,丢进了奈费勒的募捐摊子。

      但也许是你忘记说此行的凶险程度,当他看到你那一网兜的狼头之后,在一众震惊的目光之间,向你投来不赞同的眼神。

      太冒险了。

      你大概读到了这样的信息。不知怎么,你却有些高兴,好像又找到一点活着的实感。

      但现在,你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描述自己的计划。

      “怎么会有人沉溺于下半身的欲望呢?”看到你走神的样子,哲巴尔以为你又在为折卡发愁,毕竟再有三天你再不纵欲就要人头落地了,他开始为你愤愤不平,“要我说都该改成征服卡,纵欲哪有战斗爽?你也很擅长啊。”

      你一阵无语,心想又不是所有人都热衷于战斗……

      哦,好像是有一个人。

      你摩挲着手腕,脑海里又浮现了奈费勒的脸。

      怎么会有人像奈费勒一样十年如一日地战天斗地,只盼为苍生立命。

      你发现自己最近想奈费勒想得有点频繁。但你不得不承认,自从五年前他把你骂了个狗血淋头,你的关注点确实一直在他身上。你本来很抗拒上朝,但自从他把你骂得哑口无言,你就暗暗发誓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要在朝堂上喷回去。头一次被骂你是委屈的,明明你冒了那么大风险把十几号人救出来,之后却要被当奸佞对待——其实别人怎么骂你无所谓,但是他骂你你就很难受。

      他是个好人。

      你也想当个好人。你起初不明白奈费勒为什么那么关心穷人,你知道他出身寒门,但天底下明哲保身、过河拆桥的人多得是,他又为什么要如此坚持?可是当你家资助一位在绣工上颇具天赋的女奴拜师进修,又开裁缝店,最后成为自由民时,你看着那张灿烂的笑脸,忽然觉得,做好事确实会上瘾。

      你有一点理解奈费勒了。

      只可惜,这五年来时势不允许你们站在一边。

      即使是现在,你们已是最亲密的盟友,但仍要保持一层敌人的外衣,而你捏着笔,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自己要如何折断这张银纵欲。

      你说不希望你们之间有误会。

      但这本身就是个不能说的秘密。你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其实已经死在那个作为王子替身的月夜,现在的你只是阿尔图这个名字的一个幽影?你要怎么说你其实从来没有结过婚,而你名义上的老婆其实是你的嫂子?你又要怎么说……

      有那么一瞬间,你摸着纵欲卡,脑子里浮现的是他的脸。

      你不能说。

      看出来你的神游天外,哲巴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你的肩膀,把你留在自己的世界里,带着一瓶酒走了。

      你在白鹳破晓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直到渡鸦衔着夜幕落下,你才下定决心似的洋洋洒洒写了一封长信。等你写好塞进金币里,已是月落乌啼,黎明将近。

      于是你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等着明天投到奈费勒的募捐摊子,可当你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养女坐在厅中,眼眶熬得有些发红。

      “我觉得有些事情您得做好心理准备,”鲁梅拉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继续开口,“有消息从欢愉之馆传出来。”

      你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您和梅姬,在欢愉之馆纵欲,”少女的声音好像平地起惊雷,“中间还夹了一个人。”

      “你们在玩一些人体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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