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机械师逆袭世界第一》柳秉

2、我家门口禁止流浪汉出没

　　我肯定曾经见过那个粉红色的玫瑰双耳兔纹路，在很久很久之前，我还是一个很小的孩子的时候。
　　林知晏混沌不清的记忆里腾起无数玫瑰色碎片，他伸手去抓，碎片却在掌心里化作冰凉的流星，转瞬即逝。
　　朦胧中他听到玫瑰色像素外的世界传来了声音：“我知道，计划推行的很顺利……之前的情报没错，我确信这是爱丽丝综合症……”
　　林知晏觉得眼皮极其沉重，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好像被拦截在真实的世界之外。
　　“就是脾气不太好，是啊，估计是嘴硬心软的……”
　　顾慎交换完所有的信息，刚合上手中的纸质书，转头就发现床上的人眉头紧促，睫毛痛苦地颤抖着，就像是一只想要挣扎着破茧而出的蝶。
　　他走上前，把温热的手掌轻轻放在林知晏滚烫的额头上。
　　陌生的照拂像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心尖本能地聚集起喜悦和惬意。
　　林知晏睁开了眼睛。

　　“醒了？”顾慎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
　　林知晏喉咙里涌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机械兔……”
　　“没摔坏，还放着等你继续修呢。”
　　少年像是被工作刺激到，猛地清醒过来，影影绰绰的世界里再也不是泛滥的粉红色像素块，青年抱着手，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
　　他的眼神势在必得，和方才感受到的温柔截然不同。
　　林知晏的神经缓缓地冷静下来。

　　“林知晏先生，”顾慎开门见山地问，“您患上爱丽丝综合症有多久了？”
　　林知晏瞳孔中闪过凌厉的愤怒。

　　爱丽丝综合症，这是在赛博世界迅猛发达的后遗症，在现代人口中患病率只有0.05%左右，具体表现就是会不定时地陷入无意识形态，就像是戴着vr头盔突然进入虚拟世界的青少年一样，然后又突然在某个时刻清醒过来。
　　只是看定义似乎是无害的行为，但联邦政府却在五年前正式将爱丽丝综合症列为一级危险的精神疾病。
　　问题就在于患有爱丽丝综合症的患者很有可能无意识地做出极其具有伤害性的活动。

　　联邦新历3401年6月12日，爱丽丝综合症患者在患病期间驾驶飞行器撞毁了机械世界树，导致整个联邦停摆三天；联邦新历3402年1月12日，某爱丽丝综合症患者在下城区持刀无差别伤人，导致五人受伤，据调查此人还不断地传播着不实言论，引起大面积的居民恐慌。
　　“从3402年后开始，所有被检测出患有爱丽丝综合症的患者必须强制进入联邦政府设立的特殊疗养院进行观测和治疗——林知晏先生你又是怎么逃脱了检测的呢？”
　　“与你无关。”林知晏语气极其不善，“你的合约我不接了，你现在就给我滚。”
　　“您不怕我一出门就上报联邦政府？”顾慎悠悠地说，“您逃脱联邦政府筛查可是重罪。”
　　林知晏脸庞浮现出轻蔑，他相当有脾气，在病中未愈的苍白衬托下似乎更加不屑和锐利。
　　“我不在乎。”

　　他面前从软垫上直起身子，微微眯起双眼。只是这个小鬼，拿着高价来找自己修东西，即使他暗含恶意地把他留下来也没出一言，甚至在自己昏迷的期间还在照顾自己，怎么想都十分怪异。
　　他还以为自己藏的很深吧，其实他另有所图的样子一览无余。
　　林知晏冷笑，直接点破：“但我想您大费周章地等我醒来，不只是想要用这个要挟我吧？”
　　顾慎志得意满的笑意瞬间裂开缝隙。
　　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不行，我绝不能掉进被动的领域！顾慎语气又猛地上扬：“在您昏迷的阶段，我在找书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您收藏的一些东西。小林老师似乎和联邦学界持有皆然不同的态度呢。您觉得爱丽丝综合症是人为造成的？”
　　这是个很危险的话题。

　　林知晏忍不住咳嗽起来。
　　顾慎眼珠一转，突然跑出卧室，回来的时候端着热好牛奶味营养剂。
　　林知晏眼中闪过片刻惊讶。
　　他自小一个人长大，还从没有人这样突如其来地攻破自己的防线，用陌生的手段关怀自己。
　　这让他方才藏在嘴里的刻薄都说不出口。
　　他别扭地看向远方：“我并非天生就患有爱丽丝漫游症。”
　　“所以您是怎么患上的？是因为使用了什么特殊的机械？还是参与了什么实验？还是……”
　　林知晏忽然笑了：“你是专门为了这个来找我的吧？”
　　面前放着牛奶味营养剂的托盘小幅度地颤抖起来。
　　“别绕圈子了，你直接说吧，你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挪开手，那枚刻画着粉红玫瑰双耳兔的机械残片掉落在托盘里。
　　“我需要您的帮助。”顾慎严肃诚恳地说，“您是唯一一个没有在联邦疗养院里的爱丽丝漫游症患者了。”
　　“我已经掌握了证据，是菩萨蛮故意导致了爱丽丝综合症的产生，而且他们现在甚至想要再利用爱丽丝综合症患者去实行一个更大的阴谋！”

　　林知晏拿起碎片，现在换成他打量顾慎。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他慢条斯理地拿碎片敲着杯口，每敲一声，顾慎的心就被拉扯一分。
　　“你是顾厚生的儿子，你想要干点什么不去找你父亲寻求帮助，反而来黑市找人帮忙，你当我傻吗？”
　　“这件事情非同寻常，我不能告诉我父亲。”
　　林知晏冷笑，骤然拔高语调：“所以你就想着找人当替死鬼？”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说的言之凿凿，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猛地抓紧顾慎衣领，营养剂哗啦撒了一床：“你说要我帮你，你有完美的计划吗？你说你掌握了证据，那证据是什么，你通过什么手段得到的？”
　　顾慎忍不住被逼得倒退。

　　“你有做好失败的把握吗？”
　　“我……”
　　“除了你我有没有其他人能善后？”
　　“应该……”
　　“顾慎！”
　　顾慎被比他还矮了半个头的少年摁在衣柜前，满眼惊恐。
　　林知晏的鼻梁逼近顾慎，低语：“我和你不一样，我可没有九条命来给我浪费。”
　　顾慎甚至有一瞬间怀疑林知晏是不是要把自己就在这里秘密杀害。
　　但林知晏放过了他，转头半蹲在地上，把打翻在地的牛奶营养剂细致地擦了个干净。
　　他愣愣地看着林知晏的背影，但不得不承认林知晏说的没错，他只是一腔热血地想要改变什么，可具体的计划，操作的方式他一概不知。
　　顾慎懊恼地垂下脑袋，用脚尖磨蹭林知晏家的花砖。
　　自己果然像父亲那样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一个，这点小事儿果然也做不好。
　　林知晏收好东西，端着盘子路过，冷飕飕地瞥了他一眼。
　　“没事就早点滚，”仿佛嫌弃顾慎站在他房间占用了1/15的空气一般，“别想赖上我，我可不负责任给小孩教1+1。”

　　你别说。
　　顾慎眼中再次绽放出光亮。
　　我是乳臭未干，初出茅庐，但是我面前不是有个在黑市纵横多年的“老师”在吗？
　　我当不成将军，换别人来也可以啊？反正是我邀请他和我合作，还是我绑架他和我一块儿，又有什么差别？
　　他迅速拍拍裤子沾染的灰尘，一溜烟跑到厨房。

　　林知晏拎着沥水的盘子一转身，顾慎高挑的身躯几乎塞满了狭窄的小厨房。
　　他惊惧未定：“你莫名其妙发什么疯？”
　　“拜托帮帮我，”顾慎像个性能超强的折叠椅，嘎巴一下，在林知晏面前就弯到了底，“知晏哥！”
　　林知晏手里的餐盘差点摔成五瓣。

　　漆成柠檬黄的铁门里，顾慎还卡在缝隙里，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拼尽全力地蠕动着，勾着林知晏袖口不松手。
　　“别赶我走，哥！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林知晏毫不留情地一脚把他踹开，大门轰隆在顾慎面前合上。
　　下一秒林知晏面无表情地探出头来，捏着机械兔的两只耳朵，松开五指——
　　顾慎匍匐弹射而来，把自由落体的机械兔抱在怀里。他依旧没放弃地狂敲大门：“知晏哥？小林师傅？林老师？哥？我求求你了，我爸说我光败家不干事儿了把我赶出家门，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转给你了，我现在真的无家可归了！”
　　林知晏捂着耳朵，踢飞了一只毛绒拖鞋。
　　吵死了，他之前怎么不知道这个年龄的臭小鬼能这么吵？
　　“哥我知道啊，你很想成为真的机械师吧！所以这个病你非治不可啊！”
　　林知晏恼怒：“你给我滚远点，谁爱当这个破机械师让谁当去！”
　　顾慎堪称百折不挠，他闪到林知晏的窗户外，英俊的脸挤在防盗网里变形，努力地朝他嗷嗷叫唤：“我知道你嫌弃我什么都不会，但是你先放我进去，你要计划我来写，你要人我来联系，我知道我很年轻也很蠢，但我很听话，在我这儿哥你说一不二！”
　　“你是狗吗？！听谁的话？”
　　顾慎不存在的尾巴差点要摇出火星子来：“只要哥你想，我可以是！”

　　蠢得没救了。林知晏忍不住闭起眼睛，就这样天真愚蠢的富家子弟，他还想阻止菩萨蛮？
　　一个在联邦社会堪称是巨型机器的公司，顾慎这到处乱窜热血少年，被碾压的时候和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
　　顶多死的时候留下的划痕深刻一点。
　　那也不会比林知晏现在心中的划痕更深了。
　　让他在外头叫吧。林知晏莫名涌上一阵疲倦，他慢吞吞地拉上窗帘，叫累了他就会自己走的。

　　林知晏走回自己的房间，拆掉被弄脏的床单被套，将顾慎之前守自己时拿出来看的书籍放归原位。
　　柜子不堪重负地吞了太多书籍，他一拉开柜门就哗啦啦地往下吐。
　　林知晏眼疾手快地抱住几本，最轻飘飘的一张老照片却晃晃悠悠地落在了书籍山的顶上。
　　那是他十二岁时参加机械师考核的照片。
　　坐在他对面的人，长了一张和现在的顾慎有七八分相像的脸庞。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顾厚生问：“你为什么想要当机械师？”
　　“我想让这个世界更好。”
　　顾厚生轻蔑地摇摇头：“你太小了，还不知道机械师要肩负着多大的责任。”
　　“你这样的热血少年我见多了，”顾厚生伸出一根手指竖在他面前，左右晃动，“少做点改变世界的梦吧。”
　　他把自己提交的厚厚一沓创意设计材料扔进了垃圾桶里，在机械师考核评审上按下一个鲜红的未通过。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参加机械师考核，从那天之后，他就患上了爱丽丝综合症。

　　昏暗的卧房里，林知晏捏着那张照片久久无言。
　　自己曾经那么厌恶那个说自己少年热血的人，现在他怎么也变成了嘲笑另外一个少年热血无知的人了？
　　如果那个时候，顾厚生给自己一个机会，一切会不会变得不同？
　　自己给顾慎一个机会，一切会变得不同吗？
　　他把照片藏到自己的口袋里，穿过客厅，深吸一口气，拉开柠檬黄的铁门。
　　——门口没有人。

　　面前只有鳞次节比亮起的霓虹灯，深深隐入更上层的云雾里。看来其他人和自己一样，否定之下都会选择放弃。
　　从地底川流而来的风吹过他柔软的碎发，细细密密的怅然也在心中无言飘散。

　　“唉？你终于舍得开门啦？”
　　林知晏猛地朝侧边看去，顾慎嘴里叼着半份煎饼果子，眉飞色舞，看起来已经被这平民小吃彻底征服。
　　见林知晏盯着自己的煎饼果子沉默不语，顾慎恍然大悟，大方递过另外半份煎饼果子：“你尝尝，我刚等你等得实在无聊，就去旁边转转，没想到还发现了这么绝妙的好东西。”
　　林知晏没动。
　　“真的很好吃！”
　　顾慎强行塞进林知晏手心，热气腾腾地烫得林知晏一怔。
　　“你……”他的喉咙好像都被这煎饼果子的烟火气堵得发不出声音来，“我以为你走了。”
　　“怎么会呢？”顾慎笑眯眯地凑到林知晏身边，歪着脑袋，“林老师这么善良，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林知晏垂眼，他确实这么想过。
　　曾经也是一直这么想的。
　　但现在他不得已被半个煎饼果子收买了。
　　“滚进来吃。”林知晏用脚尖踹顾慎的小腿，“我家门前禁止流浪汉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