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臣和纨绔公子的爱情故事》倾城隋太守

59、赵府

　　戴着兜帽的两人衣衫褴褛，高的那个佝偻着身躯，身边牵着一个……少年？

　　两人都瘦弱不堪，尤其是那个矮一些的，他裹着袍子，衣袍下面却好像空荡荡的，风一吹就会被吹走了。

　　四下无人只剩下他们两个。

　　狸先生摇摇头，不是他不想给，是本就发完了。桶里最后半口，还刚被他自己好奇喝了，现在这里空空如也。

　　那男人忽然跪下来了，“我们，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好不容易进了城里，求你了，至少给他一些吃的吧……”

　　那矮一些的脸上缠着绷带，露出的眼睛，眼神竟看起来很……安详。他静静地站着，忽又好奇地越过狸先生打量着叶景栖。

　　“真的没有吃的了。”狸先生被看得一阵愧疚。

　　对方听了，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那不只是一种可怜的失望，还有一种离奇的轻蔑

　　他明明连生死都不能掌握，竟恨起眼前不能给他吃食的人了吗？

　　狸先生正思忖着，身后叶景栖的声音忽道：“带他们去府里拿些吃的吧，也给他拿双鞋。”

　　身旁几人这才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少年那双伤痕累累的脚。
　　竟是连鞋子都跑得丢了。

　　那男人连忙道谢，少年似乎有些意外，狸先生总感觉那眼神似是想从叶景栖的脸上瞧出些什么道貌岸然的痕迹。

　　但叶景栖根本没再理睬这事，只是坐回椅子上闭目养神，催促狸先生：“快些收拾，我要去知府那里找我的粥。到底怎么把我好好的粥熬成这样？”

　　“旁人做的粥，和你想要做的味道不一样，这不是很正常吗？”

　　所有人都忙碌着打扫好粥棚离开，素环还没来得及带走那两人，安静的粥棚忽然响起少年的声音。

　　那一点儿也不像一个真正的少年的声音，干涩、沙哑，只是并不苍老。

　　叶景栖掀起眼皮瞧他，“一文钱我都要知道去处。”

　　那少年又觉得无趣般，别开眼神。

　　叶景栖却还没说完：“这里本来应该有更多的食物，他偷了，当然要去找他。仅仅只是大家同去太吵了，只好我替大家去看看，不然，我本该带着所有人去他门外讨要。”

　　“可这食物，总归大人不吃。”

　　“那难道我就不管了？”叶景栖的语气不悦起来。

　　“那我可以和大人一起去吗？”

　　“你在做什么？竟敢和侯爷这样讲话！”叶景栖身边的随从已经动手按下他。

　　“不可以。”叶景栖轻飘飘地回答：“我说了，人多太吵闹。”

　　这时候，狸先生还以为叶景栖的人多吵闹，只是一个搪塞的理由、

　　直到叶景栖领着他出现在赵府后面的院墙外头：“我们就这样翻墙进去，吓他一大跳。”

　　什……什么？狸先生耳朵明白了，身体还没能理解。

　　叶景栖已拉住了他。

　　狸先生被叶景栖从墙上推下来时，腿都在抖。

　　他努力想站稳，刚刚感受到发麻的双脚，就又被叶景栖一拽，栽进一旁的花丛里。

　　他和叶景栖缩在一起，看着两个杂役担着一只大酒坛子从他面前走过。待他们走过，叶景栖才走出来。

　　转头望向愣在一旁的狸先生，“走啊。”

　　“噢，噢。”狸先生看着一袭黑衣的叶景栖出神，缓过神来连忙应声。

　　他们就这样悄悄摸进知府的院子。

　　或许，根本不用悄悄。
　　幽深的小路走到底，进了院中，只见厅内载歌载舞，吃的喝的都是最好的。

　　“嘴上说拿不出银子，竟比侯爷如今吃的还好呢……”狸先生感叹。他眼睁睁看着那颗饱满的葡萄砸在地上，咽了咽口水。

　　这里守卫众多，他们显然进不去。

　　他看叶景栖，有点期待他将兜帽一掀，出现在知府面前的样子。

　　叶景栖站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
　　完全没有闯进去的意思，拉着他躲进一旁的院落。

　　才踩进院子，一道声音就将狸先生吓了一跳。

　　安静的夜里冒出尖刻的女声，“母亲说不吃那些，都吃腻了，这些肉粥倒掉吧。记得让狗吃了，可别让人捡到，我可不要看那些乞丐等在门口，恶心死了。”

　　是赵家千金，那大一些的姐姐正与下人说着话，身边妹妹忽然道：“哎？别走。姐，我们拿去给后院那傻子吃吧。”

　　叶景栖不好奇，目光直往院子的其他出口看，但狸先生心里痒死了。哪里？什么傻子？谁把我粥喝了？这玩意远看都挺香的……

　　叶景栖见他眼珠子都要粘在赵家千金身上，抬抬下巴，示意他跟上去。

　　狸先生一路跟着，只是见着了一个少年。

　　那是个真正的少年，十岁上下，只是穿着不合身的衣裳，被绑在马厩里。
　　绳结打得一点儿也不利落，大概是孩童的手笔。

　　赵家的姐姐叫着“怎么在这里，好脏啊。”

　　“我教他们将仆役都引走了，再把他关这里。这不是很好玩儿吗？”
　　妹妹说着，将饭菜扣在地上让他吃。

　　虽然只是普通的后宅孩童间的欺凌，但狸先生皱着一张脸看那孩子对着沾了尘土的食物狼吞虎咽，还是很想冲上去。

　　叶景栖只是缩在一边，马厩里这些马被喂养得身形健壮，很轻易就挡住他们。他摸了一把马正在嚼的饲料，是他本来要拿去煮粥的那些粮食。

　　狸先生注意到叶景栖的神色，看到马槽里的东西，更是心中冒火，整个赵府没有好人了？

　　他已决心，无论叶景栖准不准许，待会儿等赵家姐妹离开，就上去把孩子的绳子解开，再把马槽里的粮食装走，能装多少装多少。

　　这回谁都别想拦着他，知府一家真是欺人太甚！

　　他满心壮志等着。
　　叶景栖站在一旁不知在思索什么。

　　顺着叶景栖目光看去，狸先生发现了装草料的袋子。

　　对对，等会儿就用这个装。
　　狸先生物色好了两只大布袋。

　　叶景栖摇摇头，指指一旁更大的布袋。

　　狸先生咬咬牙，心想：也行。

　　可等来等去，那两个少女完全没有离开的样子。
　　嘴里谩骂着，见少年不反抗，愈发变本加厉。妹妹说他与他那个狐狸精娘亲一样，不如干脆把脸划花了？

　　姐姐犹豫一下，才点点头。

　　那可不能让人发现了啊，不如……把他舌头也割了。

　　狸先生原本还以为姐姐会拒绝，此刻瞪大眼睛看向叶景栖。

　　叶景栖根本没看他们，他定然是不管的，但自己不能就这么看着。

　　正想着，叶景栖居然从马的阴影后走了出来，站到了马厩的过道间。

　　两少女立刻发现，朝马厩一侧望过来，要看是什么人。

　　身后阿雪从天而降，手上连续劈晕了她们。

　　“快点，袋子拿来，装了带走。”叶景栖指挥狸先生。

　　狸先生如梦初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等等，要他装的是赵家千金？

　　叶景栖则走到那少年面前，“要不要和我走？”

　　对方完全没听懂，眨着清澈的眼睛。

　　“我带你去找你娘亲。”叶景栖解释。

　　少年立刻点头，见他们装走那两人，伸手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拍。

　　狸先生没懂，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学刚才的阿雪，以为要先这样倒下才能带他走。阿雪也没客气，上去补了一下。

　　“那，那些饲料怎么办？”
　　满头大汗装完人，已经没有袋子可装粮食了，狸先生好遗憾。

　　“混了草料还怎么吃，你在惦记什么？”叶景栖不耐道：“你裹得严实一点。好马……走吧。”

　　三人拎着三个孩子，就这么骑马冲了出去。

　　马本就养在靠近后门的后院，他们在赵家主人的惊叫和赵家家丁追赶的脚步声里甩着火把冲出院子，夜色里逃得无影无踪。

　　狸先生回到府里，大门落锁，才安定下来，发现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

　　他自己这是做了什么？“这不太好吧……”他看着整整齐齐躺在地上的三个人。

　　叶景栖没理睬，朝着后院众人指挥道：“马立刻去卖了，偷偷找人扮成山匪去知府那里让他拿钱换人。别忘了告诉素环，我顺手把她儿子带回来了。”

　　在狸先生的目瞪口呆中，叶景栖继续安排几个侍卫：“喔，今晚赵府一定很乱，全部出动来追我们了，你们去他房里给我拿些财宝，不要太声张。”

　　这……没有一步被狸先生料到。
　　唯一欣慰的是得知要有钱，狸先生很高兴。

　　素氏则现在就很高兴，她为了这个儿子才甘愿被知府送给叶景栖。现在不用在意了，哪怕她和孩子没有身份，就这样活在世上，但至少孩子在她身边。

　　“所以咱们今天是去帮素环的？”狸先生埋怨叶景栖不早说。

　　“不是，带着你能做的事不多。原只是想偷钱。”叶景栖诚实地摇头，他虽查过素环的底细但也只是知道她在赵府有个不受待见的孩子，根本没想到今日会刚好碰上。

　　狸先生顿时无言。

　　至于赵家千金，知府三天内便拿钱来赎了。
　　他倒不知是叶景栖，只以为是大胆刁民。叶景栖遮着面孔，来到府中又根本没让赵家千金睡醒多久，是而她们也不清楚。

　　唯一遗憾的，是叶景栖开口要的银两没有狸先生想的多。
　　想来刚好是知府会感到肉痛，却也能接受的尺度。

　　“就换这点，就放她们走？”狸先生遗憾，叶景栖甚至没有声张此事。

　　“只是看看他库房和钥匙在哪，没工夫找人慢慢去摸索了。”

　　有了钱的狸先生最近很爱算账，想着这些银两总归够大家再撑一撑。

　　一种安心感油然而生。

　　三天后，这种安心感消失了。

　　他见到粥棚外急剧增加的干瘪面孔。

　　狸先生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在做梦。

　　天刚蒙蒙亮，就陆续有新的百姓来到这个粥棚，乌泱泱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他第一反应，是知府和卫指挥使使坏，故技重施。

　　然而这些人排队有序，一个个风尘仆仆的样子，衣衫褴褛也不像是假的。

　　怎么回事？

　　对方确是灾民，那就没有不发的道理。自从第一天人数激增，后几日人数更是不减反增。

　　狸先生隐隐觉着奇怪，更糟的是这些粮食很快就要见底。

　　这天，在叶景栖递出碗后，那干瘦的妇人毕恭毕敬接过，激动地说了一句：“这边竟真的可以吃上饭！感谢天师！”

　　“感谢天师！”这句话像是引子，众人都放下碗虔诚道。
　　一个老者甚至对着不知何方，许是那只碗，跪拜起来。

　　“谁？不该是谢我们，感谢他做什么？”叶景栖蹙起眉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