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臣和纨绔公子的爱情故事》倾城隋太守

58、粥棚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狸先生还在做美梦呢。

　　半数田地清完，人也抓了，漏洞也填了，余下的地算好了。
　　他以为，可以休息了。

　　但当然没有这样的好事。
　　“今天能做的事为什么要拖着？”徐大人没有让任何人休息的意思，一脸不解问出这句话。

　　惯于将正事置于一旁的狸先生，梦里被这一句话敲懵，心虚地第二天一早就跟着徐大人去负责发地。

　　以税代租将田地租给百姓种，刚好安置那些流民。

　　这事一听，就要层层审批，得费好多力气。
　　但狸先生经历了这一个月，已经积蓄了一些信心了。

　　这点小事，难得倒谁？

　　奈何，后半夜的梦境急转直下。

　　他踌躇满志地拿着地契出去，众人一拥而上，登记的人手忙脚乱，一上午不少本就不缺田地的人冒领。

　　有百亩以上的人不可再登记要地，但是一一彻查实在耗费心力，徐大人又心急想让百姓快点种上，不断催促。

　　就在这当口，人群中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竟带头撕扯起来。
　　为首的汉子高声嚷嚷，指着他的鼻子，说他们就是不想给百姓田地。

　　狸先生见他皮肤一点风吹日晒的痕迹都没有，哪里是最急需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可派人将之分隔开，这些人就愈发大肆喧嚷。

　　这样，一连闹了两天。
　　狸先生既不想将土地潦草分了，让他们占便宜。又不能放任被激起的民怨不管，问徐大人该如何是好，徐大人自然是让他彻查。

　　可这样又耽误了送出去的时间，和他自己的命令互相矛盾。

　　梦里的他头发都掉了一枕头。

　　正焦头烂额之际，悠闲来了的侯爷忽问：“只要是百姓拿了，谁种都一样吧？”

　　“那也不能不审！有田的人田地愈发多，完全没田的人便也愈发多起来，这样岂不是更不均了。”徐大人着急但也不能让叶景栖胡闹。

　　叶景栖：“那要审得清楚对不对？”

　　徐大人：“那也不能太耽误时间……”

　　叶景栖：“没关系，没关系，你的要求都能满足。只要——你去找个厨子来。”

　　再次领这些土地那天，又是狸先生的差事。

　　他等了等，不多时，侍卫们提上来一只满满当当的布袋。

　　“这什么东西？”狸先生盯着里面看起来像，闻起来更像土疙瘩的东西，“怎么炒的这么……难闻啊？”他记得渔大厨的手艺就不是这样的。

　　“这里的厨子不就这样么？来吧。”叶景栖道：“你说送给百姓，高兴吃下的再送他一张申领田照的登记。”

　　“您这折磨人的法子还真是……”

　　狸先生自己吃了一个，又干又噎。

　　但当他一将这东西搬到路口去，路过的衣衫褴褛的一对夫妇首先就瞧见了，竟小心翼翼上来询问是不是真的像牌子上写的，不需分文。

　　得了确认的他们，领到手就是往怀里揣，狸先生看着，心道原来他们也不是真正的流民吗？险些被骗过了。

　　不一会儿，他们领来了两个孩子，几人分着手里本就不多的“土疙瘩”。
　　“里面有炒的面，很细，没有沙子。”

　　一旁凑来的百姓听了讶异：“真的假的？面里没有沙子，别做梦了。”

　　这回倒是几个眼熟挑过事的家伙抢着上来，见众人只是分食这东西没有好处，没有动作。

　　发现有人得到纸张才着急起来，急吼吼领了，又得到面露迟疑地吃了。
　　却连咽也没咽下去：“呸呸呸，什么都系都是土！”

　　他吐在地上，正想让周围百姓也一块儿讨伐主持这事务的狸先生，就见周围的百姓朝他投来奇怪的目光。

　　一种混杂了不忿与可惜的，看着异类的目光。

　　“真糟蹋！你不吃就不要领，我们还要吃呢！”那人说着，瞧着不大的布袋，心焦都写在脸上。

　　命人将这明显是捣乱的家伙押下去，叶景栖只瞧向徐大人，“还有什么事要帮忙解决吗？”

　　徐大人看着迅速下发好的地，和有序的人群，眼神缓和了许多。

　　但他拍着桌子，嘴硬道：“即便如此也不能懈怠！”

　　仔细一听，那不是拍桌，是拍门的咚咚声。

　　如此，狸先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一醒来就听闻如此坏事，他还恍惚仍在梦中。

　　直到被徐大人的人从房间拖出来，雨水浇在脸上。

　　从来的第一天就在下雨，听人提起今年的雨真多时，他还心想：那不是好事吗？

　　没想到居然是涝灾的前兆。

　　等等，那崔大人的新制、他们来的目的岂不是泡汤了……怎么这么倒霉啊？

　　狸先生一时心里只剩这怨气。

　　他赶到正厅时，叶景栖坐在椅子上披着外袍，乌黑的头发未束散在肩上，身边的宋柔帮他梳起头发。

　　听见脚步，叶景栖朝狸先生投来疲倦的一瞥。

　　睡觉被人吵醒，侯爷的心情一定比自己更差。

　　狸先生一想……竟舒心不少。

　　“征调不到人，听说……”属下正报着，“听说是卫指挥使温大人宅子漏雨，早早领了知府的同意派人去修自家的院子了。”

　　叶景栖气得笑了，“雨下了整个月，如有灾情不可能不预警。上游的灵寿和平山都没有一点儿消息送来，他原是在这里等着呢。”

　　狸先生心中一惊，滹沱河河水泛滥，他本以为是不可控制的天灾人祸。
　　想到温指挥使那意味不明的得意神情，只觉头皮发麻，竟然是上游的飞章奏报被拦下了吗？

　　徐大人已经急得眼睛发红，脸上凝重，“反正现在必须派给我人手。”

　　“不就是人手，什么时候短了你的。急什么？”

　　叶景栖虽让他去休息，但徐大人根本不可能合眼，独自一人也要堤岸查看。

　　夜里从知府处调动的人手有限，但叶景栖还是在第二日天明就给他找到了许多青壮。征不够的，加钱就是了。
　　狸先生认为知府最后绝不会拿钱出来填这窟窿，但叶景栖不是很在乎的样子。

　　府中一时不必搬离，不过检查了一圈，狸先生的屋子几乎在整座院子的最高位置，居然是除了侯爷外唯一不必担心半夜被淹死的家伙，甚至比侯爷的位置还稳妥。
　　他的房间就被安排给三个姑娘了，他自己和其他人挤一挤。

　　徐大人在外，处理涝灾不是生手，叶景栖几乎全交他负责。

　　缺的人，缺的粮，缺的钱他竟都能补上。游刃有余的程度，令狸先生咋舌。

　　若是旁的地方也能这样及时地得到地方官的处理，一切或许会好许多。

　　叶景栖已经做到了能做的最好。
　　可雨一直下，一直都在下。

　　狸先生虽然跟在身为公侯的叶景栖身边，竟也感受到了绝望。可不出几日，他连去庙里拜一拜祈求雨停竟都不能了。

　　城外农田被淹，城中则是内涝严重，官署、学宫、庙宇、民居都被淹了，冲破的城墙还要等人来修。

　　知府大人眼中含泪来向叶景栖汇报仓库被淹，徐大人刚刚处理好的文书档案都被泡在水里，定然是损毁了时，狸先生看他那张虚伪的脸，连气都有些喘不过来了。

　　叶景栖只是叹息，“事已至此，剩下的粮食还有多少呢？”

　　将心比心，若是狸先生碰上这样的事，这月余来的起早贪黑勾心斗角，都付诸东流。心上人安排的请求更是没有可能完成，估计杀人的心都有了。

　　叶景栖却和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送走了知府又在看账目。

　　“我们该怎么办？就这样忍了吗。”

　　“还有空想那些？先给袖娘写信吧。粮食涨价了。”叶景栖语气还是很冷淡。

　　没人跟狸先生一起急，他心里憋闷，决定晚上找徐大人说，徐大人却是根本不回的，偶尔回来，也累得没空和他说话。

　　至于叶景栖，该去监督就去堤坝，该去施粥就去粥棚。

　　现在再也没人有空去处理什么田地的事，狸先生从梦中叶景栖那里“偷来”的点子，都没机会展示。

　　梦里发生的坏事，倒是是发生了。

　　那天施粥，竟有人冒出来说粥太清了，没有几粒米，很不好喝。

　　粥不好喝，粥不好喝？

　　狸先生咬牙，他最后一点耐心都要尽了，几乎想将粥泼在那无赖脸上。

　　闻着米的味道，又舍不得，赈灾粮没到。这可是袖娘写了许多信，叶景栖费了好些辛苦才买到。

　　侯爷选的很利落，用糙米可以让众人吃上十天半月，这是理由。

　　他看向叶景栖，以为叶景栖会三言两语将这无赖说得无地自容。

　　叶景栖还在盛粥呢，闻言看一眼洒在地上粥，放下碗，若无其事换了只手拿勺子。
　　只是手在案几下时，不知给身边的阿雪掌心里塞了什么。

　　那人还在叫嚣，听了那人的话，周围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顿时跟着帮腔，这些人嗓极大，说这些老爷吃好的，给他们些看不见几粒米的清粥就打发了，大有鼓动众人掀了粥棚抢米的的架势。

　　这几人一喊，周围人确实停下了动作，有些茫然，他们迟疑地看过来，眼中渐渐闪出不忿。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狸先生不会不知，他怕叶景栖连这也不在意，正想着自己该怎么办。

　　为首那人张着嘴忽就不说话了，鲜血从他脖子上喷涌出来，人群中发出尖叫。

　　在人群急着退开时，阿雪已经立刻将刀收回了刀鞘，他忽然转身拎住了那汉子的领子，从从他的怀里扯出一个月牙形的护身符。

　　身边的高个侍卫拿来那东西举起，高声道：“大家放心，请看，这是西狄派来的奸细，只为趁着百姓饱受灾情折磨，民心动荡之际，离间我们！”

　　身旁本是附和那汉子的人张了张口，立刻就被抹了脖子。

　　第二个护身符被抽了出来。

　　狸先生脑子发懵，叶景栖倒叫了声好，接着鼓起掌来。混在人群中的宋柔轻飘飘地凑上来：“怪不得，瞧他鼻梁高挺，眼睛也是浅色！”

　　她叫了声好又匆匆挤进队伍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也有人连忙应和，说这些人一看就不缺吃喝，还来抢他们的粥。

　　狸先生连忙趁机说出自己刚才没说的解释，告诉大家这样能吃更久，又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这些都是钦差大人自己买的米，要大家等着赈灾的钱粮，知府大人一定不会贪墨，甚至将数额都说了出来。

　　众人从将信将疑，到放下心来，再到心中一阵危机被解决的安定，陆续重新排队。

　　很快两具尸身被抬走清理干净，

　　而狸先生越说，越放得更开，倒真和回到酒楼说书似的，讲得众人津津有味听了半天。

　　众人散去，狸先生自己还意犹未尽。

　　叶景栖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兴头。

　　“可这粥确实不对。”叶景栖自己喝了一勺，“按说这里面少了米，也少了些玉米。是谁熬的？”

　　他看向素环，一直以来都是她负责食物。

　　素环摇摇头：“是知府的人下去熬了，抬来的。”

　　叶景栖眯着眼：“去知府府里，看看还有我们的粥吗？”

　　“啊？”狸先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何意。

　　直到发现叶景栖是真要带他前去，他顿时斗志昂扬起来。这几日忙着救灾受尽了气，终于要去找那吃干饭的狗官讨公道了吗？

　　“请问，还有……粥吗？”
　　正在这时，即将收走的粥桶前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