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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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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被老大接走之后,称陈桂霞自己一个人站在马路边等三轮车,等了一会儿,从眼前走过了三辆,她都没招手喊停。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就这么吹着冷风,木木登登地站着。
老汪接了迟骋的电话,电话里将事情说明,然后有些担心地问:“妈那边……”
“交给我处理,早晚得有这么一天”,老汪很果断地说,“你去接多多吧,我下了班去接你妈”。
没等到下班时间,老汪就出了单位,打了个车直奔陈桂霞这里。说实话,陈桂霞现在都快到退休年龄了,老汪来接她下班的次数屈指可数。
看到陈桂霞站在路边傻愣愣的样子,老汪心如刀绞,定了定神,才喊出声:“桂霞”。
陈桂霞转过头看到自家老公,不禁泪如泉涌,腿上像灌了铅,走不动了。
老汪紧跑两步过来扶着她,招手喊过来那辆出租车,小声地对媳妇说:“别哭,让人家看了笑话。咱回家啊”。
陈桂霞很听话地一路憋着,怕司机师傅看见自己红肿的眼睛,一路上都低着头。
进了家门,陈桂霞再也忍不住了,大门一关,就伏在老汪的胸前痛哭失声。老汪一边拍着媳妇的背,自己也哭着说:“桂霞,咱得讲道理。咱这么霸着多多,像什么话?”
“我没霸着多多”,陈桂霞抽抽鼻子,说:“贝贝走了,多多也走了,孩子们都走了”。
“胡说,哪里都走了?”老汪板起脸来,假装批评她,“多多这是嫁进来了,是不是?”
“嫁进来了?”陈桂霞疑惑重重地说。
“你得这么想,多多还是在咱们家,她和老大结了婚,还是咱们的孩子,对不对?”老汪拍着媳妇的背,温柔地说,“贝贝也没走,都是咱们家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贝贝不再回来了啊”,陈桂霞哭地更大声了。
“胡说,上次贝贝不就回来了吗,他都跟你说了,他哥也喜欢多多,是不是?”老汪耐心地哄着媳妇,自己却心如刀绞。
“嗯,是”,陈桂霞伏在丈夫的怀中抽泣,“是不是我的命不好啊?我怀贝贝的时候,去找那个老神仙,他就说‘闺女跟我合得来’。你说,我那时候怎么就是个傻子呢,我求问的是贝贝,他跟我说的是多多啊……”
“好了,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停顿了下,老汪小心翼翼地说:“我怎么就有种感觉,贝贝没走远呢?他啊,就在咱们身边,看着咱们呢”。
“真的吗?”陈桂霞从老汪胸前抬起头,眼泪汪汪。
“嗯,真的。我也说不准,但就是这么个感觉,说不上来,年前我就觉得了”,老汪一脸严肃认真地说。
陈桂霞哭得更大声了:“贝贝啊,贝贝在哪里啊”。
老汪扶着陈桂霞坐到沙发上,帮她摘了帽子、围巾,脱了外套,去给她倒了杯热水,温柔地说:“桂霞,咱们可是长辈,咱不能办糊涂事。多多是个好孩子,人家来伺候咱小半年,就是大恩大德了。咱不能拖拽着人家闺女不放手。再说了,她真要是嫁给宝宝,也是好事啊。好歹他俩都叫咱俩声干爸干妈,以后也能常走动,是不是?”
“可他俩终归不是咱的亲生孩子,到老了……”
“就真是咱的亲生孩子,到老了,你还想着拖累孩子啊?让孩子给你端屎端尿?你这个想法太自私了,我可得批评你了”,老汪在旁边坐下来,拉着媳妇的手,轻柔的抚摸着,说:“我陪着你呢。咱好好的,吃好喝好,让贝贝放心。真到老了那一天,我想办法淘换点东西,咱俩包到饺子里,吃顿饺子也就走了,咱不拖累孩子”。
“嗯,咱们俩一起走,你别扔下我”,陈桂霞抽泣着说。
“好,答应你”,老汪给媳妇擦了擦眼泪,强忍着心中的痛,笑了笑说:“今天单位食堂做了红烧芋头,我多打了一份,我去热了给你尝尝啊”。
说罢,站起来,将媳妇也拉起来,说:“走,跟我一起”。
陈桂霞老老实实地被老汪牵进厨房,老汪指挥着她说:“媳妇,做个大碴粥吧,宝宝做的那种,烂烂糊糊的”。
“嗯”,陈桂霞低着头,抹了把眼泪,听老汪指挥。
老汪一边将从单位打包来的几个菜从袋子里倒入盘子中,一边说:“今天队里发了好几张菜博园的门票,说那里的南瓜,长得跟桌子一般大。明天咱也去看看”。
见陈桂霞没反应,老汪转过恋曲,伸手快速地抹了把眼泪,再转身对媳妇笑着说:“桂霞,咱得坚强。你还记得吗,咱在青海那会儿,你们这些家属跟着队里去陵园扫墓,你挨个坟堆子前面都搁了几块水果糖。你还说呢,都是小青年,爸妈还没亲够呢,就到这里来了”。
“嗯”,陈桂霞低着头淘米,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入锅中。
“你还记得老政委说的什么吗?”
“记得”,陈桂霞低着头,看自己的眼泪掉入锅中,在淘米水中砸出一个个窝窝,“这些孩子永远年轻”。
“是啊,这些孩子,永远年轻,等咱们都老了,他们还都是年轻人,多好”,老汪眼泪也簌簌落下来,强忍着心里的疼,温柔地说:“你也到过边疆,你也是党员,这些道理,不用我讲,你都懂的。国家需要人保护,老百姓需要人保护,咱孩子干的就是这个工作”。
“可为什么翩翩就是贝贝啊”,陈桂霞眼泪吧嗒吧嗒地一直掉落,她也不想擦,就这么扶着水槽,半弯着腰,压着声音嘶喊。
“命数吧”,老汪叹了口气,“命数吧。咱儿子是好样的,咱当老的的,不能给孩子丢脸。咱好好地活才对,是不是啊,桂霞?”
“啊……”陈桂霞蹲下来,将头伏在膝盖上,压抑着喊。
老汪走过去,从身后轻轻地保住了她,安慰地说:“桂霞,别哭,这样不要。你一哭,他就回头看,就耽误了转世投胎。万一再多受点罪……”
陈桂霞听了,立刻抬起头,使劲抹了两把泪,站起来,开了水龙头,捧了两捧凉水,冲冲脸,说:“不哭,不哭。不能耽误我儿子”。
老汪在旁边看着她,心疼地说:“桂霞,要不,明天咱找个庙,给贝贝烧烧香?”
陈桂霞突然转过脸,像是看到了另一种希望,语速极快地说:“行,明天就去。上次贝贝查出来生病,去的那个庙,他算出来跟多多‘有缘无分’,那时候我还心里骂人家胡说,看来人家真的有道行。咱们再去拜拜,请他帮咱们看看贝贝”。
“好,明天天一亮咱就走”,老汪拉起媳妇的手,拍了拍,“行了,擦把泪,把粥煮了”。
第二天,夫妇二人起了个大早,特意吃了碗清水挂面,连一滴油都没有放。吃完饭,又特意洗了个澡,拿出干净衣服换上。这才下了楼。
开了自家车库,强忍着心里的难过,将海潮的车开出来。老汪许久不摸方向盘了,又是儿子的车,握着方向盘的手控制不住地抖。
陈桂霞凭着记忆,指挥着老汪开上了大路,沿着河边一路向北。
到了山门前,两个人停下车,虔诚地步行着走上去。路边又那农家老妪摆了个小摊卖高香,陈桂霞走上前,双手合十,行了个礼,然后递上钱,求了三柱高香。
进了门,先去院子里的大铜鼎上烧了高香,双手合十,将对儿子的思念小声地告知天地神灵,弯腰行了几个礼。
绕过大铜鼎,上了几十阶台阶,便看见大雄宝殿。
天色尚早,殿内还有几个小师傅跪地擦洗地砖,见夫妇二人站在殿门口不敢进来,便站起来,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夫妇二人也不懂这里的规矩,只觉得弯腰就是谦卑,便一直双手合十着,办弯着腰进了殿内。在师傅的指导下,两个人给佛祖上了香,跪在蒲团上,终于解开了心扉,两个人各自闭着眼睛,对着佛祖倾诉这么长时间以来心中的苦闷和对贝贝的牵挂不舍。过了好大一会儿,知道两个人跪得腿麻腰酸,才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
后退了几步,出得殿门,遇上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师傅,正一个人搬着一张桌子慢慢挪步,老汪忙上前帮忙,帮着小师傅将桌子抬进了大雄宝殿。小师傅连声道谢,然后问两位为何到此。陈桂霞见师傅发问,抹着眼泪将事情简单又说了。小师傅沉吟片刻,开口劝两位苦心的父母宽心,然后带着两个人重新去佛前求了一盏巨大的莲花灯,点上,摆到供台上。
陈桂霞和老汪再一次跪了下来,重重地磕着头,求佛祖保佑贝贝不要受罪。
小师傅将两个人搀扶起来,到了宝殿的一侧,拿出签筒。陈桂霞捧在手里,颤抖着晃了晃,跳出来15号签。看到号码,不禁泪如泉涌。贝贝一直喜欢的就是15号,球衣也是15号,房子也是15号,车牌号也是15号。看到这个签号,陈桂霞更坚定了这是贝贝来了,再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跟爸妈说话。
15号签是上上签,上面写着:意中若问神仙路,劝君且退望高楼。宽心但得宽心坐,必然得遇孝子孙。
陈桂霞看了,泪如泉涌,哭到站不住。老汪在一旁搀扶着。
小师傅引领着两位来到偏殿,见到从前见过的哪位住持。陈桂霞也顾不得礼数了,进门就跪,哭着求师傅看看儿子现在在哪里?转世投胎了吗?
老师傅眯眼沉吟了良久,先给两位让了坐,小师傅倒了两杯热水送过来。师傅让了让,说:“孩子暂时还没走,放不下。就在你们身边看着”。
“他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他?他放不下什么?”陈桂霞着急地问。
“放不下父母妻儿”,老师傅说。
老汪和陈桂霞疑惑了,妻儿,没结婚,没生孩子,怎么就是妻儿呢?
“你们家来了个闺女,三世前结为夫妻,恩爱非常。良缘未断,几世相遇,皆有缘无分。这是最后一世了”,说罢,叹了口气。
老汪和陈桂霞听得云里雾里,又不敢多问,只呆呆地等着老师傅说下去。
“回去吧,好好生活,不要悲伤了。公子已即将修成,不会再转世投胎受苦了”,师傅声音洪亮低沉,带着一股令人信服地威严,“他看着放心了,自会离开”。
老汪站起来,再去搀扶陈桂霞,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对着老师傅拜了拜,后退几步,方才转身走出偏殿。
那个眉清目秀地小师傅追了上来,委婉地表示,两位可以在寺庙坐坐,到后山走一走,静静心,中午用完斋饭再回去不迟。
两个人道了谢,沿着回廊转到后山,慢慢地爬上山顶。山顶有一块巨大的光滑的石头,看上去像一张天然形成的石头床。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过去,面向北坐了下来。
静静地坐着,看看天,看看云,再看看山……
视线落到了山下,两个人不禁愣了,互相对忘了一眼,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努力的像山下看。听到几声闷闷的枪响,两个人这才肯定地对视,点点头。
山下是特警训练基地。
这段时间,正在搞“屯警于动动中备勤”的改革,各单位都拉过来搞大练兵。山下传来的声音,应该就是在训练吧。
不知怎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特警出身的迟骋,张了张嘴,没说出口。
山上风大,老汪担心陈桂霞哭了两天了,体力不支,便搀扶着她下了山。
小师傅等在回廊那里,迎上前来,带两位去了斋堂,给盛了两碗软烂的粥,又给端来两碟小菜。一碟蘑菇,一碟豆腐。
两个人静静地吃完饭,觉得身上暖和起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帮着将碗盘都刷了,这才走出来。
小师傅将两位送出山门,三个人静悄悄地走着,没人说话。
到了车前,不由得站住了脚步。
这么冷的天,一直灰蓝相间的鸟儿落在车前盖上,啾啾地叫着,也不害怕人,就这么迈着方步在车上走来走去。
陈桂霞一位这是贝贝回来了,又要哭。又不敢哭出声,抬手捂住嘴巴。
小师傅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恭喜恭喜,你家要出生一个很有本事的女娃”。
像是配合他的话,那只鸟转过身来,对着老汪和陈桂霞啾啾地叫着,边叫边点头,露出头顶一缕红色的毛发。
老汪和陈桂霞慌忙对着小师傅行礼,又转过身来想对着鸟儿行礼,可是,它啾啾叫了两声,扑棱扑棱地就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