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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昼夜(2) ...

  •   从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白宣明一直过着相对平静的生活。

      他自己也很惊讶,任务当中,通常都是麻烦事多,安静的时候少。但这一次,或许是因为顾惟在,无论他在做什么,都有种很平静的感觉。

      在那之后他们接到的任务,都是第一个任务的延伸。监视某个人,盗取某个情报,短时间地运送某样货物,等等,和他以前接过的大同小异。他在繁城装饰过的那个家终于派上了用场,现在他多数时候都是窝在家里,白天顾惟会出门做要做的事,他则按照对方的需要起床,技术支撑,无聊的时候就打打游戏,把这个家里的一切都连上网,没事闪着玩。

      歇到中午,想办法做一顿饭——他自己技术水平很有限。以前为了养好霜叶,人饭没做多少,猫饭倒是学了各种各样的花样。自己凑合就算了,凑合霜叶她会生气,一生气就闹一天情绪,哄她比哄顾雪临还累。

      不过到了现在,他自己也不想继续凑合。

      顾惟重新出现在他生命里,仿佛给他打了一针兴奋剂。白宣明对生活现在重新充满了新鲜感,上船觉得船有趣,回来之后,也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很有重视的必要。

      而且在这方面,顾惟一点忙都帮不上——小的时候,顾雪临就很不会煮咖啡,如今长大,简直变本加厉。白宣明有一次好奇让他下厨,对方少见地脸露为难的表情,让他别期待太多。白宣明嘴上说着不会期待,做什么都好,事实上还是期待万分,直到顾惟把菜端出来的那一刻……

      不得不说,卖相是极好的,看着像五星大厨的水平。但是白宣明将第一口又甜又酸又苦又咸的茄子吃进嘴后,不得不拼命提醒自己,顾惟就是顾雪临,顾雪临是他喜欢的人,他们还没那么熟,自己露出不好的表情会很伤他的自尊心……然后硬撑着对对方露出一个腮帮子酸疼的微笑。

      顾惟颇受鼓励,走回厨房,白宣明转头就将茄子倒掉了。

      在那人再出来的时候,他为了转移对方注意力,走过去就拉着他的领子亲。

      这招有效得很。明明两人什么都做过了,直到现在,顾惟还是会因为一个亲吻忘记一切。alpha的发情期到了最后两天,白宣明蹭着他的颈窝,稍微亲吻一会儿,就会让对方起反应,搂着他的腰把他抱进怀里,侵略性地吻住他的嘴唇。这样过一会儿,就吻到了床上去,别说顾惟,他也忘记吃饭的事了。

      不过在那之后,白宣明再也没有让顾惟进过厨房。

      他自己怎么着,还是能做出点人吃的东西的,而且因为时间多,精心研究,做得越来越好。在外面的事做完之后,顾惟会回家,白宣明就会跟他炫耀今天又做了什么,看他吃得开心的样子心里得意。

      这样在家里混一天,到了傍晚,繁城气候最舒服的时候,他就会出门散步。顾惟不在家的时候一个人,顾惟在家的时候,就拉着他一起。

      他和顾雪临来到这个城市之后,并没有在繁城逗留太久。

      因为这里是下城区的入口,顾雪临对他说。定期审查会很多,虽然我们不怕,但很麻烦,而且容易出意外。所以最好趁早离开这里,换另一个城市生活。

      小白问他去哪的时候,顾雪临又露出了笑容——事后小白回忆起来,总觉得那笑容里浓浓的都是不怀好意。

      “我们去如月港自由联盟。”顾雪临笑着说,“那里是移民城市,人口相对较杂,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要去那里注册,上中学。”

      小白“砰”的一下把霜叶摔到了地上。

      “上你……”他一口脏话说了一半,缓了口气,“上个屁!”

      “中产区,绝大部分工作都需要学历,”顾雪临说,“这东西不好伪造,因为有实证,如果没上过的话,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不过,一般的背景调查都不会对中学以下的学历太过严谨,所以能瞒过这点,但中学要上,大学也要自己考。不用上太好的,有个差不多的就行了,主要也是另一种身份证明。”

      小白往椅子上一坐,双手环抱,冷漠以对:“不去。你怎么不去?”

      “我过了年龄了。”顾雪临笑着说。

      小白寸步不让:“你不去,我就不去。”

      顾雪临想了想,也退让了半步:“那我们不去全日制了,但最起码的学历还是得有。如月港自由联盟选择很多,我觉得可以采用这个,线上教学,一周去两三次,线下考试,最后拿高中学历。不过像这种就是私立办学了,学费会贵一些。”

      小白皱起眉头:“为什么一定要做这种事?上城人有病吗,把自己当罪犯关起来?”

      顾雪临叹了口气。

      “的确是这样。”他说,“在中产区生活,要跟上本地的主流轨道,有时候的确很麻烦,在下城区因为无人在意,反而相对自由。不过……”

      那人侧着头,认真想了想。

      “如果想好了要自由,不要体面的生活,倒也无妨,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最后说,随后笑了一下,“但你还太小了。在你能做决定之前,还是要先知道这种生活是什么样的,才有真正做决定的自由。”

      “假如,你成绩很好……”他说,小白张嘴要打断,顾雪临做了手势,阻止他开口。

      “假如,你成绩很好,”他重复道,“到大学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去上城区呢。整个上城区,是一个以格兰学院为中心的城市,对中产区的学生择优录取。假如你更喜欢那里,我们就到那里去。”

      小白再次张开嘴,想要反驳他的话,但这次什么都没说出来,就又闭上了。

      顾雪临说起去上城区,就像说起去如月港,或者明天去哪个公园一样。很平静自在,就像他这样决定了,就肯定能做到。

      最后小白抱起双臂,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妥协了。

      “不管我去哪,你都会和我一起?”他问。

      顾雪临点点头。

      “我都会和你一起。”他说道。

      .

      所以那时候,只在繁城的旅店住了两天,他就和顾雪临去了如月港。

      从那之后,就一直住在那里……直到顾雪临离开。

      在他走后,白宣明留在如月港,坚持上完了他要自己上的中学。后来就没有办法再在那里待下去,因此离开了。

      带着霜叶,辗转生活过很多城市,但从来没有回过繁城。想到要一个人走上和顾雪临一同走过的地方,这个念头单纯是想一想就让他承受不住,因此即便是转车,也会避着繁城走。

      所以……自从16岁第一次踏足繁城的土地,到现在,白宣明已经有十年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

      任务所迫不得不来的一次,他就遇到了顾惟。

      白宣明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顺着栈道散步。繁城是中产城区里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地理位置临海,城市内有海湾,以及大大小小的河流江水,也修筑了很多海边栈道。走几百米,就会有一处自动贩卖机,可以选购食物,饮品,甚至衣服,鞋子,背包……等等,从生活用品到轻奢侈品都有。即便已经在中产区生活了十年之久,繁城的先进和自动化程度也时常让白宣明隐隐咋舌。

      顾惟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讲白天的事。这两天的任务是窃取某个繁城银行的情报,他们从一位银行职员那里下手。入侵了他的终端,顾惟原本以为,是要从他的终端做跳板,接入公司电脑,但白宣明之前摇摇头,说这样干太麻烦了,防火墙没有这么好破解。

      那怎么做?顾惟当时问。白宣明转过头,对他狡黠地一笑。

      这位公司职员是个年轻男性,叫陈未,白宣明从他的个人终端上得知了他的很多信息——都是毫无加密的公开信息。而后他嘱咐了顾惟几句,顾惟接上对方的终端,打起电话。

      “喂,您好,我是新员工陈未。”听到顾惟装出来的礼貌,客气,带着几分惊恐的声音,扮相一个活灵活现的新员工,白宣明趴在一旁,把脸埋进枕头,拼命忍住笑声,“就是……我的公司账号,我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像又登不进去了,请问您可以远程帮我操作一下吗?”

      就这样,他通过一个电话,顺利地得到了管理员的账号和密码,把需要的情报拷贝过来。顾惟在一旁看着,夸赞他手段多,夸得白宣明得意洋洋,感觉翘起了一个不存在的尾巴。

      “搞技术不如搞人来得容易,”他对顾惟笑着说,“我们这行,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说话的时候,他看着顾惟的侧脸。行走在海边,他的侧脸被霓虹灯照亮,勾勒出一层橙红色的轮廓。

      要是你也是几千行代码就好了,有的时候他会这样想。那样的话,无论是出了什么事,我都有办法帮到你,看到你的一切,看看顾雪临是否还存在,如果是的话,是否愿意回到我的身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你身上的所有事都无能为力,无法插手,无处着落。就算想要挣扎,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沿着河堤走了片刻,从河面上吹来一阵清凉的风。秋天在繁城属于最舒服的季节,但傍晚在河边偶尔还是有点凉。白宣明缩了下脖子,顾惟转过头,几乎不可察觉地顿了一下。

      “稍等我一下。”他说。

      随后他放开白宣明的手,走向下一个自动贩卖机的场地。白宣明见怪不怪,觉得他是去买水,便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他没有好好来过繁城,坐在栈道一旁,看海面上夜幕四合。

      以前和顾雪临来的时候,太过兴奋,也从来没有认真欣赏过这里的景色。如今看来,繁城和其他地方还是很不同的,这里的树木几乎都是长青,少有他在峋岭看到的发黄干枯的落叶,光秃秃的树干。即便是远处夜幕里的星星,也显得像天鹅绒上的钻石,十分优雅,不像峋岭给人的那种开阔粗犷的感觉。另外……

      终端“滴”地响了一声,让白宣明低下头,看了看它。然而上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消息也没有提示。他皱起眉头,很不满自己的终端发出不知来源的声音,于是将它拿下来,解锁细看。

      没有消息提示,但信箱里有封新邮件。白宣明手边没有设备,无法确认它是否安全,于是先退出了,打算等回去验证了之后再打开看。

      他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听到了顾惟的脚步声。白宣明抬起头时,稍稍一愣。

      顾惟从自动贩卖机那边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而后他抬起手,在白宣明怔怔的目光当中,将一条围巾绕过他的后颈,在他脖子上缠了两圈。

      “晚上有点凉了。”顾惟说道,语气温和。

      白宣明低下头,将手背到身后,不让他察觉到自己颤抖的指尖。

      他仓促地点点头,后退了一步,离对方的体温稍远一些。

      “我……”他顿了一刻,尽力控制声音的稳定,“……没关系,谢谢。”

      顾惟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就这样在繁城的海边,秋夜里,相对站着,仍然是一个低着头,不肯和对方对视。

      过了好一会儿,白宣明才轻轻地吐了口气。

      “我有点累了,”他低声说,“可以回去吗?”

      这次轮到顾惟一顿。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出来散步,白宣明不拉着他走两个小时,不肯罢休,这次才只有不到四十分钟。

      他停了停,还是点点头:“你想回去就走。”

      白宣明转过身时,还是把围巾向上拢了一点,似乎他也并不讨厌围巾。顾惟一时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有片刻觉得自己仿佛动作和大脑不协调,做什么都不合适。

      他们来繁城,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星期——也就是说,两人约定的一个月时间,已经快要过半了。

      这段时间里,最初几天他在发情期,每天都要信息素交换,晚上会和对方一起睡。在他发情期过去之后,他首先做出了姿态,在晚餐后就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而白宣明找过来,敲开他的房门,邀请他去散步。

      散步回来后,进了屋子,白宣明就拉着他的手,很自然地吻了他。

      从那之后,就仿佛打破了某种界限,他们两个人都生活在某种浑浑噩噩中——至少对顾惟来说是如此。他们每天早晨会亲吻,晚上也会,睡觉的时候也会一同挤在顾惟的床上,他仍然顾虑白宣明是omega,从来不曾踏入过对方的房间。有的时候睡前会做,有的时候不会,只是单纯贴在一起睡觉,全看那人的心情。

      没有一个人提起他的发情期已经过去了,就好像那发情期一直持续,永远不会结束似的。

      就这样暧昧模糊地保持了两周的关系,顾惟有时候会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已经很近,走路一定要拉着手,身体触碰也变得自然。不出门的时候,也会自然地在沙发上靠着对方,交换任务情报,分享白天发生的事,然后各自做自己的事,或者一起看一部电影。

      他其实没什么事,这种时候,就拿出电脑,假装有事做,其实在一旁悄悄看白宣明写程序。那人好像在这种事里能找到无尽的乐趣。

      但也有的时候……比如现在,让顾惟觉得,很近的关系始终是假象。

      不知道自己的哪个举动,就会让白宣明想起什么,从而拉开和他的距离。

      自己在他心里,到底只是顾雪临的影子。

      他没说什么,只是安静跟在白宣明身后,和那人一前一后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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