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流雪》银灯照

38、昼夜（1）

　　“这样就可以了吗？”

　　顾惟问他。

　　白宣明笑了笑。

　　“这样就可以。”他说，“小穆总过一段时间，自己就想开了……”

　　说话间，白宣明点了发送键。他之前用电脑写了封不长不短的信，大概讲了些他和顾雪临的过往，就这样打包起来发给了穆之桥，抹掉了发送信息。

　　此时凌晨，小穆总还在睡。他睡前特意来嘱咐白宣明，等他醒来再走，要记得和他之间的约定——告诉他过去和顾雪临的事。白宣明当面一一点头，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回到住处，就匆匆写了封信，发给他算糊弄了事。

　　还远程操作，关掉了穆之桥的消息提示。让这封信无声无息地进入他的信箱，等他醒来自己找，才能看到。

　　顾惟：“……”

　　“他会生气的。”他客观指出。白宣明转过头来，对他耸耸肩。

　　“生气就生气吧，”他低声说，“反正，我对不起他的事也不止这一件两件，债多了不愁……”

　　说着话，他将电脑再次折叠起来，放到背包里收好，在房间里环视一圈。

　　他们临时的住所，是夏辞帮忙安排的酒店。苜蓿湾正在举办庆典，酒店难订，因此住上的反而都是高级的商务套房。穆之桥听说夏辞给他和顾惟订了同一个房间的时候，一路都没有好脸色，找茬把夏辞训了二十分钟。

　　白宣明倒是很满意。其实他和顾惟在这里也没做什么，非常规矩地一人一边——白宣明洗澡带电脑上了床，顾惟一直在客厅沙发坐着。

　　自从早上接吻，交换过信息素之后，顾惟的信息素水平暂时稳定。白宣明也难得地不需要继续用抑制剂支撑，信息素也不会外泄。从那之后，他们没再有过亲密的接触，尽管走在路上的时候，回房间开门的时候，时不时地手背相触一下，你碰一下我的手臂，我拉一下你的肩膀……但都很客气，必要接触。白宣明只是会在每次收回手之后，悄悄握拳，让顾惟的体温在那里留存的时间长一点点。

　　安静下来之后，两人一人一头，做自己的事。白宣明在给穆之桥写信完成任务，顾惟则在沙发上，将两人之前在游轮上的任务情况发还回去。

　　其实如果他和穆之桥当面聊聊，顾惟原本还想找借口听一听的……不是全部了解，了解一点点也好。

　　顾雪临是什么样的人，他和那人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不过，白宣明完全是打字——他手速惊人，就是用语音都没这么快——让他没能有机会听到。做完这一切后，白宣明走出房间，站在客厅的另一头，半靠在桌子边缘看着他。

　　走吗？

　　他虽然没有问出口，但神态动作完全是这个意思。

　　顾惟点点头。

　　他随后对白宣明指了下自己的终端，不用说出口，白宣明也知道，他的意思是收到了新任务的消息。两人收拾东西后，将房卡交给前台，嘱咐他们明天和夏辞说一声，便趁着还没亮起的天色离开了。

　　目标是之前来的时候，两人见面的房间。说来也神奇，来的时候，和他同处一室还觉得拘谨；如今坐了船，走了这么一遭回来，白宣明反而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以前和顾雪临一起住的时候，一同出门做事，回家时一样自然。

　　他看着走在自己身前不远处，顾惟的身影，在心里默默计算。

　　这样的日子，他还能过一个月的时间。

　　在那之后……

　　白宣明垂下眼睛，努力不去想在那之后。走上前去，主动伸手，不顾对方微微惊讶的神色，拉住了顾惟的手。

　　庆典十分热闹，烟花在他们身后盛开，就好像他们刚来繁城的那天一样。

　　进入繁城那天正是年夜。

　　小白之前还担忧过不顺利，会不会被抓，会不会出事，不过到最后证明都是虚惊一场。岗哨喝得醉醺醺的，看他们是两个十几岁的年轻人，摆摆手就让他们过去了。反正有人工智能托底，人需要负的责任已经越来越少，不是流窜杀人犯，而是繁城需要的劳力，根本是睁只眼闭只眼。

　　走进繁城的范围时，顾雪临一直拉着他的手。也没见他做什么，事实上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可能是心里作用，小白觉得脖子后面一阵电流酥酥痒痒地流过。等两人远离了岗哨，在繁城的夜晚站定的时候，顾雪临才转过头来，笑着看着他。

　　“好了，”那人说，“现在我们已经是繁城出身的人了。”

　　“就这么简单？”小白还是跟做梦一样。

　　“我们运气好。”顾雪临笑道。

　　说话的时候，两个人在繁城城区内，某个小公园里面。这是首先让小白吃惊的地方——中产城区，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公园。他虽然听过这个名词，但在下城区，叫做公园的地方只是有一小滩散发臭味的污水，一群帮派飙车族常年驻扎在那里，他还记得那是落日的地盘，时不时地会在那里进行交易。

　　他也以为公园就是那样的。可繁城的不是，繁城的公园里，有一片像书上说的海一样的大湖，郁郁葱葱的长青树，小路，长椅，湖水很清澈，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一切都很干净。

　　只是因为半夜，荒无人烟。两人过了岗哨后，跑了一段距离，顾雪临在几个岔路口都在看路牌，最后小白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就到了这里。

　　在繁城，空气也比地下城要舒服。小白在清新冷冽的空气中深吸了一口气，在夜色里，看着顾雪临的侧脸。

　　“怎么了？”过了一会儿，顾雪临好像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笑道。

　　小白张开嘴，正打算说点什么。清冷的空气灌入鼻腔，让他那句话没说出来，反而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顾雪临没忍住，低下头笑了。小白恼羞成怒地往他肩上拍了一下，顾雪临再次抬起头，笑着看向他。

　　“回流雪的天气。”那人笑着说。

　　“什么？”小白一愣。

　　“大气回流，一种特殊的天气现象，”顾雪临指了下地上的积雪，“虽然现在没有在下雪，不过空气里湿度很大，所以和下雪的天气一样，看着不冷，其实很冷，容易失温。降雪要晚点才会开始。”

　　“我没听懂。”小白毫不客气地杠道，说话的时候，只觉好笑，好像和顾雪临之间抛弃了什么芥蒂，变得畅所欲言起来，“说人话。”

　　顾雪临笑了。那人不知怎的，在自己的背包里翻了翻，竟然翻出来一条围巾，在小白惊讶的目光中，绕在了他的脖子上。

　　“就是说，等会儿可能会下雪。”顾雪临笑着说，低下头，碰了一下他的鼻尖，“我们去找地方住？”

　　小白看着他，自己也忍不住笑，点点头。

　　现在空气的味道像你的味道。他想。

　　而我现在站在这里，在你身边，在繁城的雪天中，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

　　这是他刚刚看着顾雪临，想要说，最后没有说出的话。不知怎的，小白觉得，也没有必要再说了。

　　他走上前去，拉住顾雪临的手。听那人低下头，和他讨论起去哪里住的问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