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流雪》银灯照

37、潮汐（13）

　　小白是被脸上毛茸茸的触感叫醒的。

　　他睁开眼睛，试着拂开脸上痒痒的东西，随后摸到一手柔软。小白怔了一下，伸出手，搂着小猫的后背，把小猫抱了过来。

　　“霜叶。”他叫道，结果听到自己声音嘶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下车前，就把霜叶关到了箱子里。那时本来是为了防止猫跑出来，结果后来，和顾雪临……的时候，霜叶就一直被关在箱子里。

　　小白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吓到你了吗？”他对霜叶说，“我们没事，我……”

　　霜叶看起来倒不像害怕，只是一直贴着他，伸舌头舔他的手指。小白看了她一会儿，生锈一样的大脑才开始缓缓转动。

　　他下车前霜叶被关在箱子里。

　　顾雪临回来后也是这样。

　　在那之后，他就睡着了。

　　所以霜叶应该还在箱子里。

　　可现在她在自己身边。

　　而且，他身上还好好穿着睡衣。

　　这意味着……

　　小白一怔，猛地一撑自己坐了起来。结果扯动身下，让他忍不住抽了口气，呲牙咧嘴，因为隐秘部位的疼痛，好一会儿都眼前发黑，缓不过来。

　　他勉强睁开眼睛，因为疼痛，眼前都氤氲了一层生理性的雾气。小白这会儿没空关心这些，在车厢里四下查看，寻找顾雪临的身影。

　　他不在。

　　小白心跳空了一拍，忙撑着自己，试图站起来。但他勉强控制住疼痛后，却没有察觉到自己双腿还是软的，刚一用力，就膝盖一软，整个人直接跌坐在地上。

　　这么一下，全身更疼了，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小白抬起手，马虎地擦了擦眼睛，却在这时听到了门响的声音。

　　他一怔，连忙放下手。

　　车门打开，顾雪临的身影站在那里。小白松了一口气，还来不及说什么，顾雪临却在看到他的时候一顿。

　　小白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自己还跌坐在地上，还在流泪，看起来肯定很狼狈。他忙擦掉泪水，开口试图和顾雪临解释：“我不是……就是……”

　　太疼了，这好像也说不出口。所以小白直接卡住了，顾雪临却在沉默一刻后，弯腰走进来。

　　他做了个别扭的动作——似乎是想伸手触碰小白的脸颊，却又收了回去。他坐在小白面前，低声问：“还疼吗？”

　　小白很违心地摇摇头。

　　顾雪临看着他没说话。

　　小白沉默了一刻，只好承认：“还有点疼，但是没事，比起以前打架不算什么，过两天就好了。”

　　顾雪临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一直看着他，像在等待什么似的。

　　小白心里也是一团乱麻，毫无头绪，只知道看着顾雪临，好像确认对方还在，就能让他安心一些。过了片刻，他张开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你怎么样了？”他问。

　　顾雪临一怔：“什么？”

　　“发情，”小白说，“好些了吗？”

　　顾雪临怔怔地看着他。有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个……”小白只好解释自己，“你发情的时候看起来很痛苦，我很担心你……我不学无术，你以前讲的发情的事，我全忘了，不记得发情要多久才会过去了……所以你现在是过去了吗？还会继续发情吗？”

　　顾雪临没说话，就一直这样定定地看着他。小白被看得有点心虚，只好继续开口：“……说起来，你还记得你发情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顾雪临这次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

　　“刚醒来的时候，一点都不记得。”他最后低声说，“但意识越清醒，回想起来的越多。到了现在，差不多全都想起来了。”

　　小白张张嘴，又不尴不尬地闭嘴了。

　　现在该怎么办？他惶惑地想。自己要安慰他吗？他会不会生气？生他的气，或者生自己的气。他会不会要走？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的举动，小白一方面十分羞耻，另一方面，又有种说不明白的隐隐期待。他一时拿不准顾雪临的心态，便犹豫着，寻找下一个能插话的点。

　　而还没等到他想到什么，顾雪临却先动了。对方坐在垫子上，抬起头来，仿佛鼓足了勇气，以一种十分深刻，十分复杂的目光，凝视着他。

　　“小白。”他轻声说。

　　小白抬起头。

　　“我对过去的事，一点也想不起来。”顾雪临开口的时候，说的却是这话，“但说实话，我也并不好奇。我不想知道自己以前来自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亲人，对我来说这不重要。或者说，不管我以前有什么样的生活，是你想象的上城也好，下城区也罢，那都无所谓。”

　　小白眨眨眼睛，有点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来到这里，你把我带回去，和你一起生活。”顾雪临说道，“这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极为珍贵。我既不想回去，也并不好奇顾澹无是谁。是谁都好，没有意义，只有你。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也是唯一重要的人。”

　　小白一愣。

　　“我想要你开心，想讨得你的喜欢，想要你也需要我。”顾雪临说，“那是因为——我太需要你了。我因为太害怕你会离开，反而下定决心让你提前走，而不是害怕我才离开。因为那样的话……我就没有能回去的地方了。”

　　小白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他。

　　顾雪临安静了片刻，而后继续说了下去。

　　“我之前是十分地确信，你这么恨这种事，一旦我在你面前分化成alpha，你就会讨厌我，害怕我。”顾雪临轻声说，“所以宁愿隐瞒逃离，也不愿面对，我害怕失去你。不过，我还是太轻视你了。”

　　说到这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抬起头来。

　　“我想告诉你的是，”他说，“无论你有多需要我，或者对我抱着什么样的感情，我对你的相同感情只有更多，我对你的需要比你对我的需要更深。我在……那时候，因为有你在身边，才会变得没有这么害怕。”

　　小白怔怔地看着顾雪临，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

　　他这是在……对自己表白？

　　“不过，”顾雪临苦笑一下，继续说道，“有下次的话，你还是提前把我捆起来。就算是……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我才没有办法接受自己伤害你。醒过来的时候，我也是不会走，不会离开你的，我需要你。”

　　“那不是伤害。”小白不过脑子，先这样反驳道。

　　说完话，他的脑子才转完了顾雪临说的其余部分。一时有点怔住，某种巨大的，不敢置信的感情，轻盈地撑在他胸口，要把他从内到外撑裂开。

　　小白看着顾雪临的眼睛，从中寻找确认。顾雪临对他点了点头。

　　“你再休息一会儿，我们晚上出发。”他说，“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也不去。”

　　小白眨了眨眼睛。

　　“真的？”他小声问。

　　顾雪临点点头。

　　在意识到之前，小白笑了起来。笑得简直无法自控，他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丢人，可尽了全力，也压不住嘴角，索性不管它了。他笑着向顾雪临伸出手，想要拉他过来拥抱他，但顾雪临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时候，却做了个很条件反射的动作——他猛地撤回了自己的手，随后意识到这样更欲盖弥彰，便一时顿住了，全身僵硬。

　　小白一愣，随后探过身去，不由分说地拉过顾雪临的手臂，将他的袖子挽了上去。

　　……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拼命克制住自己，没有喊叫。

　　可是眼泪收不住，一下子让他眼前模糊了——在顾雪临手臂上，有一道很长，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腺体的位置。

　　顾雪临不自在地偏过脸去。

　　“刚醒来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记得。”他低声解释道，“发现我对你做了什么的时候，我……”

　　小白放开了他的手，转而伸出双臂，死死抱住了他。

　　他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顾雪临搂了下他的肩膀，不仅没让他好转，反而让他更加难过了。

　　“我喜欢。”小白喃喃地说，不知道顾雪临有没有听清楚，“我喜欢你和我做那种事，那不是伤害。”

　　对方只是笑了笑，抬起手，揉了揉小白的头发。

　　“我不会再这样做了。”他说，“我想留在你身边。我们去繁城，之后一起生活，可以吗？”

　　小白蹭在他怀里，用力点了点头。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他小声，认真地对顾雪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