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流雪》银灯照

36、潮汐（12）

　　说实话，小白走出去的时候，并没有想到现在这样的情形。

　　在他的潜意识里，是顾雪临被性别分化折磨，自己要把他带回来照顾。再加上，以前在地下城，他也接触到过不少发情的alpha。那些人在发情的时候，虽然会不顾一切地想要上床，但还留着记忆和意识，知道自己眼前的是谁。他和顾雪临以前听得最多的，就是这种人在隔壁，对omega提要求，明显是意识清醒的样子。

　　所以，小白从来没有考虑过，顾雪临会失去理智。

　　他了解发情的时候要用抑制剂。顾雪临以前给他提过，只要不被诱导，抑制剂就可以把发情压下去。他想顾雪临那时候大概会很虚弱，所以自己要陪着他。

　　但……那些都完全不是眼下的局面。

　　他用过抑制剂。小白模糊地想，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针管。都是他尝试用过的，但是没用，他还是在……发情。

　　而他的目光中，完全看不到意识清醒的样子。

　　“……雪临？”

　　小白试着叫了一声。可顾雪临充耳不闻，像是完全没听见。对方低着头，仍然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的那种陌生让他有点恐惧。小白试着挣了一下，想要脱出他的控制，而顾雪临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动作。

　　接下来，对方低下头，并没怎么犹豫，手就伸向了他的裤子。

　　小白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瞬间宕了机。

　　他住在那种地方，每天听着隔壁的声音，这是他最害怕，最厌恶的事情。

　　可是，正在对他做这种事的，又是顾雪临……小白一方面，生理上想要把对方推开，或者拼命挣扎逃走，另一方面，又因为一种不合时宜的顾虑，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他……害怕自己挣扎的时候，会伤到顾雪临。

　　对方在性别分化，在发情，现在没有意识，也没有办法思考。

　　如果他想逃走，其实很容易。他靴子里带着防身的匕首，alpha再强悍，空手对白刃也难免受伤。或者，他还有……

　　小白一怔。

　　顾雪临之前在车下，将手枪拿给他的神情，蓦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之前他一直下意识没有思考，只觉得顾雪临给他这个是为了让他防身。那时候在担忧对方要走，因没想到对方会失去意识，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

　　所以……其实顾雪临对自己的状态，是有所猜测的。

　　他把手枪给自己，是为了让自己……

　　……在被他强制的时候，能对他开枪。

　　小白完全顿住了。一阵十分酸疼的情绪从心底深处涌上来，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一种极度的难过。

　　他把手枪给自己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在被顾雪临以alpha的力道按着，衣服解下来的时候，小白就因为这种难过，一直没有动。

　　……

　　顾雪临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脑子里一抽一抽地疼，眼前也模模糊糊，思维一团浆糊，试图转动一下会发出生锈迟钝的声音。在这种状态里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了点对外界的感知，愣了愣，猛地低下头。

　　小白在他怀里。还在沉睡。

　　这让他松了口气。可是与此同时，他看到的什么，让他的心跳猛然加速，说不清道不明地慌张。

　　顾雪临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沉默了两秒，再次睁开，看向小白。

　　他的祈祷没有产生作用。这一次看过去的时候，对方身上的痕迹十分显眼，他都不知道自己第一次怎么会忽略掉。

　　淤青。污迹。脸上的泪痕。

　　发生了什么，简直不用去想。

　　顾雪临僵在那里，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全身动都动不了。呼吸被窒在嗓子里，他全身发冷，觉得自己像一块冰凉沉默的石头，一点点活气都不存在。

　　过了很久，他才攒起一点行动力。轻轻把小白从他怀里抱出来，放回毯子上，而后自己抽回手，向后退了两步，茫然地看着他。

　　不要崩溃。他在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说，你崩溃了，自己轻松了，他怎么办？

　　你对他做这种事，他都没有走，现在你要抛下他自己去崩溃吗？

　　所以，也不要走，不要离开他。

　　后来思维又凝滞了，因为某种巨大的惶惑和痛苦，所有念头都提不起来。顾雪临只能像握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着那两句话。不要崩溃，不要走。

　　心里默念，不知过了多久，才稍稍稳定下来。顾雪临又看了一眼沉睡的小白，又意识到，他现在还是一片狼籍。

　　得帮他收拾。他想。

　　这个念头让他勉强获得了一些行动力，顾雪临撑着自己下了车，去寻找干净的水源。

　　他们在居民区附近，水源不难找。下车之后，他经过自己之前藏身的地方，沉默了片刻。

　　要是那时候鼓足勇气，把自己杀了就好了。他茫然地想。

　　或者是，最起码，毁掉自己的行动力。割断腿筋，这很难做到吗？要是他做到了，如今就不会……

　　在意识到之前，顾雪临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那废弃的车子里。仿佛是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有另一个自我带着他行动一样，现在他坐在驾驶座里面，低着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腕。

　　对了，他想。腺体在这里。

　　还有脖子上，但那里他看不到。之前他试着用小刀割开那里，想看受伤会不会阻止发情的进展，然而毫无作用——甚至由于疼痛和虚弱，发情来得更加严重了。

　　就如同他对小白。他尽了全力想要保护对方，然而却总是步步走错，每一次想为他着想的时候，最后都是进一步地伤害了他。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这样彻底，残忍地吞噬他的理智，夺取他的意愿，伤害他最重要的人？

　　顾雪临看着自己的手臂，一时之间，他麻木的，无法产生感情的心态下，突然产生了一种分外不分场合的好奇。

　　皮肤被小刀划开的时候，顾雪临并没有感到疼痛。血肉模糊的场景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他醒来时看到的小白的画面，然而还不够，这种程度的伤害，怎么可以抵偿……

　　手腕上的皮肤被割到深可见骨的时候，也没有见到丝毫腺体的痕迹。顾雪临想要把手腕深处的东西剜出来，看能不能在里面发现端倪，却在试图下刀的时候，慢慢顿住了。

　　之前也是在这里。他尽全力压制着情绪，可记忆不属于这些，悄悄地在情感下方冒头。是在这里，他试了所有买到的抑制剂，都没有用，打算把自己关起来。那个时候，小白走了进来……

　　甚至还是撬锁。

　　顾雪临自己也没察觉到地笑了一下。撬锁之后，小白进来，看到他，要他和自己回去。他不敢回去，小白就靠过来，抱住了他。

　　他的嘴唇贴在自己受伤的脖颈上。后来……

　　他跟着茫然模糊的意识，下了车。还是强迫自己记得去找了水源，接回来，在来回行走的路上，想起来的记忆越来越多。

　　回到车厢里，他开始给小白擦洗。在自己走后，对方仍然睡得昏昏沉沉，下意识抱过来身边的被子，搂在怀里。顾雪临小心地把他和被子分开，擦拭他身上的痕迹。在鼓起勇气触碰他的身体的时候，更多记忆涌入脑海。

　　进去的时候，小白在哭。

　　哭得很厉害。顾雪临自虐般反复回忆那个画面，但之后过度到小白的脖子，却又有点愣怔。

　　疼得厉害的时候，他侧过身，对自己伸出手。

　　揽住了自己的脖颈。

　　然后……

　　顾雪临怔怔地看着小白，一时十分不知所措。

　　他吻了他。

　　流着泪，但很坚决，毫不犹豫地把他揽过来，吻了他。顾雪临也想起了自己当时的感受，发情的时候，他如同自己一个人被困进了一个漆黑狭窄的地方，怎么都出不去，在恐惧中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僵硬，被冰封起来。那个亲吻就好像一束温暖的光线，骤然让黑暗消失，四周变得柔软。他觉得很舒服放松，因此不断试图去靠近那光源，于是……

　　他在给小白清理的时候，后半段记忆也这样慢慢地回笼，所有细节一点点地回到了他的脑子里。顾雪临细致地给小白清理好，帮他穿上睡衣，对方因疲惫睡得很沉，在被他摆弄的时候，只是发出了舒服的哼唧声，模糊地笑，叫了几声他的名字：“雪临，痒”，随后就乖乖配合，好像他要做什么都可以。最后顾雪临放手，他也就这样靠过来，蹭到顾雪临怀里，继续睡着了。

　　他不恨我。顾雪临不知所措地想。

　　他会……害怕我吗？

　　收拾好之后，记忆已经全部回来。他此刻没有必要压抑自己的感情了，因为极度混乱的感受在他心里凝结，搅成一团，完全没有给崩溃和逃离留下余地。顾雪临后退了两步，坐在车里，沉默着，感受对方留在他手指上的，体温的余温，安静地看着小白熟睡的侧脸，听着他平稳安心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