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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生鱼片的"宣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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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永远太亮、太长、太冷。李瑜澄跟在周绫琬身后,看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所有可能的坏消息。周母的病房在走廊尽头,这段路他们走了整整三分钟,却像三个小时那么漫长。
"你母亲...情况怎么样?"李瑜澄小声问。
周绫琬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稳定。"就这两个字,再无更多。
病房门推开时,李瑜澄惊讶地发现周母正坐在窗边的轮椅上,膝上盖着毛毯,阳光为她苍白的脸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与三天前相比,她的气色好了不少。
"妈。"周绫琬的声音瞬间柔软下来,"您怎么起来了?"
周母微笑着伸出手:"躺久了骨头疼。小李也来了?真好。"
李瑜澄上前握住老人干瘦的手:"阿姨好。您看起来精神不错。"
"托你们的福。"周母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眼中闪烁着李瑜澄读不懂的光芒,"绫琬这几天睡得还好吗?"
周绫琬的耳尖微微泛红:"妈!别问这些。"
"好好好。"周母笑着摇头,从毛毯下拿出一个小木盒,"小李,我有东西给你。"
李瑜澄惊讶地接过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块温润的白玉坠子,雕刻着精致的莲花图案。
"这是..."
"家传的玉佩。"周母轻声说,"我本想留给绫琬的丈夫。"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在李瑜澄天灵盖上。他猛地抬头,看到周母眼中了然的微笑和周绫琬瞬间煞白的脸。
"妈!我们还没..."周绫琬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慌乱。
"我知道,我知道。"周母拍拍女儿的手,"但有些缘分,早注定晚注定都是注定。"她转向李瑜澄,"替我照顾好她,好吗?"
李瑜澄的喉咙发紧。这不是对"协议男友"的嘱托,而是一位母亲对女儿终身伴侣的托付。他看向周绫琬,希望从她眼中找到一丝线索,但她已经别过脸去,盯着窗外的云。
"我会的,阿姨。"他最终承诺道,声音比他想象的更加坚定。
周母满意地点点头,突然咳嗽起来。周绫琬立刻上前,熟练地拍打母亲的后背,递上温水。这个动作中流露出的关切与温柔,与她平时冷硬的形象判若两人。
"我没事。"周母喘息着说,"你们回去吧,猫咖该忙了。"
离开病房时,李瑜澄注意到周绫琬的步伐比来时快了许多,仿佛在逃离什么。电梯里,两人沉默地站着,玉佩像块炭火般灼烧着李瑜澄的口袋。
"你母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
周绫琬盯着电梯数字:"她喜欢幻想。"
"但这个玉佩..."
"保管好就行。"周绫琬打断他,"不用有压力。"
电梯门开了,她几乎是冲了出去。李瑜澄小跑着跟上,在医院门口拦住了她:"等等!我们需要谈谈。"
"谈什么?"周绫琬终于转身,眼睛亮得惊人,"协议内容很清楚,三个月后一切结束。我母亲的想法改变不了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入李瑜澄的心脏。他勉强点点头:"当然。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周绫琬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正要说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绫琬?真巧。"
林子荀。他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手里拿着一束白色马蹄莲,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整个人像是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
"林先生。"周绫琬的声音瞬间恢复了那种客套的平静。
林子荀走近,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来看伯母?她情况怎么样?"
"稳定。"周绫琬简短地回答。
"那就好。"林子荀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我刚好路过,想来看看她。这位是...?"他明知故问地看向李瑜澄。
"我未婚夫。"周绫琬说,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未婚夫。这个升级的称呼让李瑜澄心头一跳,即使知道这只是做戏。
林子荀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啊,对,听说了。"他转向李瑜澄,"恭喜,李先生。没想到你们进展这么快。"
李瑜澄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谢谢。"
"对了,绫琬,"林子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上次说的城西新店,装修快完成了。想请你吃个晚饭,给些专业意见?就现在,如果你有空的话。"
这个邀约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自然,仿佛只是老友间的随意约定。李瑜澄屏住呼吸,等待周绫琬的反应。
"我..."周绫琬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李瑜澄,"猫咖..."
"我可以回去照看。"李瑜澄立刻说,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小雨还在。"
林子荀的笑容扩大了:"太好了!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日料店,主厨是从东京请来的。"他看了看表,"现在去正好赶上最新鲜的金枪鱼大腹。"
周绫琬微微点头:"好。"她转向李瑜澄,"你回去帮小雨关店。"
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命令。李瑜澄的心沉了下去,但他只是点点头:"注意安全。"
这句话听起来蠢透了——她只是去吃个饭,又不是去战场。但不知为何,李瑜澄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目送周绫琬和林子荀并肩离去的背影,李瑜澄攥紧了口袋里的玉佩。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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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你对生鱼片过敏吧?"
林子荀的声音将周绫琬从思绪中拉回。他们坐在一家高档日料店的包厢里,榻榻米上铺着精致的竹席,窗外是精心布置的枯山水庭院。服务员刚送上菜单,恭敬地退了出去。
"记得。"周绫琬冷淡地回答,"你对鳗鱼不耐受。"
林子荀笑了:"你还记得。"他点了清酒和几样招牌菜,特意避开了含鳗鱼的菜品,"说起来,今天在医院看到你们...伯母似乎很喜欢李先生?"
周绫琬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嗯。"
"真难得。"林子荀啜了一口服务员刚倒上的清酒,"她以前对我可没这么热情。"
周绫琬没有接话,目光落在庭院里的一处石灯笼上。
"不过话说回来,"林子荀继续道,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李先生确实很会讨人喜欢。今早看到他和那位女编辑的互动...相当亲密啊。"
周绫琬的手指顿了一下:"工作关系而已。"
"哦?"林子荀挑眉,"你知道他们认识多久了吗?"
"不关我的事。"
"也是。"林子荀点点头,"毕竟你们只是协议关系,对吧?"
周绫琬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警觉:"谁告诉你的?"
"猜的。"林子荀微笑,"你一向理智,不会真的和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经济状况堪忧的漫画家谈婚论嫁。"他向前倾身,"尤其是当他明显对别的女人也有好感的情况下。"
周绫琬的胸口微微起伏:"你调查他?"
"职业习惯。"林子荀耸耸肩,"做生意的,总得了解合作伙伴的背景。"
服务员敲门进来,端上精美的前菜拼盘。周绫琬盯着那些生鱼片,突然开口:"再加一份蓝鳍金枪鱼刺身。"
林子荀惊讶地看着她:"你不是..."
"突然想吃了。"周绫琬面无表情地说。
林子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向服务员确认了订单。当包厢门再次关上时,他轻声道:"为了气我?还是气他?"
"我不做幼稚的事。"周绫琬夹起一块醋腌小菜,味同嚼蜡。
"当然。"林子荀给她倒了一杯清酒,"说起来,李先生知道伯母的病情有多严重吗?"
周绫琬的手微微一颤:"他知道。"
"知道多少?"林子荀追问,"知道化疗已经无效了吗?知道最多还有三个月吗?"
酒杯在周绫琬手中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不是真的碎了,但指节已经泛白。
"闭嘴。"
"我只是想说,"林子荀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如果你需要一个'未婚夫'来安慰伯母,我随时可以帮忙。毕竟我们有过..."
"过去就是过去。"周绫琬打断他。
生鱼片拼盘上来了。蓝鳍金枪鱼的脂肪纹路如大理石般美丽,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周绫琬盯着那片鱼肉,突然想起小时候那次严重的过敏反应——全身红疹、呼吸困难、急诊抢救...医生明确警告她终身禁食生鱼。
"说起来,"林子荀夹起一片金枪鱼,"李先生今天收到什么礼物了?看伯母那么郑重其事..."
周绫琬没有回答。她夹起一片生鱼片,蘸了点芥末酱油,送入口中。鱼肉冰凉滑腻,芥末的辛辣直冲鼻腔,但她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吞咽下去。
林子荀的筷子停在半空:"绫琬..."
她又夹起一片,然后是第三片、第四片...机械地、固执地、近乎自虐地吃着那些明知会伤害自己的食物。
"停下!"林子荀终于抓住她的手腕,"你疯了吗?"
周绫琬挣脱开来,继续吃着。她的喉咙开始发痒,眼皮发沉,但她不在乎。某种比过敏更强烈的情绪驱使着她——也许是愤怒,也许是委屈,也许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每当看到李瑜澄和别人亲近时胸口泛起的酸涩感。
"是因为早上那个女编辑?"林子荀突然问,"还是因为我提到了协议?"
周绫琬放下筷子,喝了一大口清酒。酒精灼烧着她已经开始肿胀的喉咙:"都不是。"
"那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周绫琬站起身,尽管她的视野已经开始模糊,"谢谢款待。关于新店的事,我改天给你邮件。"
她转身离开包厢,步伐稳健得不像一个正在经历过敏反应的人。林子荀没有追上来,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如芒在背,仿佛已经看穿了她极力掩饰的真相。
走出餐厅时,夜风拂过周绫琬发烫的脸颊。她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皮肤下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但她固执地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里?"司机问。
周绫琬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的喉咙已经完全肿起来了。眼前一黑,她倒在了车座上。
最后听到的,是司机惊慌失措的呼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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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猫咖已经关门。李瑜澄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反复摩挲着那块玉佩。小雨收拾完最后一桌,好奇地凑过来:
"这是什么?好漂亮!"
"周母给的..."李瑜澄轻声说,"家传玉佩。"
小雨瞪大眼睛:"哇!这不等于是认可你做女婿了吗?"
李瑜澄苦笑:"只是做戏而已。"
"得了吧,"小雨翻了个白眼,"绫琬姐看你的眼神早就不一样了。你没发现她最近..."
一阵尖锐的猫叫打断了她。缘分突然从猫爬架上跳下来,焦躁地在门口来回走动,不时用爪子抓挠门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缘分?怎么了?"小雨试图安抚它,但布偶猫反常地躲开了,继续它的"拆门"行为。
李瑜澄走过去蹲下:"小家伙,想出去吗?"
缘分用头猛撞他的膝盖,然后跑向猫包,又跑回门口,蓝眼睛里满是焦急。
"它从没这样过..."小雨担忧地说。
李瑜澄的手机突然响了。陌生号码。
"喂?"
"是李瑜澄先生吗?"一个陌生的男声,"这里是市立医院急诊科。周绫琬小姐因严重过敏反应被送来抢救,她的紧急联系人是你..."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李瑜澄只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和缘分越发凄厉的叫声。
"我马上到。"
他抓起猫包,不顾小雨惊讶的目光,将缘分塞了进去:"我们去找她,小家伙。我们去找你的主人。"
出租车向医院疾驰而去。李瑜澄紧握着那块玉佩,突然明白了周母的用意——这不是给"女婿"的礼物,而是一份沉甸甸的托付。无论协议如何规定,无论周绫琬如何否认,那位病重的母亲早已看透了一切。
缘分在猫包里不安地躁动着,发出呜咽般的叫声。李瑜澄轻抚猫包,不知道是在安慰猫咪还是自己:
"她会没事的。她必须没事。"
因为有些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有些感情,才刚刚开始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