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六,宁星舟终于返回街亭前线。此刻关城附近正如诸葛亮所命令的那样人数已经减少了许多,到的当天她就立刻带着所有能动员的人手来到地窖,带好手套将白磷块从罐子中取出放在装满水的木盆里敲碎接着和细沙混在一起,这种东西的化学性质太过不稳定,必须全程在水下进行。 七月二十六日夜间,打退了整日魏军的攻城关城剩下的士兵却完全没有时间休息,他们必须收拾起所有能带上的东西,然后到地窖里去帮忙。 七月二十七日凌晨,趁着天刚蒙蒙亮,宁星舟饶是平日里再爱睡懒觉此时也必须凌晨三点多伴着刚刚有一点光的天色带着士兵把昨日连夜磨出来的白磷+细沙混合物涂在地上——白磷燃点太低,若是白天涂抹容易被日光照射而自燃,但又不能夜间,因为火把只要飞一个火星子还没轮到烧司马懿先把他们自己给烧没了。 “所有人!再在上面涂上一层湿土。几个小时之后撤离之前必须把鞋子打湿才能走,违令者斩!”这是她第一次说这种带“斩”字的军令,作为现代人对于犯错的人有很多种处理办法但唯独不包括杀人,可这一次不同,她突然就能理解《南方与北方》中约翰.桑顿看着工人在棉花厂里吸烟的紧张和愤怒。 虽然她不似桑顿那样真的见过棉花厂因为一点火星而整个爆炸,却知道教科书上白纸黑字写着的白磷燃点约40度且极容易自燃,作为接受过完整的STEM课程的人她知道这几个字的沉重,也明白这一次他们是真的在悬崖边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是无边地狱。 “将军,”跟在她身边的姜维一边低头亲力干着涂抹湿土的活计,却终究忍不住开口:“此物,真能烧尽所有来犯之敌?” 天水小将从来没有怀疑过宁星舟的本事,却也实在看不明白这一撮一撮混杂着细沙的白色粉末究竟是什么能让诸葛亮采用几乎是赌命的方式清空所有街亭的守军,又是为何战无不胜的宁将军对它如此恐惧。 “是的。”宁星舟的心跳从来没有砰砰砰跳的这么厉害过:“至少,书本上是这样教我的。” 而她没说的半句话是——她虽然从未见过白磷用在战场上的模样,却在历史课学过昔年越南战争美军使用□□给越南人民带去了多少残忍的杀伤。她至今记得很清楚讲这一课的时候老师脸上露出的凝重的神情: “White phosphorus was one of the most controversial weapons used in the Vietnam War——not because it was effective, but because of what it did to people. It burned. It disfigured. And it didn’t stop. So remember this: when you grow up and work in science, engineering, policy, or military——always ask not just if something can be done. Ask whether it should be done.” 箭在弦上之际,她突然感到一丝害怕和不确定。她曾以为自己明白白磷的残忍,但她没想到真正看着它被涂上沙土、亲手吩咐如何把它用在人身上,竟是这样一种接近窒息的体验。 “该撤了,伯约。”于是她转头看向姜维,又望向正在缓缓爬上陇山的太阳,像是一场即将到来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