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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被送进宫也不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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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平回头看到疏禾的剑已经在朝着一个瘦黑的男人刺去了,本能地喊住了疏禾。
疏禾听见声音将剑挽到身后,抬腿一脚将人踹向几米开外,被踹的男人重重摔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疏禾!!”李长平上前拦住了疏禾进一步的攻击,挡在疏禾前面。
冷着脸朝人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疏禾侧头看向他的血已经染红了衣服,气的说不出话来,拿着剑指着人呵道:“说!!不然让你脑袋搬家!!!”
躺在地上的人还没说话,不远处的草里就开始耸动着,淅淅索索像是什么东西在窜动。
疏禾捏着两片树叶朝有动静的地方飞去,就有两个人捂着屁股站了起来,这一下惊着四周,一时冒出七八个不要命的超前跑。
疏禾看着一群人窜出来,以为是狗官想要灭口,轻功只翻了一下就将面前的人都拦住了。疏禾用剑指着面前的人,将他们一步步逼退。
可渐渐的,疏禾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群人有老有小,老的已经嘴里没有牙了,小的还被抱在怀里,看着也不像会武功,或者经过训练的样子。
一个个衣不蔽体,黑瘦黑瘦的,头发都打着绺,蜷着在一起,看向程疏禾的眼睛里都是恐惧。
“疏禾,应该只是些流民,算了。”
程疏禾不知道什么是流民,她很生气他们对李长平动手,可此刻看向他们,程疏禾说不上的难受。
听着长平的劝解,疏禾手上的剑渐渐放了下来,面前的人看程疏禾有所松动,哗啦啦地跪了一片,哭着向程疏禾求饶。
疏禾一时有些无措,心里生出些愧疚和后悔。
“疏禾,走吧。”
李长平扯着程疏禾的衣袖离开,程疏禾像是没缓过来,被扯着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恍若梦醒一般,问李长平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李长平看着程疏禾的样子,耐心地说:“去年河西大旱,天子又要加征收军饷。交了税收又交军饷,有些农民过不下去的,就卷着铺盖携家带口地往南逃,一路走来就这样了,如今日子难过,有些流民也是正常的。”
“正常?”
疏禾不解反问,看向他脖子的血止住了,又问:“可他们为什么要朝你扔石头?”
“什么,朝我扔的是石头吗?”
李长平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人,心有不忿,一开始还想,土块怎么能这样锋利,现在听疏禾说了,才明白自己的脖子,是被碎石划伤。
李长平不敢想那时候要是没有疏禾,一块石头真的砸在他脖子上会怎么样,他有点后怕,也有点生气。
想到这李长平不愿再继续说了,他生出的一丝怜悯顿时不见。
疏禾还没缓过劲,一直追问,李长平无奈和她解释道:“想把我砸晕,从我身上弄点钱吧,我以为土块呢。你这剑还挺厉害的,连石头都削的动。”
程疏禾看着李长平,一时没有回应,她从书上看过“大旱,流民四起。”,那时候她还有些痛恨,觉得他们爱无事生非,好好的日子不过,扰的别人也不好过。
可仅仅只是看到了流民的样子,并没有亲眼见到他们吃的苦,疏禾就已经有些于心不忍,甚至想散自己的钱去帮他们买些吃的。
她的怀里也只有几枚铜板而已,又能做什么呢?她有种没由来的悲戚,觉得自己太过无能。
李长平看出她的想法,毕竟是个一直生活在山上的人,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难免伤怀。
柔声宽慰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疏禾,天灾人力无可避免。”
“可我刚刚那一脚很重。”
疏禾声音说的越来越小,她有口气堵在胸口,觉得很难受,李长平陪着她走了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沉默着。
“疏禾,当你真的能做主的那天,你的善良才是有用的。”
李长平将自己怀里的一两银子递给了疏禾,说:“我现在身上就这一两银子了,若你真的过意不去,把这钱去给那个人吧。”
疏禾看着手里的钱,非常震惊,忙还了回去,李长平却说:“你也是为了我才这样的,拿着吧,我在这等你。”
银子又回到了疏禾的手上,疏禾拿着钱,却更犹豫了,他们要去阜阳少说要三天,她身上就三十文,没了这个钱,两个人的生活保障一下就没了,到时候他们俩就成流民了。
疏禾想了想,还是把钱还了回去,说:“没了这个钱,我们俩就成了新的流民了。”
李长平将钱收到怀里,两人并肩走着,李长平淡淡开口:“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人人都富。偏我们那个村穷,穷的吃不上饭。
有一年收成不好,树皮都要没得吃了,村里的孩子,女孩让人伢子收了卖去大户人家做丫头,男孩……”
说到此处,李长平顿了下,笑了下才继续说:“好点的呢,和女孩一样的让人伢子收了,但男孩便宜,想卖的贵就得卖进给宫里。”
“送去宫里也不错啊,听说皇宫是最有钱的地方,历代皇帝身上都穿着白丝宝甲,连玄青剑都刺不穿。去这好地方居然还能多拿点钱,你那时候咋没去啊?”
虽然程疏禾的语气里满是关心,但这话问出口的瞬间,李长平就忍不住白了一眼程疏禾。
此刻更是如鲠在喉,如芒刺背。
好半天才想到个她这个年龄能听懂的话,说:“宫里确实都是尊贵人,男孩子送进去,都是要先把腿打瘸了,才能伺候皇帝和妃子的。”
“哦,那确实,那要是把自己孩子送皇宫,确实是挺狠心的。那你有没有被打断腿啊?是好了还是你爹娘没忍心?”
李长平听着程疏禾的追问,又羞又恼,无语到闭上眼睛,想说什么,最终只剩一声叹息。
听到李长平叹气,程疏禾以为他恨父母狠心,伤心到说不出话来,便放慢脚步,观察李长平的走路姿势。
看他行走正常,连忙安慰:“你也太别伤心了,我看你现在走路也挺好的,看不出来曾经断过。”
李长平停下了脚步,与疏禾对视,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又像是什么都说了,眼里全是的羞愤。
要是让他继续说,李长平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但要是不继续说,他又怕疏禾误会,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是爹妈当时没忍心。
疏禾听了这话,终于长舒一口气,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李长平继续补充道:“再说,那时候也不是爹娘亲自打,是宫里的人动手。”
“还好你爹娘没把你送过去,不然你得多疼啊。”
李长平摇摇头,说:“不是没把我送过去,是送一半就和他们走丢了。”
说到这些事,李长平心里没有怨,只是觉得有些天意弄人,他偶尔也会想,父母和弟弟妹妹还活着吗?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他没有一次动过回去找他们的念头。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没有回去找他们。
也许是学业繁重,也许是如今自己已经有了姓名,长大了不再需要他们了。
无论是因为什么,他的心好似游离在“亲情”之外。
疏禾听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李长平,她也是被师父捡到的,可师父说捡到她的时候,她还太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什么样的。
从前也想过被师父收养的缘由,可怕师父伤心,也怕自己伤心,从没问过,也不敢细想。
听了长平的话,疏禾开始猜测,她的父母会不会也是因为吃不上饭,把自己卖给大户人家做丫头,送一半弄丢了呢。
两个从里到外都南辕北辙的人,此刻伤心到一处了,月亮高高挂起来,照在他们身上,显得格外凄凉。
“无论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在老天爷的一念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但疏禾,你知道吗?你手握的权利够大时,对我们这种老百姓来说,你就是那个老天爷了。”
李长平此刻眼里全是程疏禾看不懂的欲望,明明是温和的语气,说着对权利的崇拜,疏禾却觉得充斥他内心的,更像是恨。
“难道还有人能狠心做个坏的老天爷吗?”
疏禾其实心里清楚,这世界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比人命重的人,比比皆是。
只是她一时难以接受,弱者不被庇护的样子。她看到的流民实在是太惨了,结合着李长平的话,她心里难受。
长平说:“还望以后,你我能不忘初心,为民争命。”
这一番话说下来,两个人心并没有热起来,反而更冷了。
此刻他们的前路还很渺茫,两个人连饭都不敢一天三顿的吃,只比流民稍微强一点,说这些像是在逞能。
有一腔热血,明天也不一定会更好。
想到这,长平将怀里那个包子拿了出来,一分为二递给疏禾一半,疏禾看着自己的馅更大,摆摆手想拒绝。
长平直接将另一半塞进嘴里,又把包子往前递了几下,疏禾才接下另一半包子。
“你我现在也算相依为命了,这条小路还很长,劳程大侠护我周全。”
长平笑着打趣,两人的心情才好一些,疏禾拿着那半包子,小口小口啃着,细细尝着其中滋味。
眼眶竟都有些酸涩,她吸了吸鼻子,强压了下去,李长平看了也不戳破,只提醒她霜寒露重,仔细着凉。